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路东端,原来是个军用飞机场。
这件事,我在十几岁时就听说过。当时母亲在幸福路上的第15小学教书,说再往东面走,就是以前起起落落的飞机场。
20世纪70年代,飞机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只在电影和小画书中看到过,从没亲眼见过飞机啥样。
听说幸福路的东头是机场,便缠着母亲要去看看。母亲下班后,骑着自行车,我坐后架上一路向东,除了黄土坡,就是没见到所说的机场,更没见到飞机的影子,失落的种子从此埋在心中。
第一次见到真飞机,是在上大学一年级时。80年考入新疆财经学院,班里的同学都和我一样,从没亲眼见过飞机。有一天,我提议,“我带你们去看飞机吧。”听父亲说过,新建的飞机场在地窝堡,离我们学校不太远,沿着迎宾路一直走到头就可以看见机场和飞机。
我的显摆,得到了几位同学的响应。
在一个星期天,我带着七名同学出发了,从学校到地窝堡机场到底有多远,当时并不了解,反正听父亲说不太远。
当时年轻,精力旺盛,求知欲让我们忘却了盛夏的炎热,踩着黄军鞋,要去南征北战般,大踏步一路向前。
差不多走了近两个小时,远远就看到停机坪,我们像见到心爱恋人,叫喊着奔向机场候机楼。
几架巨大的飞机停在停机坪上,我们趴在候机楼外的铁栏杆上,眺望着想象过无数次的飞机。
“你说,这飞机得有几吨重吧,怎么能飞上天,又不掉下来呢?”一位同学好奇地发问,其实他的这个好奇,也是我们大家的疑问。
停机坪上停着的飞机比我想象中的要大,是什么型号也不知道,反正就一个字:“大!”
第一次坐飞机,是在工作几年后。单位派我去和田出差,听说可以坐飞机,我兴奋得两个晚上没睡好,当时规定只有处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乘坐飞机,需要单位开证明,除非是有特殊情况。给我开的证明上写着:特殊原因,工作需要。
但我的首航并不顺利,甚至给我后来乘坐飞机,留下心理阴影。
当时乘坐的苏联产的图154客机,飞机可以坐160多人。飞机经过三个小时的飞行准备降落和田机场,机上所有的乘客都很兴奋,有的开始收拾行李。
图154客机(资料图)
这时,只听“咚,咚”的声响,飞机机轮放不下来!
机上一下子安静了,仿佛都能听到乘客呼吸的声音。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气氛紧张极了,坐在机尾部的一位乘客可能是过于紧张,哮喘病犯了。机组人员连忙上去救助,机上一片死寂……
十几分钟过,飞机机轮终于放了下来,机舱里又有了说话声,只是声音小了许多。
这才理解我家院子里的一位维吾尔族大叔说过的一句话,就是坐毛驴车去和田,也不坐飞机。我想,他一定也经历和我一样的空中事故吧。
后来,单位的家属院建在了幸福路上,我家虽然没有搬到幸福路,但经常会去单位的家属见朋友同事。每次踏上幸福路,脑海中都会冒出“飞机场”三个字,在我的路标中,“飞机场”就是“幸福路”。
幸福路上的飞机场到底在哪?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谜。
再后来,2011年11月10日在幸福路的东端(828号兰州军区第四通信总站卫星站)建设了空军新疆航空队纪念馆。虽然常从那里路过,却从没有进去参观过。不知是想让这个谜底珍藏长久点,还是怕揭开谜面后,和我的期望不一样。相见不如谜一般的珍藏。
今年9月,秋高气爽,我决定揭开这个谜底。
空军新疆航空队纪念馆建在当年红军航空学员飞行训练的机场旧址上,是目前自治区唯一一家记载空军航空兵发展历史的纪念场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雕像,是一名空军战士,手里拿着一架飞机模型,栩栩如生,就像我们小时候扔纸飞机的姿势。据说纪念馆的大门是根据以前空军馆的大门造出来的。
据馆中的史料记载,1937年5月1日,中共中央代表团陈云、滕代远等在星星峡与西路军左支队会合,西路军左支队400余人入疆后整编为总支队,对外称新疆督办公署“新兵营”。
“七·七”事变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建立。当时统治新疆的军阀盛世才,打起抗日救国的旗号,取得苏联政府的援助,创办了新疆督办公署边防航空队。时任我党新疆办事处代表陈云考虑到人民军队的长远建设,决定利用和盛世才的统战关系,选送一批红军同志到盛世才的航空队学习技术,培养一支既会驾驶飞机又会维护修理的航空技术队伍。
通过严格挑选,第一批43名红军骨干航空学员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乌鲁木齐胜利会合,宣告了我党第一支航空技术队伍雏形初现。
1938年年初,航空队组建时共43名同志。在学习过程中,彭仁发、汪德祥两名同志在训练中光荣牺牲,严振刚、吴茂林等4名同志因其他原因无法继续飞行,最后只剩下37名同志。其中,21名飞行员全部完成P-5型侦察轰炸机的技术战术训练,有9名飞行员还基本完成了N-15、N-16型战斗机的战术训练。人均飞行约1000个起落、300小时。16名机械员均熟练掌握上述机型的维护技术。至此,我党的这支存在于盛世才航空队中的航空队,真正成为一支空地配套、完全能战斗的航空技术队伍。
据当时参加过新疆航空队的老人回忆,新疆航空队那是很神秘的,它后面有飞机库,再往东边是飞机跑道。有个训练基地,飞机每天都起飞降落。老百姓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看,飞机是直着上,后面紧跟着一个上,飞到一定高度两个飞机翻着跟头套跟头,离地面大概就是三二百公尺,看着都提心吊胆。有时还给迪化百姓表演飞行。
1942年,随着国内外局势的变化,盛世才加快了从亲苏联共转向反共亲蒋的步伐。当年9月17日,我党在新疆的全部同志被其分几处软禁起来,学航空的37人也被监禁起来。直到1945年8月,重庆谈判达成了释放除汉奸以外一切政治犯的协议后,他们才重获自由。后来,他们中有31人从新疆回到延安。
历史应该永远铭记这一时刻。1949年10月1日下午4时30分,北京天安门广场,由空军新疆航空队队员安志敏等同志驾驶的17架飞机编队出现在广场上空,接受党和人民的检阅。
后来,新疆航空队队员还参加了抗美援朝,人民空军组建第一批航校,他们承担了飞行和机械教员的重要责任,在两年内培养了上百名飞行员和大批机务干部,7名校长中有4名是航空队成员。
据统计,从空军新疆航空队走出了新中国第一批14位空军将领,空军新疆航空队成为人民空军的摇篮。
站在幸福路上,回望空军新疆航空队纪念馆,心中再次升腾起“飞机场”。不知道这条路在新中国成立前叫什么路,解放后这条路被命名为“幸福路”,的确是再恰当不过。幸福是革命先烈们用生命和热血创造出来的,没有他们大无畏的献身,抛头颅洒热血,何来今日之幸福?
90年代后,我乘坐飞机的机会越来越多,乘坐飞机出行已经成为百姓的日常,级别限制和相关证明已经成为历史。当年,在老军用机场训练飞机起起落落时,1939年乌鲁木齐国际机场始建,原为中苏民用航空机场。1950年后开始不断地扩建,1971年7月12日,乌鲁木齐机场扩建工程破土动工,并定名为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
如今,地窝堡国际机场已经发展成为拥有四个航站楼的大型国际机场。
翱翔在蓝天之上,俯瞰群山大江,脑海里时常会想到当年新疆航空队时,陈云和一位名叫陈熙战士的对话。
陈云问陈熙:“为什么要学习飞行?”
陈熙回答:“长征途中吃了国民党飞机那么多苦头,飞机比坦克厉害,学会了飞行就能更好地为战友报仇!”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充塞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滚滚排闼,沐化山河。
- 来源:天山领读者——成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