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全球，MMO在很多玩家眼中似乎早已步入了“收入稳定但暮气沉沉”的中年阶段。
当我让同事给我推荐一款MMO来玩，他优先给出的仍是《魔兽世界》、《最终幻想14》、《激战2》这老三样。喜好武侠就《剑网三》、《天涯明月刀》、《逆水寒》三幻神，喜欢西幻就选《上古卷轴OL》或《新世界》（这还没中文）。要么试试《命运》或《星际战甲》？我的肝应该撑不住。
我不是说这些老产品就不好玩。
今年《魔兽世界》回归国服后依然强力，资料片“地心之战”的口碑也颇为出彩。《FF14》即便7.0有争议，新职业我也练得不亦乐乎——关键在于作为面向大众的品类，MMO后来者难以为继的局面真持续得有点太久了。
新入场的产品要么不温不火，要么就跟万代的《蓝色协议》那样光速“褒姒”，你可能都没听说过这游戏。
相较之下，国产MMO秉持着端游时代的深厚积淀和持续拔高的研发水平，这些年反而搅动起了不少浪花——起码做成了两件事。一是又鼓捣出了几款高规格产品，提升了品类标准；另一个则是把这些大制作原原本本地搬到了手机上。
从去年《逆水寒》手游的大火，誓要把价格打下来的豪言壮语，到今年《射雕》怒烧10亿后不尽人意开始重制，从《剑网三：无界》终于让老端游也走上平台互通的康庄大道，再到最近火爆三测中的《诛仙世界》为端游注入新血。还有一度想接收“魔兽难民”的《塔瑞斯世界》——能看到这个品类的窘境，也能看到不少求新求变下迸发出来的华章。
那么在这个节点再看MMORPG，它仍是“老登喜欢，年轻人不爱玩”的类型吗？下个十年，咱们的“多人在线角色扮演”又将何去何从呢？
不想做MMO的才是好MMO？
如果从今年往前倒推10年，能看到国产MMO普遍在摸索一套新的包装思路。
玩法上，除了继续堆PVE、PVP内容，很多游戏都在有意识地强化“角色扮演”的相关细节。
主线剧情里不能只有跑图和打怪，还要引入更多小游戏和子系统。
比如《天涯明月刀》里的弹奏系统，比如雅士、镖师、悬眼等身份，都是想一定程度上消解掉旧时代国产MMO围绕战力和PK展开的功利氛围，尝试回归到RPG的本心。
隔壁《逆水寒》“会呼吸的江湖”显然也是类似思路，随机事件、各种各样的江湖身份，都是希望玩家能扮演独具风格的江湖豪侠。甚至于《逆水寒》手游还搭上了AI的风口，什么AI捏脸、被AI调教过的NPC、可以跟玩家聊天的AI门客，算是用最新潮的科技将MMO往动态世界的维度又推了一步。
再比如跑图方面，各家MMO普遍是积极开蹭“大世界”，都希望赶上开放世界的列车吸引一波新用户。
前两年《天刀》专门做了一个“云上之城”，尝试用自由探索的大世界框架来扩充MMO体验。《射雕》更是直接标榜自己是开放世界武侠，整个玩法流程填充了大量的地图解锁、收集解密和“捡垃圾”环节。相信初衷都是为了冲淡上线每日一条龙拿奖励的那种功利感。
社交层面，避免强社交内容几乎是所有厂商的大方向。
基于风景党、站街党、收集党等不同细分需求，最大限度保障“独狼玩家”的大部分体验。AI队友赶紧安排上，绝对不能在体验初期就产生社交焦虑，还要避免玩家因社交氛围不好而退坑。即便核心内容还需要一定的团队交流，但起码留出让玩家自己找到适配节奏的时间。
商业化上，过去十年国产MMO总算是把“不卖数值”的名声推了出去。主打皮肤售卖，辅以月卡、赛季通行证一类的尝试，多少给玩家提供了更自由的选择。比起过去玩家听到“不是点卡制”就质疑重氪、望风而逃的年代，现在玩家起码开始对MMO放下戒心了——随便玩玩总不会亏钱吧。
总之在我看来，这十年来国产MMO的进化方向就是“把MMO包装得不要那么像MMO”。部分品类固有的味道，本就随着时间推移成了“糟粕”，再加上MMO还是当下生活节奏的逆行者，狠狠反思后自我迭代，实属正常。
这些改良有效吗？
这种直面痛点的思路，配合移动端市场的崛起，确实为品类吸引到了新用户。起码这些大作上线之初或是重要版本节点时，都能引爆一波成绩。
2020年《天刀》手游上线首周吸金5000万美元，首月流水13亿元，何等风光。《逆水寒》手游2024开年活跃玩家总数已破1亿，没少被网易在财报里表扬。这些成功无疑验证了MMO确实应该以新姿态去手机端上接触新玩家，不能总守在一亩三分地里。
问题在于，这些被改良面貌吸引来的用户，最后能形成多少有效转化？
当然有不少玩家能专注于故事、角色乃至于自己组建一些小圈子每天玩角色扮演，但更多情况下，当一个玩家被“动作战斗”、“开放世界”等标签吸引过来后，最终等着他的还是下副本、堆装等、PVP和混圈子。
因为MMO再怎么减负荷，一定程度的社交和较为繁重的养成内容总是避不开的。新玩家终究要面临一个选择，要么接受主流MMO的呈现模式成为品类粉丝，要么就自然流失。
另一个问题在于，部分MMO的改进思路明显有些“上不去，但又不想下来”。
今年的《射雕》就是一个典型。
游戏从宣传到上线，一直有种要“革了MMO的命”的架势。但如今看来，虽然游戏加入了“与现实时间同步”、“蕴含海量文化细节的大宋模拟器”、“横跨射雕三部曲的动态江湖”等充满野心的概念。但落地到具体玩法上，却成了既耽误MMO爱好者爆肝核心内容，新玩家也未必能从中感受到多少次世代体验的尴尬境遇，完全没能抓住预期的用户群。
只能说求新求变没错，但硬往开放世界、沙盘模式上靠，往“原神Like”的路子走，能否成功还有待观摩。
纯端游还有生态位吗？
相比移动端上的激烈竞争，PC端这个MMO的老东家这十年倒是风平浪静。
甚至可以说PC上的MMO爱好者长期处于一种“我想要新东西但没有”的饥渴状态——旱得旱死，涝得涝死啊。
《魔兽世界》和《剑网三》确实好，但总有吃腻了想换胃口的时候。因而不少朋友都觉得，国内乃至于全球市场内，纯端游MMO至少应该再有两、三个生态位还未被占领。伴随移动端更多年轻玩家被教育、转化，这个生存空间理应更多。
但现实却是，有人来过，但终究立不住。于是我们总能看到玩家为新端游出现而大声欢呼，但一年半载后又回到那些老产品的情景，在无数次地重演。
我想在当下，做MMO仍是一个异常艰苦的命题。
如果说今天要做一款全新的纯端游MMO，它的评判标准对比几年前肯定又有了较大的预期提升：它需要有足够优秀的画面、够大又够细腻的世界规模、出挑的角色和剧情塑造、足够稳定的内容迭代、足够平衡的PVP架构、足够扎实的副本设计等等，缺一不可。
虽然很多玩家说你只要好玩，运营足够良心就肯定有人支持。但现实远比规划要复杂得多，要经营好MMO这样的小社会，里边涉及的门道可太多了。
比如我很欣赏的一款高品质端游《古剑奇谭网络版》，就是一个说起来人人都夸，但就是没人玩的游戏。它十足十地听玩家意见，基础玩法堪称过硬，内容量也在逐步迭代，但它似乎总是缺乏对MMO这个品类有更及时、更准确的认知，没办法在服务IP粉丝抑或更多MMO用户之间寻找到适合自己的受众渠道。
所以在我看来，能在端游MMO赛道再争取到一个席位的游戏，未必要有一步到位的大幅度创新，但一定是个足够老道的“整合性团队”。一个懂MMO设计、懂MMO运营、懂MMO玩家心理的集大成者，才有望杀出重围。
从今年有动向的新品看，可以拿完美世界的《诛仙世界》作个示例（也实在没别的纯端游了）。参照三测表现和玩家反馈看，我觉得《诛仙世界》起码卖点和思路非常清晰，整合得足够成熟。
比如视听层面，作为运用了虚幻5的端游，虽然之前二测时不少玩家吐槽画面表现不达预期，但这次我发现游戏出挑的光影配合开阔的远景，基本把我脑补的修真大舞台给搭起来了。这种规格的世界塑造肯定拿到入场券了——当然进步空间还在。
另外就是三测版本明显结合之前用户的反馈，对PVE和PVP内容又做了不少针对性打磨——这也是足够了解MMO品类的团队所能做出的成熟选择。
游戏的五人本绝非站桩脸滚键盘就能过关，各种转火、点名、引导、技能互动等常见机制都尽快被引入到了主线本中，尽量压缩垃圾时间让玩家直观感受到操作感、规划上的要求从而获取成就感。就像玩家评论的那样，《诛仙世界》不搞“宝宝本”而是真把PVE副本当主打内容去塑造。
甚至于PVP这个难啃的骨头，《诛仙世界》这次测试的口碑都算是不错。格挡、解控、浮空保护一类的设计，让游戏的基底有了足够的操作空间。要知道MMO这种强调角色养成的游戏，能收获博弈性强的评价可不容易。像《FF14》这样名满天下的作品，PVP都长期只是添头，没法撑起体验主体。
这里顺便提两句《诛仙世界》的战斗。
其实二测时我感觉这游戏的战斗有点怪，因为它既保留了传统MMO建立在技能循环手法上对齐时间轴的规划思路，但又加了性能不错的位移甚至是跳跃、轻功等即时性很强的动作交互。这种介乎《魔兽世界》与《天涯明月刀》之间的体验，多少需要点时间去习惯。
三测之后，我倒觉得虽说未必每个人都能接受这套设计，但游戏算是在吸纳过往MMO内核后给出了一种新解答。围绕角色位移和体力槽管理做展开，强化了过往战场缺乏交互的问题，而职业循环手法的存在，也没彻底抛弃爱好者们热衷的那种规划感——这都是前文所言“成熟的整合性”的一大体现。
之所以花篇幅把《诛仙世界》拆开了说说，是因为作为一款最新的纯端游产品，它的设计思路和用户反馈都很有代表性。
它没标榜自己太多的独创性，而是打着致敬MMO爱好者的大旗，极大限度参考市面上MMO框架的缺失去做打磨。这种打磨的效果也足够明显，去看看各大社群的用户口碑，即便仍有负面反馈和阴阳怪气，但说“公测给个机会的人”也不少。
因为MMO在PC端上的用户盘子和需求还在，大家对新入局者的宽容度也在，所以如果没办法从底层逻辑上掀桌子，那做一个足够出彩的“整合者、打磨者”，在上线初期稳住玩家，然后长线形成自己的节奏，机遇还是有的。
下一个十年：还差一口气
不知为何，对于MMO的发展，在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有种从悲观到看好的悄然转变。
确实，限于篇幅很多关于MMO品类转型的核心问题没法展开太多，玩家的很多担心我也感同身受。比如商业化上，确实很少再有游戏能像《魔兽世界》、《FF14》那样坚定地只卖点卡和皮肤，或许月卡、战令、内购、抽奖多管齐下才是主流。
虽说不涉及属性贩卖，但焦虑依旧萦绕心头。把付费重点彻底放到皮肤板块，把部分皮肤拉到天价，是否也侵占了平民玩家的收集体验呢？官方与用户的博弈与平衡，永远有着难以言明的磨合空间。
只能说无论是玩法本身、长线运营思路还是付费模式，MMO距离真正的品类革命还差了一口气。
但让我觉得还有期盼是因为——“多人角色扮演”毕竟还是个刚需体验。
你别管是社牛还是独狼，是喜欢打成一片还是冷眼旁观，很多新老朋友还是会爱上那种进入一个动态世界去冒险的感觉。有时会和人吵架后被挂到贴吧，有时觉得每天上线像是在上班，但“与大家活在一个世界”的体验魅力，从90年代到现在，依然让人沉迷。
我当然能找一百个论点去唱衰MMO这个老家伙，但总觉得比起那些真的快要离开历史主流舞台的品类，它仍有未竟的事业。下一个十年，无论在PC端还是移动端，说不定更加靠近角色扮演本质的MMO框架就要来了。
朋友别走，再陪我排一次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