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新·油画 | 让瞳孔重新回到自然的宁静和肃穆之中

程林新的油画艺术在他多年的绘画创作中形成了他特有的艺术价值观。一是画家对油画语言运用具有扎实的功底，能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所想要表达的物象，无论是色调的处理还是造型的准确性都得心应手；第二则是他的审美理想十分坚定地定位在意向的写实之间，作品里有现代性，同时又赋予当代的人文情怀。细究其内涵却明显带有我们这个时代的话语特征，尤其是他的第二风格的作品比较典型。

程林新的第一风格的油画非常注重对自然的关照，主要表现自然中具有人文情怀和心灵通物的自然之美，初露锋芒就在第八届全国美展中获奖，一九九四年的那幅《一九九四年的陈述》就是以写实为基点，那时他从新疆艺术学院毕业才只有三年时间，可见其才华出众之处。之后类似的风格还有“长日无声”的组图：如《土崖》、《独木》、《草间行云》，这组作品反映出他印象中原生态的塞外风光，画面叙事情节相对宏大，格调深沉而平静，物象之间整体有序，地平线遥远而辽阔，这些场面的怀旧情调充分体现了作者对自然万物的敬畏之感和社会公众回归天然的人文关怀的期待。

他的第二风格的作品是以具象写实为造型手法，从中国古诗词中得到创作灵感，去探索某种心理物象。可是其物像仍然延续第一风格的原型，只是母体形象不像前一风格还保留有温情的成分。那些崩裂的土块，切割过的树木以及人工化了的植物残骸和绿叶、小鸟、蛋壳、铁丝等看似不相干的杂物混合在一起，加上有意设置的抽象化的隔离背景与制作程序延伸，其实还是表达了作者对当代人生存状况的忧患意识，即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质疑和批判。所以，给观者的感受依然是第一风格的逻辑性延续和进一步视觉感染力的强化。不过，画面的语境明显有断裂、零散、解构和碎片式文化符号的隐喻性特征。这批作品有：1999年第九届全国美展获铜奖的《生存启示》，2003年中国第三届油画展的《花落花又开》，2004年第十届全国美展的《鸟为花飞》，2005年的《叶中花》以及2006年的《叶落花香》等。

由此，可以明确地看出程林新这两种风格所共有的特点：逼真，醒目，寂静，恢弘，肃穆。总体而论，程林新的油画艺术在主题上试图表现泛悲剧的审美理念，从亲近，寄情于自然到消解、阻断的延伸，为了接近这个目标，画家在形式上采取了一系列的象征手法，在技术上做到了精益求精。

首先是画家以精确的超写实的物象紧紧抓住了观者的目光，这应该是作者针对当下图像时代人们的焦虚心态所采用的话语策略之一，无论是第一风格的自然景象还是第二风格的心理物象，先直接满足观众的视觉快感，这对于下一步观者能顺利进入画面的意境起着关键性的引导作用。为此，画家一开始就精心监制他的画框、画布等一切作画的材料和工序，这些一丝不苟的讲究与他的非凡性和卓越的才能相辅相成，画家能始终保持饱满的热情和兴奋的情绪这实在是非常难得，这与他画面中的“干渴的灵魂”、“宁静的愤怒”、“沉默的恐怖”等苍凉的物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次，画家有意强调了“视觉压缩”和“细节膨胀”的绘画语言，即画面的构成多带有省略中景的谋略（两种风格均如此），画笔只着重描绘近景与远景的物象。而且，远景（大面积的天空与抽象的背景）被处理得格外简略（十分微妙和丰富且不单调）。这样一来，处在画面前景的主题就更能突显出来，由于主要的形象经得起视觉思维的反复检验，画家的预谋就得到了潜移默化的认可。此外，技术时代人们所丢失的手艺技能便销声匿迹地回到我们的身边，这是由画家作画时特别愉悦的手感，对各种笔触的有效控制，并将最合适的色彩调配出来后轻易地用画笔和花刀率意地涂抹在被规定的形体之上所创造出来的效果，这种能力是一般画家所难以渴求的奢望。这不仅需要艺术家长期的智性思考与积淀，更需要先天性的敏感与灵巧。

关于油画语言中具象写实问题，西方曾经有过三次大的发展和两次反复的过程：第一次开端是在古希腊提倡“摹仿说”的理论基础上兴起的写实绘画，可是在中世纪却中断了一千年；第二次发展也是完善与终结的过程，自意大利文艺复兴到十九世纪下半叶印象派之前的阶段；再是二十世纪下半叶的“超级写实”、“自由具象”等反思的回归倾向，实际上最后的悖反分明是对现代主义过分地反传统的蔑视与报复。相比之下，中国的油画自引进之日起，从来没有悖离过写实的主线，就具象绘画语言的学习结果而言，可以说到现在只完成了一次性的循环过程，而且才结束不久。就整体水平来看，中国目前的写实群体在世界的范围内属于领先状态。程林新的写实绘画应该算是这一群体中的一个佼佼者，所不同的是他的绘画有明显的地域特色和有极高的写实技巧。

理解程林新的油画艺术，除了以上述说的内容与形式技法以外，笔者还认为应该从技术理性与科技异化的层面揭示画家潜在的文化心理。由此，我们不能盲目从画家事先给观者设置的视觉陷阱和话语召唤，我们还要懂得视觉愉悦的生理特点是审美的基本条件之一，画家通过油画语言的色彩美感、感人的形象与线条以及能引起观看者的愉悦或者悲愤的情绪不过是想把自己的崇高理念强加于他人，尤其当今社会的多元化背景更容易产生话语霸权主义的可能性，何况像林新这样的技能高手也难免如鱼得水。好在他引诱观众的视觉快餐是想消解油画的现代主义的狂想成分，也就是试图先排除理性的抽象化思维方式，让瞳孔重新回到自然的宁静和肃穆之中，这非常符合眼睛在生命漫长的进化岁月里所形成的生理结构的自然天性，因为赏心悦目的最便捷的方式始终会普及到恐惧晦涩的抽象理念的大众文化的层面。一旦剔除笔触的浮躁意志，留给观众与画面之间的互动和共鸣的空间就似乎温和起来，平静而健康的心态在抵制机械文明的异化心灵的同时，画家煞费苦心的审美意愿也就顺理成章地回避了有暴力倾向的现代主义闹剧。

可见，程林新的智慧在于引领观看对象在没有距离感的画面之前，先享受视觉生理的快乐，然后将第一个观者迅速引导进极端寂寞和极度忍耐的察看物象的心理情景之中而难以自拔。于是，经过艺术家事先设计（或直觉感悟到）的伤感符号便悄然地深深地印记在观众的心中，他的真实性让你流连忘返。这也就是写实艺术为什么在任何时代都盛行于人们日常生活习惯之中的确切理由。

（文/史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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