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与司马懿渭水对峙时,司马懿问蜀汉来使,诸葛亮起居饮食如何?答曰诸葛亮夙兴夜寐,事必躬亲,所吃的不过数升。

司马懿放话:诸葛亮命不长了——果然到秋天,诸葛亮去世了。

这段剧情见于《三国演义》,但正史也有。

乍看是司马懿神通广大,未卜先知,简直可以去做医生。

以及,的确,人是该吃得好少点烦心事才活得久。

但结合司马懿之后的所作所为,又微妙起来。

大概,司马懿自己都不信“诸葛亮命不久矣”。

最好的证据,就是流传千古的“死诸葛走生仲达”。

《三国志》注引《魏氏春秋》,说诸葛亮来使,司马懿问诸葛亮寝食办事,不问军事;使者就说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都亲自处理;吃的不到数升。司马懿说诸葛亮要死了。

《晋书》是司马家的主场,要狂捧司马懿,这段大同小异。司马懿还是问:

“诸葛公起居何如,食可几米?”

对曰:“三四升。”

次问政事,曰:“二十罚已上皆自省览。”

既而告人曰:“诸葛孔明其能久乎!”竟如其言。

——《晋书》多了个“告人曰”。司马懿自己心里咒一下诸葛亮也就罢了,干嘛“告人曰”呢?万一没说准,多尴尬呀?

还是,他真对自己说的话有信心呢?

三年前诸葛亮第四次北伐,司马懿不敢战,被麾下吐槽“畏蜀如虎”。出战,被打了个甲首三千。

这次诸葛亮第五次北伐,司马懿不敢战。诸葛亮就送来了女装嘲讽。

司马懿没法子装死了。

《晋书》里给司马懿遮羞,说司马懿被诸葛亮挑战,怒了,上表求战;魏明曹叡不许,特意派了卫尉辛毗来制止。之后诸葛亮再挑战,司马懿就摆姿势要去打,被辛毗杖节立军门制止。

司马懿这虚伪的怒气,《晋书》里自己都不遮掩。

姜维对诸葛亮说:“辛毗杖节来,司马懿不会出战了。”

诸葛亮:“司马懿本无战心,上表求战,就是跟众将表表姿态。他真能打我,还有必要千里请战吗?”

无非是司马懿士气快崩了,搁这儿演戏唱双簧呢!

也就是此时,司马懿给司马孚写信,说诸葛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已自投罗网,自己一定能击败诸葛亮。

搁我是司马孚,就问一句,“哥,诸葛亮进了你啥罗网?女装罗网?”

上下贯通,一目了然:

司马懿千里请战、写信吹牛、又告诉人“诸葛亮命不久矣”,是一整套操作。

无非是被诸葛亮打得面上无光,又不好真去送,只好嘴上找补,给自己这边提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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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说司马懿自己都不信“诸葛亮不长久了”呢?

诸葛亮逝后,蜀汉退兵,百姓奔告,司马懿才追击。

——对方退走,居然要靠百姓的情报?司马懿自己的情报工作哪去了?

要知道司马懿可是时时窥探蜀汉那边的。《世说补》里说,司马懿和诸葛亮在渭水对峙,司马懿一身戎装,诸葛亮坐素舆,着葛巾、持毛扇,指挥三军。司马懿感叹:诸葛亮真可谓名士!——他可是连诸葛亮的衣服都知道的。

大概,司马懿是真不敢追。听百姓说蜀汉确实撤了,好,追吧。

妙在追到一半,蜀汉那边杨仪反旗鸣鼓,打算迎战,司马懿吓得跑路了。

《晋书》里说得很委婉,说司马懿“以穷寇不之逼,于是杨仪结阵而去”——既然穷寇不追,那就不用追啊;追一半又自己回头跑路,这算啥?

其实就是司马懿一看杨仪这阵仗以为诸葛亮没死,联想起当年王双和张郃被诸葛亮回马枪给斩了,怕这次被斩的是自己,于是一溜烟给吓跑了。

如果他真信诸葛亮命不久矣,跑啥呢跑?就该是“告人曰”:诸葛亮已自投罗网,哪怕不死也重病,我们赶紧乘机把诸葛亮一锅端!

毕竟司马懿顺风时一向张狂,打公孙渊时可是得意洋洋,“能战则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不能走当降,不能降当死”,这会儿守都不守,直接跑路了!

又过了些日子,司马懿过去看了诸葛亮驻军的营垒,才“审其必死,曰:天下奇才也。”

之后追到赤岸,确认诸葛亮真逝世了。司马懿这才定了心。

之前司马懿吹诸葛亮要早死时生怕人不知道;真有机会了,要再三确认、贻误军机,才敢确认诸葛亮死了。

百姓都唱歌了,“死诸葛走生仲达。”

司马懿只好自嘲:“吾便料生,不便料死故也。”

“死诸葛走生仲达”+“吾便料生,不便料死故也”=司马懿从生到死都猜不准诸葛亮,只是表姿态吹牛皮,为诸将壮胆罢了,给自己遮脸。

嘴里说诸葛亮早晚会死,诸葛亮真逝世了,他追过去,一吓就吓回来了;再三探看,才敢确定。

至于早先一听诸葛亮吃得少,就咬定诸葛亮要死,还到处跟人说,无非是病急乱投医,说了一大堆嘴炮,蒙中了一个。

当然咯,还是那句:吃好睡好,人才能健康。

但反过来说:

司马懿这份忽悠队友打压对方时说得天花乱坠,实际操作时胆小惜命,说一套做一套,也算是许多做大事的大人物必需的素养吧……

这不又过了十五年,就能指着洛水发誓,回头就不认了呢?

毕竟他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