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7版《红楼梦》剧中有这样一幕:
贾府被抄,宝玉被俘,幸得倪二救出,流落民间,一日雪天,他漫步荒野,看见一众官兵押着一个犯人走过,宝玉走近看时,只见那犯人正是告发贾府的雨村,不禁大快人心。
然而,我们看到的是,镜头滑过雨村,押解犯人的大官竟是当日葫芦庙里的小沙弥,后来葫芦案里的新门子,不禁大为感叹。
这是87版电视剧与高鹗续书的不同之处,其实我们回过头来看原著,这样的设计不无道理,可以说更接近作者本来意图。
我们知道红楼前80回为原著,里面假语伏真事,而后续写的都是讲故事,不具有真事的参考价值,各种续本的区别只在于哪一种更符合原作者本意。
也许有的作者猜到作者本意,但因个人喜好,往往扭转情节,使其更符合自己的价值观。我觉得高鹗续书就存在这种情况,比如一到80回后,宝玉就开始用功读书,与父论道,贾母就开始舍黛玉不顾,这虽然曲意奉承作者本意,然却使书中人物个性喜好突然转性,实在令人有些不适应。
现我们就以87版《红楼梦》电视剧的结尾,来追述一下门子与贾雨村人格地位倒置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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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开头有云: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这里“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应该指的是贾雨村,他先是蹇居葫芦庙,不停为自己寻找出路,后是谒遇各大家,希图能光复旧职,一路往上爬。在本书中,他是第一个有着官隐的穷小子,除了他,应该没有别人。但是最后他的结局可能很惨,因为最终“锁枷杠”。
而“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很有可能就是小沙弥,刘姥姥一家只是打秋风,生活应该只是达到小康,而小沙弥我们知道,他第二次出场时是做了应天府的新门子。“门子”又伏会钻门子,光为自己找出路。所以,昨日为生计蓄了头发做了门子的小沙弥,很有可能就是“今嫌紫蟒长”的那个新权贵。
既如此,那他又是怎样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呢?贾雨村是靠上京赶考,拿到入场券的,小沙弥一个亳无文化毫无背景的人,又是如何爬到掰倒贾雨村的位置的呢?
小沙弥的真正起点可能是从被雨村赶走之后。我们知道,雨村赶走他的方法是把他打发“充发”去了。
何为充发呢?就是充军发配的意思。书中的解释是把死刑减等的罪犯或其他重犯押解到边远地方去服役,看来,这工作与他后来押解贾雨村很相称,只是他是如何升至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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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子真正的发迹我们可能还是要从葫芦案说起。
我们注意到,贾雨村判了葫芦案后,小沙弥还是一个新门子:
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所出。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这俩个一主一仆都是同时空降到应天府的,那既然贾雨村是拜王子腾的一番活动,那这个小沙弥又是拜谁所赐呢?
贾雨村刚到应天府,一下马,马上小沙弥就接上头了,这安排真是严丝合缝,生怕这空隙间有人钻了缝。
这小沙弥把雨村接进府,就啰嗦开了,还真没把贾雨村吓个半死:
“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
一声惊雷,谁?吓出半身冷汗!
“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记当年葫芦庙里之事?”
“出身之地忘了”,正是“反认他乡为故乡”,葫芦庙里当年何事?一切尽在不言中,当日仓皇出逃必然有大关窍。
“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是贾府之亲……”
连这么机密的事都知道,那贾雨村便料定小沙弥必不是外人,今又见王老爷来拜,而小沙弥却只提薛蟠是贾府之亲,定然是欲盖弥彰。
所以,贾雨村明白,自己和小沙弥必是同为王家提携,只不过一个是在京都的二哥“王老爷”,一个是在金陵老家的大哥“王老爷”。而那位刚刚来拜的大哥“王老爷”,正是王熙凤之父王子某。
而贾雨村处理完葫芦案,深为自己为官还有这一掣肘深感忧虑,所以甚为不快,把这“新门子”打发充配了。
雨村久居人下,一下子身居高位,未免放纵,因此一时疏忽,竟忘了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道理。
而门子此时遭充发,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没想到他一充发,王子腾这边就升了边任,于是超链接主仆双双赴边,也圆了他日之缘份。
有时候人们说人生如棋局,看来此话真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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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子的升迁,是贾雨村弄巧成拙的结果,然而,从另一个层面看,门子的升迁必然与王子腾的拉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许此时的王子腾,已经看出贾雨村就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但无奈,人也提上去了,他只能等待其他时机,如果他真有反咬一口的野心,那就给他致命一击。
而门子,正是老天爷为他准备的一枚刚刚好的棋子,适时地送到了他的眼前来。
既如此,那我们不禁要问:当初如此卑微的小沙弥,是如何攀上王家这门亲的?
自然是因为葫芦案的需要。
当初,薛父死后,薛姨妈守着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和一个没有资格理事的女儿,承继着薛家祖上的恩宠,薛家旁支近派眼红,肯定是没少使过绊子。
王家为了不把煮熟的鸭子弄飞了,便提议薛蟠带着薛家的身份与家产去京,而为了坚定薛姨妈举家来京的决心,小沙弥肯定是没少为王家出力的。
在这个过程中,小沙弥获得了金陵王家大老爷的充分信任,于是在贾雨村空降到应天府时,派了小沙弥做接应,临时把他安排进了应天府做门子。
没想到,这门子也太能了,能到知府老爷都怕了,只好把他打发了。
谁知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门子却因雨村而因祸得福,在武将的那一头青云直上,直做到直压雨村一头的份上。
- 结语
门子与雨村一体两面,一文一武,一张一弛,一贾一王,都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升迁,然而条条大路通罗马,但在罗马他们终有一遇,于是这对葫芦庙里的小冤家,终于在若干年后狭路相逢。
他们一明一暗,早已在王家的棋局上排列出恐怖的氛围,只是他们自己不知罢了。
而此时,事过境迁,他们早已互换了位置。昔日,雨村坐在堂上充发了门子,今日,门子坐在轿内,押解着雨村。
世界轮换,日月颠倒,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