中国商报(记者 马嘉 文/图)

“美”,该由谁定?
  • 为了寻找答案,一些人不惜重金走进整形机构,为护理类、注射类、激光类、手术类等“眼花缭乱”的项目付费,一年花费数十万元甚至更多。这些“求美者”和“妈生”博弈,也催生了审美焦虑和医美行业技术滥用的问题。
  • 事实上,关于变美的标准,博弈从未停止。有人从社交媒体找模板,有人听医生的,有人相信“美学设计师”……
  • 一场关于“美”的心理拉锯战在求美者和医生、销售之间展开。

1.“我能决定我的美”

“变美从在社交媒体找模板开始。”

20岁的鑫鑫(化名)刚做完下颌线提升项目,她相信,瘦脸是变美的开始。这是她过去两个月,翻了数万篇社交媒体经验帖之后总结出来的结论。

“我不相信整容医院的人给的外观设计建议,总觉得他们是为了让我多花钱。根据我的总结,我的下巴不是很突出,所以脸显得很宽。注射肉毒素能让我的下颌线变清晰。”

鑫鑫代表一类求美者,通过社交媒体获知信息并在脑海中想象出了自己改变后的美。在整容机构的医生看来,这类求美者的特点是有主见且固执,对“怎么变美”有自己的规划,很难被说服。但是,这类求美者面临的“失败风险”可能也更高。

跨国医美企业艾尔建美学2023年发布的一项数据显示,72%的求美者受到社交媒体上所见所闻的影响,社交媒体鼓励他们展现更多自我个性,敢于尝试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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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交媒体上,“模板脸”随处可见(图为社交媒体截图)

这场关于“美”的心理拉锯战在求美者和医生之间展开。

北京米扬丽格医疗美容门诊部业务院长巫文云在鼻整形上有超过20年的从业经验,近几年他发现,带着互联网博主分享的整容经验来找他的求美者越来越多。

巫文云认为:“这些求美者所掌握的医美知识通常是碎片化的,甚至存在不少误区,这就使得医生不得不先花费大量精力去纠正他们的认知误区。遗憾的是,目前医美行业整体在科普性传播方面做得远远不够,社交媒体上的部分信息,不仅容易误导求美者,还会加重他们对私营医美机构、整个医美行业的不信任感。这种不信任感,对于整个医美行业的健康发展以及求美者自身的求美之路都可能产生不利影响。我们希望改变这种局面,让求美者能获得更科学、更准确的医美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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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强化审美,部分医生会培养摄影、绘画、泥塑等爱好。巫文云也是中国摄影家协会的会员,图为巫文云的摄影集。

不可否认的是,求美者越来越多,几乎和使用互联网的主流用户重合。根据医美互联网平台新氧发布的数据,国内超六成人对医美持正面态度。在每100位国内医美消费者中,有64位是90后、19位是00后。90后已成为整容整形的绝对主力。随着科学技术越来越发达、社会态度越来越开放,00后开启医美消费的势头比90后更强。

求美者也很焦虑。“我去机构做医美项目,不像去医院看病。我能查到某种疾病的诊疗指南、用药推荐,但却查不到‘切开双眼皮’和‘埋线双眼皮’的诊疗规范,我只知道这两个项目价格不一样。按照机构的说法,就是一分钱一分货。想要变得更美,我就需要花更多的钱。”鑫鑫说。

2.医生仍是“操控”美的主力

理论上,医美是以审美为目的,非治病。医美是包含多重属性、多学科群的行业,是用手术、药物、医疗器械以及其他具有创伤性或者侵入性的医学技术方法对人的容貌和人体各部位形态进行的修复与再塑。

在此基础上,掌握技术和专业知识的医生仍是医美行业的主力。这就要求医生除了拥有医学知识外,仍需拥有同等重要的美学理论和心理学常识。

“医美,医在前,所以在医美行业,医疗行为还是重要的组成部分。”曾在公立医院从事皮肤美容临床工作10余年的钱琳翰目前已到北京联合丽格第一医疗美容医院担任技术院长一职。他表示,在公立医院,整形科与皮肤科是分开的,过去医院整形科的工作是矫正畸形,比如鼻子被动物咬伤,缺了一块,整形科的医生负责把缺失的这块补齐。

钱琳翰进一步表示,现在医美行业整形科的工作变成了“锦上添花”的工作,比如,将单眼皮变成双眼皮。更多时候,求美者接受的还是前瞻性的治疗,比如热玛吉、超声炮等项目,很多年轻求美者做一两次这些项目,效果不可能立竿见影。求美者长期做这些项目,等到中年时,再和没有做这些项目的人对比,皮肤的紧致效果才能够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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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形机构内,在医生的桌上,与审美相关的书。

也有对医生较为信任的求美者,不可否认的是,这部分求美者的经济条件相对优越。经常被周围朋友戏称为贵妇的悦悦(化名)每年在医美项目上花费数十万元,她完全信任自己的医生。

“医生说服了我,经过他的调整后,我的五官确实比过去更好看了,大家都这么说。再加上,医生推荐的项目的费用都在我的预算之内。我的焦虑是,我总觉得,即使为这么多项目付费,我还是能看到自己在变老。”悦悦说。

3.“美”,很难有标准

鹅蛋脸、丹凤眼、柳叶眉,流畅柔和具有“妈生感”的面部轮廓,是悦悦最初追求的美。

但是,流行学数据中的“美”是变化的,对于求美者来说,美也是可以改变的。资料显示,2010年,“V”字脸在医美界走红。这种脸型的特点是面部的下颌角更小更薄。自2013年起,网红经济兴起,为了和普通人区分开来,鼻综合、眼综合、自体脂肪全脸这“三件套”成为“网红脸”的特征。自2016年至今,医美需求越来越定制化。

“我现在对‘美’的认知确实有点模糊。”悦悦坦言,“但是我知道,做完项目后,我是快乐的。尤其是在周围人的赞美声中,我能收获满足感。”

需要注意的是,在医美行业,从业者的审美是有客观数据调查的,但是医生个人的审美是建立在客观数据上因人而异的。

一项调查研究结果显示,我国的美学从业者更喜欢心形、倒三角的脸型。在五官的细节调整上,美学从业者和外行人对审美的判断是有偏差的,如审美从业者更喜欢有棱角的下巴,外行人则喜欢有棱角、钝角这两种下巴。提供美容手术的临床医生应该了解求美者的审美理想、文化背景、特定偏好。

在向求美者描述美时,因为“美”太主观,医生也会遇到难题。钱琳翰表示,行业内确实有一些捏脸的工具,能够让消费者看到术后的效果,但是捏脸工具呈现出来的仍是理想化的“美”。在临床上,注射的材料和用量、医生的技术等因素,都可能导致最终效果出现偏差,故这种用于向求美者描述“美”的捏脸工具在行业内的应用率也不高。

对于求美者来说,如何判断哪种“美”是自己需要的呢?钱琳翰的建议是“多去几家不同的医院面诊,跟不同的医生聊天”。

在整形前,悦悦去过4家机构。“确实能感受到不同医生审美特点的不同,有的医生觉得‘仿妈生’好看,有的医生觉得‘网红’好看,医生有很多案例,从这些案例中,能看到医生的审美风格。”悦悦说。

4.医美的“美”是拿来销售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走进整形机构的求美者,是为了变美来消费的。对于整形机构的从业者来说,向求美者销售怎么变美就是他们的工作。

因为不想“被销售”,鑫鑫在社交媒体上找了很多心仪的案例。在她看来,虽然“被销售”和自己选择都是要付费的,但是后者能少走很多弯路。

在与求美者接触的过程中,北京卓彦丽格非手术主任杜建宾并不刻意逃避“销售”这个话题。在他看来,向求美者销售变美方案是机构的职责。“任何商业行为都是销售行为,我们要对求美者负责。我自己也在消费轻医美项目,求美者看到我的变化,也能有直观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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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注射类项目操作的杜建宾。

不可否认的是,当“美”可以被销售,求美者想要变美的心理确实会被部分从业者违规利用。有从业者坦言,医美行业确实存在技术滥用现象,如过度营销、非必要手术推广,甚至超范围使用未被充分验证的新技术等。尤其是行业内“美学设计师”这个岗位,作为求美者在机构首先接触到的角色,这一岗位的从业标准现在有些混乱。

在招聘网站上查找整形机构的“美学设计师”岗位可以发现,多数机构对这一岗位的学历要求不限,或大专以上,有的机构会特别要求应聘者具有极佳的销售经验。

2023年5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等11部门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医疗美容行业监管工作的指导意见》,明确规定:“严禁无相应医师资质或者医学药学知识的人员在线上线下从事医疗美容诊疗咨询、就医引导服务或利用互联网发布医疗美容知识科普等涉医疗领域专业信息内容。”

“一般来说,美学设计这个工作是由医生完成的。” 钱琳翰说,“很多医生的表达方式太过直白,在对求美者(尤其是女性)的外貌作出评价时,会引来求美者的不适。现在的美学设计师脱胎于过去的咨询师,如果美学设计师能够在求美者和医生之间搭建沟通的桥梁,那么这个岗位是有一定存在价值的,但具体从业人员的资质还需要相关部门进一步探讨。”

“无论是美学设计师还是医生,我都是在‘复制’别人眼里的美。”悦悦说,“通过医疗手段变美,会给我带来心理上的满足,但也会加重我对衰老的恐惧。人都会衰老,一些演员也经常做医美项目,不过衰老后,跟普通人还是有区别的。想到这儿,我想自己还是会坚持做医美项目的。”

在这场关于“美”的博弈中,医生、求美者、社会舆论等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那么,“美”到底该由谁决定呢?或许,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美是主观的,每个人对美的定义都不同。通过医美来改变自己的容貌并不是一件坏事,但,美不仅仅是一张漂亮的脸蛋,更是一种内在的气质和自信。只有当我们真正接纳自己时,才能散发出真正的美。在追求美的道路上,“爱美之人”要保持理性,不盲目跟风或过度整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