歼灭敌人“天下第一团”
王培臣
一
蒋军从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六日开始，用一百九十三个旅一百四十多万人（占其二百四十八个旅的百分之八十）的兵力，向我发动全面进攻。到一九四七年二月，我军经过八个月的作战，共并敌七十一万多人，制止了敌人的全面进攻。
四七年一月十六日，蒋经美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提出派代表到延安“和平谈判”。我为揭穿敌人新骗局，提出最低条件，即：一，废除国民党违背政协决议制定的伪宪法；二，国民党退出四六年一月十三日“停战协定”生效后侵占的解放区一切土地。蒋知阴谋无法得逞，只好拒绝谈判，再次暴露了他的假和平嘴脸。
敌人全面进攻破产，假和平又无法得逞。就于一九四七年三月起，被迫放弃全面进攻，改为对陕北、山东采取重点进攻，其它战场则采取守势，妄图各个击破我军，进而消灭整个解放区。
四七年三月十三日，胡宗南以三十四个旅二十三万人（包括宁夏、青海、榆林等地敌军），开始了对我延安和陕北进攻。当时，我在西北的解放军只有二万多人，但由于毛主席亲自指挥和陕甘宁军民的艰苦奋战，出奇制胜，粉碎了蒋介石的美梦。敌人被我歼灭十多万人后，只好狼狈逃出陕甘宁边区。
四七年三月，蒋介石从晋冀鲁豫战场调来四个整编师十二个旅，加上顾祝同原在山东的汤恩伯、欧霞、王敬久三个兵团，共六十个旅五十多万人，其中七十四师、十一师、新五军三大主力为骨干（还有两大主力新一军、新六军在东北），对山东实施重点进攻。四七年四月六日，首先以汤恩伯、欧震、王敬久三个兵团，共十三个师三十四个旅三十五万五千多人，从临沂到泰安一线并肩北犯，重点在蒙阴、新太地区，敌人猖狂叫嚣“以运动战对运动战”，妄图在沂蒙山区与我决战。根据毛主席的军事思想，针对敌人进攻的特点，我军提出“玩笼灯、爬山头”的口号，迷惑调动敌人，创造歼灭敌人的战机。
于是，我军一面在正面阻击，一面主力分出打敌两端。四月二十六日，打下泰安，全歼敌七十二师二万五千多人，吓得王敬久主力距离泰安一日行程，不敢增援。我军又乘胜插入敌后，于四月二十九日打下宁阳（兖州北），歼吴化文部一个团。另一端，同时于四月二十九日，敌汤恩伯兵团以七十四师为前导，以二十五师、六十五师、八十三师各一部沿临蒙公路北犯。其先头部队已进占我蒙阴，后卫之八十三师亦进至青驼寺及西北垛庄一线，以担任维护与保障临蒙公路交通。右翼敌七师、四十八师占我河阳（沂水南），并继续北犯企图占我沂水，为打破敌之企图，华东野战军指挥部决心发起出击临蒙公路战斗，以我第二、第七，第八、第九四个纵队向临蒙公路的桃墟、青驼寺段之敌发起突击，尔后向蒙阴及其以南山区发展进攻，七纵队的任务为夺占双候集、爱玉湖、青驼寺、大磨石沟之线，尔后以一部向西扩张战果。
二
我当时是华东野战军第七纵队第十九师的参谋长。十九师的师长熊应堂、政委肖学林、副师长张銍秀，政治部主任阙中一、后勤部长陈新、卫生部长尚英才。我十九师在纵队编成内，奉命攻歼大、小磨石沟地区之敌，尔后截断徐公店以北公路，阻击援敌。我师受令后，即以第五十六团（团长李德安、政委王荣光、副团长何继生，参谋长雷伟和，副政委黄炳光、主任孙质夫）经爱玉湖西侧、沿蒙河南岸直扑大、小磨石沟，担任主攻。以五十五团（团长邬兰亭、政委汪登科、副团长吴瑞生、副政委舒少、参谋长陈雪红、主任汪佑志）进抵安固庄、尹甲庄、姜家黄泥堰、东大山一线，阻击临沂方向可能来援之敌，并保障我主攻部队侧后安全。以第五十七团（团长唐元田、政委胡少卿、副团长刘正明、副政委储云、参谋长胡军、主任胡汉生）夺占柴胡由直插柴胡庄，为师第二梯队。师炮兵营位于柴胡山西侧，后配属给五十六团。师指挥所位于柴胡山及其西北的朱家洼子。师后勤位于蒙河南岸的曾家村一带。
大磨石沟位于临沂县城北四十公里处，南距徐公店四公里，北距青驼寺四公里，东距刘家河疃三公里。大小磨石沟分东西两个村，临蒙公路从两村之间通过，该村四周山峦环绕，北靠蒙河南岸的二二0高地，西北有柴胡山，正南有东大山。大、小磨石沟驻敌第八十三师第四十四旅第一团团部及其主力（其二营的大部在爱玉湖，昨天即四月三十日被我第七纵队第二十师歼灭），并以一个连防守柴湖山，一个加强排防守二二0高地，东大山有十九旅一个连归其指挥。敌第八十三师第四十四旅第一团原是蒋匪缅甸远征军政治部学兵团，抗战时期曾在缅甸作过战，经过美国顾问专门训练，一色美式装备，乃敌人最强部队，自吹为“天下第一团”。该敌武器装备好，火力强，连吃饭、饮水的用具都是美国的，兵员个子大身体好，战术、技术素养较好。蒋介石拟把八十三师培养为主力，故把该团调来加强这个师。
第四十四旅旅部率第二团位于刘家河疃（正被我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的部队围攻中）。徐公店一带驻有第八十三师第十九旅。
我师第五十六团受领主攻任务后，该团党委研究认为：大、小磨石沟处于敌之纵深，估计敌有一个营，但守敌分散、立足未稳。故我决心采取集中兵力，穿插包围，连续攻击的手段，速战速决歼灭敌人。为此，首先由二营抢占磨石沟北的二二0高地，得手后，依托二二0高地向大磨石沟攻击。与此同时，一营占领磨石沟西北的小湖，后由小湖向小磨石沟攻击，尔后会同二营向大磨石沟攻击。三营为团预备队，位于小湖以南地区待机。团指挥所拟位于小磨石沟以北地区。并对部队提出不恋战、不怕包围，不怕伤亡，英勇顽强，勇猛前进的要求。四月三十日十八时，我师第五十六团由爱玉湖以北的大柴峪出发，经蒙河南岸，利用夜暗通过了大、小潘家、南店等敌占区。当进至柴湖山东侧时，发现山上有敌，为尽快穿插到大磨石沟，故团令一个连对山上警戒，主力迅速通过。二十四时许，一营已占领小湖，二营各分队也进入了预定攻击位置，并完成了攻击准备。
与此同时，我师主力也由江埠岭、曲家庄、大柴峪等地出发，经蒙河南岸的曾家村、柴湖山西侧前进。二十四时许，第五十五团已进占磨石沟西南三公里的助公庄、安固庄、尹甲庄一带，并准备派一个营占领东大山、姜家黄泥堰等地。第五十七团已进占柴湖山西侧的店子一带，并准备派一个营攻占柴湖山。二十一时许，以师侦察连为前卫，我骑马正在师直机关的前头柴湖山西侧行进时，柴湖山上敌人向我射击。后我师直机关退回到柴湖山西北的朱家洼子。并告作战科长曾友诚令五十七团以一部在拂晓前攻占柴湖山，要侦察科长周正全带师侦察连和五十五团侦察连、五十七团侦察连等三个连到竹园、宋家庄（徐公店西八公里）侦察徐公店、临沂、费县、上冶等方向的敌人。
我师第五十六团于行进间命令二营六连于五月一日二时前攻下磨石沟以北的二二O高地，作为进攻大磨石沟的出发阵地。六连决心趁黑夜，以突然动作攻歼该敌。以一排为左翼，从北向南主攻，二排为右翼，从西向东攻击；八班为尖刀班；三排为二梯队。五月一日一时，八班进抵二二0高地一百公尺处展开，一、二、三排按计划秘密接近敌阵地六七十公尺时，敌人发觉。一、二排迅速发起冲击，冲到山腰时，被敌轻重机枪和六0炮火力拦阻，连长吕宗贵立即指挥各排抢占土埂一线与敌对峙。此时，吕连长观察东南方向枪声稀疏，判断可能是敌人薄弱点，即令八班向东南方向敌侧后迂回攻击，以突然动作打乱敌人，再协同一、二排聚歼该敌。一时三十分，一、二排发起猛攻，敌以全部火力还击。八班趁机从东南敌侧后突入敌阵地，抗日时期的战斗模范——班长李光善冲在最前面，首先刺倒一个敌人。这时，两个敌人向他刺来，正在危急时，八班一个小战士眼明手快，一枪撂倒一个。接着，全班乘胜消灭了敌人的六0炮。然后兵分三路，班长率一组攻打敌地堡，副班长率三组西击接应二排，二组从正面穿插分割。敌腹背挨打，一时不知所措，一、二排趁势突破敌阵展开围歼，五班主动最为迅猛，一举攻歼敌西侧火力点。此时，李光善指挥八班攻下地堡，毙敌九人。在六连的军政攻势下，敌人纷纷缴械投降，一时四十五分战斗胜利结束。此战共毙敌十七人，俘敌排长以下二十四人，缴获六0炮一门、重机枪一挺、轻机枪两挺，为进攻大磨石沟夺取了出发阵地，保障全团按时投入战斗。此时，一营也攻占了小磨石沟，击溃敌一个排，俘敌一个班，缴获轻机枪一挺。
五月一日二时许，我师第五十六团向大磨石沟发起攻击。二营四、五连从二二0高地向南攻击，由于五连顺自然沟攻击，遭沟中敌地堡火力阻击，影响与四连协同，且增大了伤亡，遂撤回到二二0高地以南一线与敌对峙。与此同时，一营成三路由小磨石沟向大磨石沟进攻，当进至公路一侧时，也遭敌猛烈火力拦阻，在原地构筑工事与敌对峙。
五月一日八时，五十七团三营攻占柴胡山，歼敌一部，余敌两个排突围窜至小湖西北，为五十六团三营截歼。九时，五十五团一营攻占东大山，歼敌两个排，余敌一个排突围也为五十六团三营截歼。至此，我完成了对大磨石沟之敌的紧缩包围。
我师第五十六团一、二营第一次攻击大磨石沟受阻后，该团首长立即研究，发现敌火力特别猛烈，当即向当地群众和敌俘了解，并重新勘察地形。获悉由于三十日敌一团二营大部在爱玉湖被歼，敌团部连夜率直属队及其一营由青驼寺窜回大磨石沟，故大磨石沟之敌已突增为一个团部、八个连。五十六团根据敌情变化，一面向师报告，一面决心全力以赴，重新调整部署，以二营仍从二二0高地向南攻击，突入村内后，直攻村东南的敌人指挥所；一营从公路边向敌进攻，歼灭村西北与村中央之敌；三营由小湖进至小磨石沟东南，协同一、二营由西南向大磨石沟进攻，突破敌人阵地后，消灭村西南之敌；团炮兵连与配属的师炮兵营、五十七团炮兵连统一组成炮兵群，位于小磨石沟东北侧、小湖地域，集中火力摧毁敌指挥所和前沿阵地。一、三营的重机枪集中配置于小磨石沟以东，以掩护一、三营冲击。调整部署时，五十六团多次组织一个排至两个连不断地袭扰、迷惑敌人，并曾两次派俘向敌送信，令其放下武器向我投降。
十一时许，我五十六团的炮兵群集中射击敌指挥所与村北、村西前沿阵地。接着该团二营从二二0高地向南攻击，该团一、三营从小磨石沟向东攻击。当攻至敌前沿鹿砦时，由于敌火封锁特严，我爆破准备不够，未能趁机突破，即于原地近迫作业。
十四时许，我五十六团的炮兵群再次集中轰击敌指挥所和村西、村北敌阵地。由于我炮火精确射击，敌指挥所和电台均被摧毁。当我炮击敌指挥所时，先在敌指挥所左右各落一发炮弹，敌人团长立即估计马上会有更多的炮弹会击中其指挥所，为免死亡，敌正副团长只身向刘家河疃第四十四旅旅部潜逃，其副团长逃至大磨石构与刘家河疃之间被我二十一师侦察员捕获。趁敌动摇并失去指挥之机，五十六团各分队在轻重机枪火力掩护下，利用我炮击效果向敌人猛烈冲击。二营六连首先从村北侧突破敌人阵地，并沿着村边迅速插向村东南切断敌人逃路，其四、五连也相继从村北侧突破，直插敌人指挥所。此时，一、三营也从西、南突入村内，与二营形成东西合围态势并继续向纵深发展。在我穿插迂回、分割包围、勇猛冲杀下，敌人乱作一团，大部被歼。残敌一部退守村东南独立庄院负隅顽抗。我一面加强攻击，一面利用敌副团长喊话劝窿，残敌被迫缴械投降。全部战斗至十六时胜利结束。
磨石沟的战斗，是我师第五十六团对防守野战筑城的美械装备的强敌，且又敌我实力相等的情况下，一次成功的攻坚全歼战斗。此次战斗，五十六团根据大小磨石沟处于敌之纵深，就利用夜暗迅速通过大小潘家、南店等敌占区，直插小湖与二二0高地，割断了柴胡山与磨石沟之敌联系，使磨石沟之敌陷于我包围和直接打击之下。又根据敌立足未稳，野战筑城村落守备的特点，且又是强敌，我则采取火力集中重点射击，步兵则穿插迂回、分割包围、不怕伤亡、连续突击的战术。又吸取了两次攻击失利的教训，及时研究已变化了的情况，寻找敌人弱点，重新调整部署，克服各种困难，顽强战斗十余小时，终于取得了全歼守敌的胜利。此战全歼守敌第八十三师第四十四旅第一团团部和八个连，另敌第十九旅的一个连，俘敌八百余人，缴获战防炮两门、火箭筒两具、轻重机枪四十四挺、六O炮十门、汽车两辆、骡马三十八匹、其它枪支弹药等。
三
磨石沟战斗虽已过去三十四年了，但我们今天来回忆似乎更觉亲切。华东野战军第七纵队第十九师第五十六团是一支有光荣历史的英雄部队。它开始创立于一九三八年初，是新四军第四支队的第二游击纵队，一九四0年与四团一个营（该营是由一九三二年福建闽南的红军独立第三团二部组成）合编为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第二团，一九四一年又与皖南事变突围出来的有红军老底子的部队合编为新四军第七师第十九旅第五十六团。这个部队是一支战斗勇猛、不怕牺牲、能守备、能出击，更善于攻坚的部队。曾于一九四四年八月，在皖中抗日根据地的周家大山战斗中，击毙桂顽五二八团一个营长、三个连长以下官兵三百余人，把五二八团打得几乎失去战斗力，首创我新四军第七师一个团重创桂顽一个团，守住阵地的光辉范例，荣获新四军军部嘉奖。一九四五年八月，又在皖中抗日根据地的敌伪重兵设防的巢县城边，攻下望城岗敌人坚固据点，歼敌一个多团。一九四五年十一月，又在津浦铁路徐州到临城（现名薛城）之间的沙沟战斗，全歼伪十九集团军补充二团。一九四七年五月一日，又在山东沂南县的磨石沟战斗，全歼美械装备的“天下第一团”。这个部队，曾出现过无数的英雄。如南国英雄花国友，延安新华社在广播电台播发了《南国英雄花国友》的文章，《解放日报》一九四六年十月二十六日以《向花国友班看齐》为题，宣扬了花国友的英雄事迹。在抗美援朝时，铁原郡西北驿谷川北岸二八一点二高地战斗中，步谈机员于树昌在阵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整个上午靠他沉着地调动炮火，打垮了敌人一次次的反扑，到十二时二十五分，敌人一个多连连续反扑，包围了于树昌的地堡，于是于树昌用步谈机连声呼叫：“向我开炮！为了胜利，对准我的地堡，开炮！向我开炮！”“首长，同志们，再见！毛主席万岁……”英雄跃出地堡，砸碎步谈机，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冲向敌群……他的英雄事迹，在志愿军中广为流传，并成了塑造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英雄形象的一个最动人的镜头。还有樊家山井的英雄陈裕德、丁学明，用手掐死日军小队长的英雄翟大保。还有百发百中的炮兵连长徐胜道，该炮连荣获“威震敌胆”奖旗，现在北京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展出。还有华东二级人民英雄李光善、三级人民英雄姜帮杜、二级医务工作模范姜奎成；一等功臣周祝青、陈长友、李建民、兰书喜、郑家德等二十人。还有志愿军二级战斗英雄李英才、解法正等多人。
这个部队，为了人民解放，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如有与三尖山地堡共存亡的张柏同志等二十三名烈士。还有团政委郑行福、团长罗保濂、副团长袁大鹏、参谋长胡金龙，营长肖恒辉、夏冬青、林天明等烈士。该团共歼敌一万五千多人，而自己也伤亡四千多人。（选自《老战士诗文集》第3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