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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钟、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妙。”这里,推出了书道的四位大贤。张芝、钟繇、王羲之、王献之。

这是书谱立言的总纲,其实书法的谱系,也是围绕着这四个人展开的,最终归宗于此书圣王羲之。打算分十八讲,来探究《书谱》。这本《书谱》,不仅仅是一本经典的法帖,更是一本系统的书论。伴随着这十八次的书谱讲解,我个人也将开启系统的书谱临习,是时候开始系统地学习草书了。好,这是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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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云:“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其余不足观。”

这是借王羲之之口,引出钟繇和张芝。“其余不足观”,这就是晋人风度,傲视群雄,他有这个资格。

这句话,孙过庭说不得,只能借由书圣之口。但是书圣自己的也不能说,说了就真的傲慢了。这就是语言的表达,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该怎么讲出来,都是有学问的。

可谓钟、张云没,而羲、献继之。

这一句,显然就是孙过庭所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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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云:“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

这又回到王羲之的评价。

每自称“我书比钟繇,当抗行;比张芝草,犹当雁行也”。曾与人书云:“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后之也。”羲之书初不胜庾翼、郗愔,及其暮年方妙。尝以章草答庾亮,而翼深叹伏,因与羲之书云:“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纸,过江颠狈,遂乃亡失,常叹妙迹永绝。忽见足下答家兄书,焕若神明,顿还旧观。”(《晋书·王羲之传》)

这是历书记载的,王羲之对自己的评价。

孙过庭(646~691),名虔礼,以字行。名过庭。唐代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出身寒微,迟至不惑之年始出任率府录事参军之职,以性高洁遭谗议而去官。之后,遂专注於书法研究。

宋代的米芾在《海岳名言》中说:"孙过庭草书《书谱》。甚有右军法。作字落脚,差近前而直,此过庭法。凡世称右军书,有此等字,皆孙笔也。凡唐草得二王法,无出其右"。明代的焦谓:"昔人评孙书,谓千字一律,如风偃草,意轻之也。余谓《书谱》虽运笔烂熟,而中藏轨法,故自森然。顷见《千文》真迹,尤可以见晋人用笔之意。

在《书谱》三千七百字中涉及到书法发展、学书师承、重视功力、广泛吸收、创作条件、学书正途、书写技巧以及如何攀登书法高峰等主题。

孙过庭《书谱》,草书墨迹纸本,孙氏撰并书。作于垂拱三年(公元687年)。而《晋书》成书于648年。

回到文本。“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

他自认为自己的书法水准能与钟繇相抗,就是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说是比钟繇强一些。

“张草犹当雁行。”和张芝的草书比起来,虽能比列前行,但是还是排在他的后面。但是呢“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张芝在书法上下了很大的工夫,“池水尽墨”,我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书法上用功,如果也能有机会用功在这上面,未必不如他呀。

这也是自信之言,这是一个立于书道的书家,对自己的信心。

此乃推张迈钟之意也。考其专擅,虽未果于前规;摭以兼通,故无惭于即事。

这是推举张芝、自认超越钟繇的意思。

考究王羲之的书法,虽然不能完全集前人之大成,但是他诸体兼通,是对得起自己所践行的书法这项“恒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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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者云:“彼之四贤,古今特绝;而今不逮古,古质而今。”

这个评论,对于书法理论有很大的推进作用。谈到了古今文质之变。

这四位书法大家,古今罕见。钟张属于古,二王属于今。二王在神韵上,不如古。钟张的书法,比较拙朴,而二王的书法,比较妍丽。

一件事物的变化,从简单到复杂,从质朴到华美,是一个自然的演化过程。就如一颗种子种下去,从土地破芽而出,从一棵幼苗,长成大树,开枝散叶,然后开花结果。到了王羲之之时,是到了开枝散叶、开花结果的繁盛期。

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鹜沿革,物理常然。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质朴风尚因循时代发展而兴起,妍媚格调也随世俗变化在更易。虽然文字的创造,最初只是为了记录语言,可是随着时代发展,书风也会不断迁移,由醇厚变为淡薄,由质朴变为华丽;继承前者并有所创新,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常规。书法最可贵的,在于既能继承历代传统,又不背离时代潮流;既能追求当今风尚,又不混同他人的弊俗。所谓“文采与质朴相结合,才是清雅的风度”。

这其实就是统观书法史而又能立足当下。

老子讲: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不把古今对立起来,不去做二选一,而是守住根本,顺应时代潮流的变化。

书法,行的是中道,“文质彬彬”,古今会通。

何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

何必闲置着华美的宫室去住古人的洞穴,弃舍精致的宝辇而乘坐原始的牛车呢?这就是尚古而不复古,尚意而不仿形。

我们这个传统,是“尚古”传统,尚的是古之源,古之神、意,而非古之形。我们不必回到上古的茹毛饮血,但是可以尚其时的淳朴、元气饱满、野性十足的气象。

意到,则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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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钟张。”意者以为评得其纲纪,而未详其始卒也。

这种讲法,就是打标签,过于概念化。不及,到底不及在何处。要有疑情,深思,行深到根本处。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做学问,最忌讳这种打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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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

钟繇所专的在于隶书,而张芝专于草书。王羲之两者都很擅长,可以说是集大成。

拟草则馀真,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总其终始,匪无乖互。

比较张芝的草体王还擅于楷书,对照钟繇的楷书王又长于草体;虽然专精一体的功夫稍差,但是王羲之能广泛涉猎、博采众优。总的看来,彼此是各有短长的。

其实,关公战秦琼是没有意义的。重要的是,这些书家在书法史上的位置,他们是如何推动书法的发展的。

钟繇隶书一代宗师,又是小楷之祖。而张芝是草书之宗师,特别是他的章草,大成境界。到了王羲之,他的小楷在钟繇的基础上,又有所进化。而他的草书,结合了楷书和草书,形成了行书风格。并且王羲之的草书,也把章草之风格推进到今草之风格。对于书法史都有大的贡献。更重要的是,每个大书家,都是那个时代的代表,是那个时代和传统,共同养成一个大书家。

谢安素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子敬尝作佳书与之,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

这里又回到二王。在一个权威第三方的视角来观二王的水平。

谢安素来善写尺牍书,而轻视王献之的书法。献之曾经精心写了一幅字赠给谢安,不料被对方加上评语退了回来,献之对此事甚为怨恨。

作为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在书道的探索上,他的父亲是挡在他前方的一座大山。王献之在书道一途,是立志超越乃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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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尝问敬:“卿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安云:“物论殊不尔。”于敬又答:“时人那得知!”

后来二人见面,谢安问献之:“你感觉你的字比你父亲的如何?”答道:“当然超过他。”谢安又说:“旁人的评论可不是这样啊。”献之答道:“一般人哪里懂得!”

我喜欢这样的王献之,心气不能弱。人争一口气,这样才能跨越关山之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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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虽权以此辞折安所鉴,自称胜父,不亦过乎!且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参不入。以于敬之豪翰,绍右军之笔札,虽复粗传楷则,实恐未克箕裘。况乃假托神仙,耻崇家范,以斯成学,孰愈面墙!

王献之虽然用这种话应付过去,但自称胜过他的父亲,这说的不是太过分了吗!况且一个人立身创业,扬名于世,应该让父母同时得到荣誉,才是一种孝道。

曾参见到一条称“胜母”的巷子,认为不合人情拒绝进去。人们知道,献之的笔法是继承羲之的,虽然粗略学到一些规则,其实并未把他父亲的成就全学到手。何况假托是神仙授书,耻于推崇家教,带着这种思想意识学习书艺,与面墙而观有什么区别呢!

这里带着作者的偏见,以“孝道”的有色眼镜观王献之,在此为他鸣不平。当我们在讲艺术、技术的时候,也不用把礼教牵扯进来。

这里,孙氏不客观了。但是,有一点我是认可的,那就是“书如其人”,人的德性和书道是息息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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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羲之往都,临行题壁。子敬密拭除之,辄书易其处,私为不恶。羲之还,见乃叹曰:“吾去时真大醉也!”敬乃内惭。是知逸少之比钟张,则专博斯别;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

有次王羲之去京都,临行前曾在墙上题字。走后献之悄悄擦掉,题上自己的字,认为写得不错。待羲之回家来,见到后叹息道:“我临走时真是喝得大醉了。”献之这才内心感到很惭愧。由此可知,王羲之的书法与钟繇、张芝相比,只有专工和博涉的区别;而王献之根本比不上王羲之.则是毫无疑问的了。

这是在细节处见真章。但是这个故事,我们也可以理解,父子的书风不同而已。王羲之感叹的是,自己的书风可能是在大醉之下,无意间改变了,并不能说明境界的高低。

“敬乃内惭”,这对王献之很重要。这是反求诸己,改变自己的开始。也许从这个时候开始,王献之的书风开始内化,改变,最终走出自己的路,与其父并驾齐驱。

书家四贤一章,到此就告一段落。这也是中国书法,从篆隶到楷行草转变的重要时期,搞清楚了四者,那对书法史的变化的理解,也就更为深刻了。

好,第一讲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