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民谋幸福者,人民将永远记住他。在追求民族独立与国家富强的历程中,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们就像撩开天边乌云的风,阳光洒落之日亦是风过无痕之时。由于战争年代形势危急,很多的英烈在牺牲以后不是散于硝烟,便是归于黄土,他们的功绩也由此少有人知。在战争平息以后的和平年代,国家与个人都持续组织了烈士追认行动,只是为了让先烈得以魂归故土,不使英雄寂寂无名。本文的主角便是其中一位被追认的烈士。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在安徽省定远县泗州庙村的一片山坡林丛间,一座微隆的荒丘前,一块青石墓碑静静竖立,上书“朱团长烈士之墓” 几个鎏金大字。有一群人分列排开,向墓碑献花、致礼、默哀,其中 一位身着灰色上装的中年男子,刚趋近两步,便眼中噙满热泪,只见他一边跪拜,一边口中喃喃自言,似向先人倾诉,又似向大地诉说:“70 多年了,找得好苦啊! 爷爷,今天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我们来看望您来了!” 礼毕,中年男子从坟茔旁捧出一抔土,尊重地包裹起来。 鲜花吐露春意, 轻烟袅袅升腾……那么,这个“朱团长”究竟是谁? 他的家人为何70多年后才找到烈士坟茔? 这一切, 还得从 2015 年说起……

一、抗日团长奋战6天,牺牲后被草草掩埋音讯全无

朱团长名叫朱茂绪。1945年春, 抗日战争已进入到战略反攻阶段,但国民党顽军及地方反动武装经常骚扰、侵袭新四军和抗日民主根据地,不断制造反共摩擦,反动气焰十分嚣张。 1944年7月至1945年2月,国民党桂系 171 师、172 师、176 师先后三次进犯皖中、皖东根据地,造成我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正是在此背景下,新四军决定发起黄疃庙战役(即津浦路西反顽战役),打击顽军的嚣张气焰。

黄疃庙(黄疃村)位于今天的肥东县北部,1945 年春发生于黄疃庙及其附近的那次战役,是抗战期间一次规模较大的反顽战役,顽方投入的兵力有 171 四、 第 10 游击纵队、安徽省保安2 团及一些地方土匪武装;新四军参战部队有第2 师 4 旅、5 旅、6 旅 18 团及各旅所属地方部队,第3师7旅、独立旅以及第7师一部。 黄疃庙战役历时6 天 6 夜,歼敌 2300 余名,但新四军也付出了重大牺牲。 朱茂绪同志所在的第 14 团作为主力部队也参加了此次战役。1945 年 4 月 17 日,就在战役接近尾声之时,朱茂绪不幸中弹牺牲,十年 44 岁。军史之中,这样记载着朱茂绪牺牲的事迹:

1945年4月15日,新四军为反击国民党顽固派向淮南津浦路西地区的进攻,并恢复第二师与第七师的交通联系,第二师和第三师第七旅在谭震林、彭明治统一指挥下,发动了黄疃庙反顽战役,经6昼夜战斗,攻克王子城、八斗岭、鸡鸣桥、古城堡、广兴集等据点,击退了国民党顽固派的进攻。朱茂绪在战役中牺牲。

军史之中详细记载了朱茂绪牺牲的史实,但由于当时战事紧张,加之担心墓葬遭敌破坏,因此当年部队将朱茂绪草草埋葬,没有立碑,致使英名埋没 70 余年无人知晓。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二、研究军史发现朱茂绪,展开烈士遗体追踪行动

时间跨越到20世纪,合肥市新四军研究会在研究军史过程中,突然注意到朱茂绪的相关情况:朱茂绪是红军干部,抗战期间由延安来到新四军,先后在新四军第 4 支队、第 5 支队、第 2师等部队担任领导职务,功勋卓著,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但就是这样一位高级将领,牺牲后其事迹却鲜为人知,甚至连埋葬之地也淹没无闻! 这不能不说是一件遗憾且痛心之事。于是,新四军研究会将查找朱茂绪烈士埋葬之地的“特殊任务”交给了一个叫韦永章的同志。

韦永章,是一位红色文化热心人,他的家乡就在肥东,他对于长眠在肥东热土上的烈士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2015 年,正是经韦永章多方奔走和努力,帮助胡斯林烈士寻找到家人,那可是古城会战期间牺牲的 130 多位新四军烈士中唯一寻找到亲人的成功案例! 这一次, 要寻找朱茂绪的埋葬地和亲人,韦永章能否再获成功?

为寻找朱茂绪埋葬地,韦永章花费了很多时间。他自费到皖东各地烈士陵园、纪念馆、陈列馆进行调查,他希望从那许许多多的墓碑中发现“朱茂绪”三个字。 在多方查找无果后,韦永章将调查的重点放在黄疃庙宇战役的核心区,寻找在黄疃庙战役期间就地掩埋的烈士墓,他把访问的目标人群放在80岁以上的老人身上。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6 年4月的一个下午,韦永章在黄疃庙以北的大塘赵村,找到一个叫赵红云的老人。老人告诉韦永章,打仗那年他只有 9 岁,激烈的战斗打了整整三天三夜,一位姓朱的团长骑马从他家门前经过,行至屋后用望远镜瞭望敌情,不料被敌人子弹击中,摔下马来,很快就被送走了。 朱茂绪牺牲的具体地点找到了,这对韦永章是一个很大的激励。 接下来近一年时间中,韦永章又沿着当年朱茂绪所在的部队———新四军2 师 5 旅的撤退路线,走访了肥东、定远、明光、来安、天长及江苏淮阴、六合等地,采访了近百位老人,但始终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此时,韦永章从合肥市新四军研究会得到消息:朱茂绪的家乡湖北监利县,有一个叫江泰尧的老人,多年来也在找朱茂绪的埋葬地,他或许了解一些情况。 韦永章在与江泰尧的通话中得知,有一位身在南方的安徽定远人曾打电话告诉江泰尧,称自己的伯父王友初曾是 新四军2师5旅14团的战士,参加过黄疃庙战役,生前曾多次和他讲过朱团长牺牲的经过,他们当年就是在定远县泗州庙村的树林里埋葬了朱茂绪团长的遗体。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获此信息,韦永章兴奋不已。2017 年5月30日,韦永章赶到泗州庙村,辗转找到了一位叫潘成华的老人。 潘成华是烈士后代,也是一名共产党员。 老人得知韦永章的来意后,很快就把他带到村后林丛间的一个坟茔前。 凝望着“朱团长烈士之墓”的墓碑和稀疏荒草遮掩的坟茔,韦永章百感交集,他的心中翻腾着几个字:英雄埋葬于此。

终于找到啦! 韦永章把找到朱茂绪埋葬地的消息反馈给了市新研会和江泰尧,并请转告烈士家乡的政府和亲人。

三、寻找烈士亲属,因烈士音讯全无曾遭流言

烈士亲属在何方?如果说找到烈士墓是韦永章努力的结果,那么找到烈士亲人则有江泰尧的辛勤付出。 与韦永章一样,江泰尧也是一位红色文化热心者。 2015 年适值纪念抗战胜利 70 周年之际,江泰尧想写一篇关于监利抗战烈士朱茂绪的文章,便去当地民政局、党史部门查找烈士的信息,但无功而返;他联系安徽肥东县民政局、党史部门,也是一无所获;之后他登陆国家民政部《中华英烈》网,反复查找也没有找到朱茂绪烈士的相关信息。

既然多方军史资料上都明确记载朱茂绪是监利人,表明信息应是准确的,那么朱茂绪究竟是监利县哪个乡镇(村)的? 烈士还有没有亲属、后人? 在民政局查找烈士资料时,细心的江泰尧曾特意记下另一则红军烈士信息:朱茂正,朱河镇冠沟村人。 江泰尧思忖:按家族辈谱追溯,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

2015 年 5 月的一天, 江泰尧赶往朱河镇冠沟村、尺八镇朱王村等地调查、探访,但起初并不顺利。 在朱王村,江泰尧见到了在地里干活的朱承柏同志。 当朱承柏了解到江泰尧不辞辛劳义务为烈士寻找亲人时,颇受感动,他放下手中农活,驾着轻骑带江泰尧到桥市乡三叉村。

在翻阅民国四年撰修的 《朱氏家乘》里,发现了监利杨家潭朱氏支派有“朱茂绪”的名字。 但因出生年份与军史资料有差异,故而存疑。 2015年9月5日,江泰尧骑着自行车, 冒雨赶到距县城约 10 公里的观音寺杨家潭村 (现属红城乡)探访。 在该村老支书的帮助下,在村民朱先鑫的家中见到老谱《朱氏家乘》和 1988 年续修的《朱氏族谱》。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朱家续谱卷十七第 26 页“朱茂绪”条目下, 一行字映入眼帘:“次子茂绪,字恢先,生清光绪辛丑年六月初二日申时,出外参加革命至今未归,不知存亡。 ”字里行间凝聚着族亲对游子的无尽思念与牵挂! “这不正是要寻找的朱茂绪同志么! ”读完这段文字,江泰尧激动不已,连忙用相机将族谱页面所载摄入镜头。

那么,族人是如何知道朱茂绪同志参加革命的呢? 其家属为何当年没有认定为烈属呢? 面对江泰尧的困惑, 时年68 岁的朱先璋的一席话道出了原委。 朱先璋的祖父在世时经常对后人讲:1932年9月间, 红军大部队经杨家潭向西转移。 一天夜里,腰携手枪的朱茂绪神情凝重地回到家中,此行特意来向长兄朱茂凤、 堂弟朱茂麟等告别,此后就再也没回来。 1940年前后,朱茂绪曾给家里寄过一张照片。家人纳闷,当年朱茂绪可是戴着红星军帽离开的,怎么照片中头戴的是‘青天白日’军帽? 家人难以理解。

1949 年 4 月间,解放军某部解放了监利新沟嘴,部队曾派人专程到观音杨家潭找他的父辈询问朱茂绪家人情况。 因当时国军仍盘踞在监利县城,百姓家庭大多胆小, 这次解放军派人又找上门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因顾虑重重,只说朱茂绪家里已没有亲人了。 就这样,朱家人错失了这次认定烈属的最佳时机。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通过族谱、 结合调查得知,朱茂绪的父亲名朱光选(1865—? ),母亲瞿氏(1864—1909),父母双亲很早都已亡故; 朱茂绪兄弟二人,哥哥名朱茂凤(1890—1947)。 虽然朱茂凤于解放前就已辞世,但留有一子朱承松(1929—1975),一子两祧,朱承松的儿子朱先锋便是朱茂绪的嗣孙。

由于不了解先辈朱茂绪的具体经历, 更不确知其革命事迹,甚至在家乡有许多误解、误传,朱家人长期以来都背负着沉重的精神负担,如今,获悉先辈的先烈身份及其光荣革命历史,既让朱氏族亲感到荣光, 更令烈士亲属兴奋不已! 朱先锋对江泰尧追寻先烈的义举深表感激。 2015年9月18日, 江泰尧撰写的《魂牵梦绕是故乡》一文在《荆州日报》、《监利人》 等媒体上刊发,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响。监利县政府相关部门主动服务,着手烈士文字材料申报、审定工作。烈士证书终有盼头,朱家遗属与亲友倍感振奋。

四、迟来70余年的认定,烈士子女夙愿得偿

追寻朱茂绪烈士安葬地和烈士亲属的消息,也引起了中国新四军研究会、 北京新四军研究的重视。2015 年 11 月 6 日,北京新四军暨华中抗日根据地研究会特邀朱茂绪的遗亲进京,参加研究会双年会,研究会周东延教授(新四军老8 团团长周骏鸣之子)为这次相聚倾注全力,朱茂绪烈士的两位后人(朱先锋、朱先金),共同缅怀先烈受到热情接待。 次日,周东延又陪同二人专程到解放军 301 医院看望朱茂绪当年的战友:96 岁高龄的胡炜将军(中国人民解放军原副总参谋长、中央军委办公厅主任)。老将军对朱茂绪后人热烈欢迎,对 70 年前的黄疃庙战役情景记忆犹新,谈话间战友情深溢于言表……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2016 年 4 月, 监利县人民政府、中共监利县委组织部、监利县民政局正式向荆州市人民政府、湖北省民政厅申报,要求批准朱茂绪为革命烈士。 同年 10 月,湖北省民政厅正式颁发朱茂绪烈士证书, 当亲人接到这张迟到 70 年的 烈士证书时,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亲人为烈士事迹终得确认感到欣慰,更对先烈为革命作出的贡献感到骄傲。 2018 年清明前夕, 在合肥市新四军研究会、 安徽省电视台、定远县民政局有关人员陪同下,湖北省监利县民政局领导及朱茂绪烈士的孙子朱先锋一行, 前往肥东、定远祭奠先人。 他们到黄疃庙烈士纪念碑凭吊,又采访了目睹朱茂绪牺牲经过的赵红云老人,然后赶至泗州庙朱茂绪烈士墓进行祭奠。

看着烈士亲属的掩面长泣,墓碑前的灿烂黄花, 还有那袅袅升腾的轻烟,此刻,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战场的激烈搏杀,英雄的挺拔身躯,还有那巍然矗立天际的永恒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