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春节我去了我丈母娘家过年，她家位于四川一个小集镇上，从上海坐火车要20多个个小时，然后还要坐3个小时的大巴才能到达她们的小镇。这是我第一坐那么久的火车，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她家。她们集镇是依山而建，房子也是鳞次栉比，这里很少有晴空万里，基本上都是雾气缭绕，烟雨蒙蒙，湿气很重，这也许是四川人为什么吃辣椒的原因吧，据说是可以祛除体内堆积的湿气。
她们家是做家具生意，两个门面就在农贸市场，由于临近春节，回来过年的人多，每天这里的都是人山人海，生意比平时自然是好的多，我也会帮忙照看门面。
农贸市场卖菜的“商贩”有两类，一类是批发过来的，另一类是自家菜地里种的。菜商每天天不亮就先要去县城批发，然后再赶回来，一来一回就要折腾3个小时，那时候的天气还是相当冷的。也有很多是自己家里种植的菜，吃不完或者为了换些过年的钱，也是每天天不亮就要从山里往集镇上赶，挑着菜要走上几公里崎岖的山路。
那是除夕前的最后一个集，天气依然很冷，天阴沉沉的，偶尔还会飘点毛毛细雨，由于前天刚下过雨，地上很是湿滑和泥泞，但是来置办年货的人比往常更多，菜商早早的占好了位置。我搬个凳子坐在门口帮忙照看门面，门口地上是商贩们摆设的各种蔬菜。小贩的叫卖声，客人的讨价还价声，虽然不大能听懂她们的方言，配合着情境还是能猜测些意思，菜价比大城市不知道便宜多少，这时候突然有点小兴奋：钱在这里真是钱啊。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到中午了，小贩们面前的菜也是所剩无几了，很多开始降价出售。
在离门口大约5米远的菜摊是一个卖藕和青菜头的老大爷，年纪看起来差不多有70岁了，胡子花白，背是驼的，想必是长年累月的劳作累弯了腰，穿着一件破旧的中山装式的夹袄，还不时的从怀里掏出用塑料口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钞票，然后用黑裂、满是老茧、颤抖的手数着今天的收入，我只看到一张10块和一张5元的，其他面值多是1元以下的，老人似乎对今天的收入很是不满，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扒拉着面前的藕摊，把最好的藕翻到上面期望引起客户的注意。
他的藕看的出来是自己种的，很细、很小，很多都是像胡萝卜粗细的藕芽，和那些菜贩卖的藕相比自然难卖，藕是1.2元一斤。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就是这样劣质的藕，每每客户砍价，老人却一点也不愿意降价，有时候客户差他一毛钱他也会讨要，为此惹得丢了几单生意了。我心里想这老人真不会做生意，便宜点不就成交了吗，何必计较那一毛、两毛的。
旁边是他的小孙子，看起来大约6、7岁的样子，浑身脏兮兮的，短短的头发，灰土土的，一只脚跪着，一只脚蹲着，在无精打采的拨弄着地上的弹珠。他的身后就是一个混沌摊位，主要向这些菜商卖午饭，小孩不时的站起来向混沌锅里看，有几次在用央求的目光对爷爷说肚子饿了，爷爷说的什么话我没太听懂，看起来很是语重心长的样子，从背篓里拿出用塑料口袋包裹好的饼递给小孩。
小孩用脏兮兮的袖子在额头上抹了一下，又把脏兮兮的手在脏兮兮的裤子上上下磨蹭了几下，接过爷爷递过来的干巴巴的饼，一边费力的啃着，偶尔还会打嗝，于是另一只手抱着自带的水就着。
这时候雨比之前下的大了，老大爷戴上斗篷和雨披，和小孩说话，指着我这边，意思是让他到门面里躲雨，小孩乖乖的向我这边走来，看到我坐在门口有些胆怯，只是站在屋檐下背对着我，看着爷孙俩着实有些可怜，我弯腰拿过一个小凳子给他，让他往里面坐坐，小孩看了我一下没有说话，还是接过凳子坐下了。
我开始找他聊天，他话语不多，只是简单地回答着我的问题，也不看我，从他的话语之间我了解到他上一年级，家里面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人，奶奶和爸爸已经不在了，妈妈前几年出门打工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家里就靠着60多岁的爷爷平时在工地上帮人家打点零工，以及田里微薄的收入支撑着家庭的开支和自己的学费。
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人小不太懂事，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小孩渐渐放松了对我的警惕，问我会不会玩弹珠，要和我一起玩，我说让他教我。然后他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他爷爷说了，如果今天的这些菜都卖出去了，就答应给他买个新书包，他说自己喜欢带有奥特曼的书包。还说他最喜欢奥特曼，他同学有，他也想要一个，爷爷答应他下次考第一的时候才会给他买。
雨越来越大了，很多菜商都开始收拾摊位准备回去了，老爷爷显得焦急万分，每次有人经过摊位都会主动推销，匆匆的人群也渐渐被雨淋散了。有个人在老爷爷的摊位停了下来，老爷爷热情的招待，客人在和他谈价钱，看着还有没卖出去，老爷爷这次愿意1块钱1斤卖给他，算下来一共是3块多钱，最后当客人把3块多钱交给老爷爷的时候，顺手要求再加2节藕才肯买，老爷爷死活不同意让她拿走，最后那客人没有买。老爷爷追出去多远希望她能买下，不过这生意还是没有做成。
老爷爷用衣袖拭了拭睫毛上的雨水，抑或是泪水，然后又回到摊位，焦急的左右环顾着匆忙奔走的行人。老爷爷又开始摸他的钱包......我终于知道老爷爷的固执了，是为了能够给小孙子缴纳来年的学费，也是为了给小孙子买个新书包，还是为了买点肉过个好年，是为了给孙子买个小玩具......仅此而已！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心里是满满的惭愧感。我走过去说要把藕都买下来，老爷爷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帮我称重，答应我1.1元一斤给我，我说没事就按1.2元一斤吧，老爷爷不同意，忙说一下子买完了，这是帮了他大忙了，一定要1.1元一斤给我，藕最后算下来一共是13.2元，我给了他20块钱，说不用找了。
老爷爷自然是不答应，我说把他剩下的那几个菜头一起给我吧(其实只有几个被人捡剩下的了，没有多少钱)，不用称了，老爷爷说的话没太听懂，大意是说那几个不值找零的钱，要找我钱，我说真的不用了，雨马上越来越大，赶快回去吧，老爷爷没有说话，轻轻的鞠了一躬，就这样老爷爷和他的小孙子又去置办年货去了。临走的时候小孩回头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对我说叔叔再见......
当我走进门面的时候，我看到地上小孩的玩具忘记拿了，那是一颗弹珠，我小心的捡了起来，握在手里，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