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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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元年间,辛店一个普通的道观有段时间突然变得门庭若市,人来人往。与往常不同,此间拜访的人多为女子,且大多已为人妇,年纪较大。

本当在家一心育儿理家的她们,却像那些痴迷于求仙问卜的人一般,整日往这里跑。其中有许多失望而归,第二天又赶个大早过来。

只看她们急切的样子,外人还以为这道观里有金子做的白菜,晚一秒进去就被人抢光了。

家里的女主人都“忙里偷闲”跑出来了,仿佛身附邪祟。家里孩子没人带,家务没人料理,男子们叫苦不迭。

毕竟还要出门采买办事,拦也不是个办法,他们便渐渐地往上头告状,多半是说那些道士妖言惑众,欺骗他们的家人,遂要求封了那座害人的道观。

本县周县令接到这些举报,立刻派出亲近的手下前去打听——领头的名叫萧远,隔了好几层勉勉强强能与县令大人攀点关系,私下里喊县令“世伯”。

领了世伯的命,他立马带了两人赶往道观。

妇人们究竟想要在道观里获取什么,这随便在里面抓个人一问便知。

萧远奉命前来自然不仅仅是打听清楚这么简单,更不可能如那些状告的男子所言任意封禁道观,最主要的是如何让那些妇人乖乖回家去,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来到道观,萧远抓住一个扫地的老头到一旁问话。老头抬起头来,竟让萧远等人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老头虽是满头白发,可这面容却如同中年人,说起话来也不像其他六七十岁的老人那般漏风无力,反倒中气十足。若是瞎子与他交谈,谁能猜到面前的竟是位年逾花甲的老人?

不仅如此,手下还发现边上也有几个类似的老头,遂将这一情况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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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远头脑简单,没想那么多,初时还以为是一群中年人患病早衰了。在他心里,来道观的都是些在红尘俗世中混不下去了,才来这里自欺欺人修什么仙的失败者。

那老头猜到抓他的人是官差,却一点也不急。萧远等人问一句,他就慢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惹得对方差点要对他动起手来。尤其是领头的萧远,他急于立功,更见不得别人耽误他的正事。

“咳!急什么,年轻人,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老头捋着胡子道。

“死老头,啰嗦什么,问你你就答!”一个手下对着他怒气冲冲。

可饶是官差们再急,被审问的人也依旧是一副悠然闲适的模样,仿佛他才是来视察的高官。

考虑到自己的声名,萧远只好耐着性子一个接一个问人。

手下所言不假,这里的老人一个个都健朗过头,其中一个实在不愿意回话,立马蹬腿跑远了,留下官差们面面相觑:

这能跑能跳的,哪里像人们印象中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年人?

盘问了半天,差不多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原来,众妇人来此所求皆是同一物——长青丸,即是“不老药”。

人人皆希望自己长生不老,自古以来就不乏这一类的传言,便是萧远这么个不信神佛的人,如今也有些松动——毕竟,若真的没有达到“不老”的效果,这破道观不可能还一直门庭若市的,其间必有古怪!

究竟是谁在这里兜售“不老药”,那几个老头子一直闭口不言,原本想直接问那些来求药的妇人,可妇人们脸上都蒙了面巾,一看见有陌生男子靠近,纷纷跑开了。

萧远等人便衣出巡,刚抓了一个妇人还没说话,对方就尖叫着甩开跑了,最后只引来周围人疑惑的目光。

最后实在不耐烦了,进屋抓了个小沙弥,这才知道售卖“不老药”的,是太清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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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支支吾吾的,好像怕被师叔们发现遭到惩罚,可萧远的手下捏捏拳头,他立马就说了:

太清道人七十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众人皆以为他命不久矣,谁料某天忽见一位乌发俊朗的青年从他房中走出,面貌与太清道人十分相似。不等人怀疑,他便承认了自个的身份。

据说太清道人意外制作出一种“神药”,不但大病痊愈,且一夜之间须发脱尽,重新长出黑发,皮肤也变得光滑紧致起来,与年轻人无异。此后也是越活越年轻,到了耄耋之年,形貌仍宛如青年。这若不是“神药”的功效,只能说是有神魔助力了。

一时间,众人皆对这“不老药”好奇起来,甚至也想求一颗。无奈早些年太清道人云游去了远方,谁也没他的消息。直至去年突然回到道观,说是愿意将“神药”奉献给世人,让大家与他一同永葆青春活力,这药便叫做“长青丸”。

跟说书似的,萧远当即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的。

要说那几个扫地的老头吃了药,一把年纪还能保持中年人的容貌,那还有几分可信度,毕竟老头们还长着一头白发,只是面皮有变。

可要说将近百岁的人长得跟年轻人似的,也太夸张了,还一头黑发?这不是赤裸裸的骗子是什么?

如此拙劣的谎言,也只有那些愚昧无知的妇人会信,这也符合萧远平日对女子们的刻板印象。若是以往有人拿这种话到他跟前诓骗,萧远早就收拾他了。今天既要办正事,也就懒得去计较。

手下们听了这话也失笑,他们只当小沙弥耍他们玩儿,又恐吓了几句,见他仍是坚持原来的说法,不禁也起了疑心。无法,又抓了几个妇人盘问,回答都与小沙弥所言相近。

这么多人都如此说,让萧远也正了正心,开始重视起有关“不老药的”传言来。要知道,传言虽有弄虚作假,可许多重大真相也恰恰隐匿于这些传言之中。

查肯定是要顺着传言查下去的,可萧远内心其实依然对什么“不老药”嗤之以鼻。

先不说传言有多夸张,那小沙弥和妇人们也只说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并没有人实际见过,这就是最大的漏洞!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乎,可不就是称了背后那赚得盆满钵满的卖药人的心!

传得这么神,那总要弄一颗“神药”过来看看,顺便见见那个貌如青年的太清道人。

不想,门口只有一个负责接待的小沙弥在伏案登记。妇人们交钱记上名额,还得等上好一段日子才能拿到药。

萧远问了问,那药居然是论颗卖的,一颗就要差不多一两银子。虽说不必天天吃,可这也太贵了,镀金了么?

饶是如此,那些衣着普通的妇人们也是趋之若鹜。这每日售卖的数量有限,就是借钱,她们也一定要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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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远怕打草惊蛇,让背后的行骗之人有了逃离的准备,也不亮明身份,就跟普通人一样乖乖排队。

恰巧,他前面那名妇人买走了最后一瓶药,轮到萧远就没了,小沙弥已经收好纸笔往屋里走。

萧远还想说什么,那小沙弥仿佛见惯了这种情景,摆摆手让他明日再来。后头没抢到的人皆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离去。

其间有一位体型健壮的妇人,见今日又没抢到,使劲在地上跺了跺脚,嘴里愤愤骂了好几句。

其他人都劝她在此地注意言行,别“不老药”没求到,反而折损了自身的福气。妇人似乎听进去了,顿时掩面哭泣,十分凄惨。

萧远见她个头比一般女子都高大许多,倒是看不出来还有如此一面,不禁让人心疼。他撇了手下,自己走到那妇人跟前好心安慰,不动声色想要询问出一点线索。

妇人抬起泪眼,见是个年轻小伙子,不知怎的非但不避嫌,看着萧远那勃勃生机的样貌,竟还生出几分羡慕,防备之心也在不经意间放下。

她告诉萧远,自从她听说这里有“不老药”,就开始暗暗攒钱。好不容易攒够了,她一有空就跑来这里想要求一瓶药,可总抢不过那些人,失望越来越大。

上次在道观门口有人以三倍价格转卖,她觉得不能错失良机,咬咬牙签了借条买下。后来跟熟人在道观里买到的药一对比,才知自己上当受骗。

钱药两空,气得她差点要上吊。若非为了五个孩子,她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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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远纳闷:看这妇人年岁也不小了,还生了五个孩子,便是显得苍老些也再正常不过。况且应该早就过了女子爱美的年纪,勤勤恳恳顾家才是,怎还如此头脑不清醒,花大价钱搞什么美容?

便是皱纹满面又如何,好歹还是五个孩子的娘,家中难不成还有谁因她貌丑色衰就要将她赶出门去?

他将自己的疑惑委婉道出,那妇人被戳中心事,情绪上来,又哭出了声,啜泣着告诉萧远,她为何如此执着于恢复年轻的容貌:

妇人十六岁时虽称不上是什么大美人,但面容也周正,加上农户们都喜欢这样身子结实的媳妇,因此她在当地的名声十分之好。许多正为后代挑选媳妇的人家都相中了她,希望娶一个这样的媳妇进门,好为自家开枝散叶,带来气运。

她自小便爱慕同村一个读书人,那书生一身正气的君子模样总是令她心动脸红。

两家也算是门户登对,很快就结亲了。原本那书生年纪也不大,又是第一次与女子亲密接触,刚成亲那会儿竟是比妻子还要羞涩。后来二人渐渐熟悉起来,日子倒也过得有模有样。

秉承着“多子多福”的观念,妇人接连生了一个女儿四个儿子,这方面的义务算是非常尽心了,长辈们也对她十分满意。

不知从何时开始,妇人发现原本不爱出门的丈夫,竟频频约人外出,有时甚至好几天不归家。

她谨守本分,也不敢多问。直至某一次在田地里听到几个汉子的谈话,才知自己那个怕羞的丈夫早已在外眠花宿柳多时。

妇人仍是不敢过问丈夫,却开始仔细观察起丈夫的言行,尤其是他对自己的态度。

她此前不是没想过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可年少时期的悸动太过深刻,她还是不太愿意把丈夫归结为那类人。

而如今居然真的发生了,她便疑心是自己的问题——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才让丈夫不愿归家。

她细细算来,家中的重活有大半由她包揽,几个孩子她也顾得很好,对待丈夫及其家人也是周到体贴。妇人自恃,在这些方面,许多人家的媳妇都比不上她。

而容貌这方面,她却是没有想过。她心思单纯,也不爱折腾自己的形貌,传统的观念让她觉得勤劳朴实才是真理。再说都五个孩子的娘了,搞这些做什么?又不是要上台表演的戏子。

直到某天夜里,妇人的丈夫回来。她瞧见自己敬爱的男子脸上有一道抓痕,估计是被外面的女子抓伤的。

妇人心疼不已,想要上前为他处理伤口。哪知刚凑上去,就被丈夫蹙着眉头推远了。

那个所谓的丈夫上下打量她,一副质问的口气,问她干什么去了,搞得一身骚臭味,并警告她不许再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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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低头一看,刚刚被小儿子尿湿了衣裳,还未来得及换下。得知丈夫不喜,她匆匆忙忙跑去换了一身。

回来再度凑上前去,想要继续为丈夫处理脸上的伤口,却又被推远了:“瞅瞅你脸上的肉,都要耷拉到我脸上来了!”妇人听着丈夫的数落,默默退了出去。

她摸摸自己早已不再饱满紧致的脸,重重叹了口气,原来是容貌的问题,才让丈夫远离了自己。

初时,她并没有要去寻方子美颜的打算,只是更加注意自己的清洁,衣裳也弄齐整些,好让自己看起来干净点。当然,她的丈夫对此浑然不知,仍旧是寻花问柳。

似乎是上次太过直接的话题一下将遮羞布掀开了,妇人的丈夫此后更是无所顾忌,不但不归家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且回到家里来也总是给妇人挑刺,指责她不但长相不行,做事也不行。

妇人当然知道丈夫为何指责她,可她日日操劳家事,也没有别的法子。

直至有天一个熟识的朋友来家中,妇人与她年岁相同,可朋友不但显得年轻多了,且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令妇人艳羡不已。

朋友告诉她,这都是“不老药”的功劳,还将如何获取这种神药的流程仔细告知,妇人心中生起了希望。

想当初,刚刚成亲之时,丈夫待她也是温柔体贴,若是自己的样貌变回从前,或许就能赢回丈夫的宠爱。这不只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家中的五个孩儿。

就这样,妇人开始了漫漫求药路。每当家中事少时,她就找人安顿好几个孩子,然后一人来到道观求药。上次被骗钱,一度导致她心灰意冷,险些不想活了。

萧远想劝她别再上当,世上不可能有什么“不老药”,还这么贵,显然就是坑老百姓的。可妇人言辞凿凿,坚持说她的朋友就是服用了这种药才变年轻的。

这话,萧远却对不上来,也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她朋友显年轻?

妇人摇摇头,说这不是个案,有好多她这个年纪的人吃了药,都变年轻了。正因如此,大家才毫不质疑“不老药”的神奇,一窝蜂跑过来求一颗。

萧远自恃比妇人们见识宽广,此刻却也说不上话来,这种情况还真是难以解释。

与妇人作别后,他带着手下离开了道观。花费的精力不少,却只问到点“道听途说”。且除了登记的小沙弥,愣是找不出第二个与卖药有关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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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这么赚钱的差事,该有一群护卫在旁维持秩序的,可那些妇人虽说焦急,却也都老老实实排好队,谁也不敢插队。听说以前有人违反秩序后被永久革出了买药队列,此后大家都不敢造次。

萧远猜测,这背后必定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就派了这么个小沙弥来做中间人。

从买到药的妇人嘴里得知,她们登记后就不必再来道观了,只需在家中等待,过一段时日便有人上门送药。

送药的人全身由一块黑布包裹,只漏出一双眼睛,旁的什么也看不到,神秘极了。

妇人们却因此而更加看重买到的“不老药”,连送药的人都如此“不凡”,这药肯定也是十分神奇!男人们骂她们愚痴,妇人们却依旧乐此不疲,买药上瘾。

萧远边走边想,今日之行,他也有几分失望,什么切实的证据也拿不出来,总不能就空着手大着舌头告诉他世伯:我今日来道观听说了什么什么,想看实物是什么也没有……这些随便谁都能问到,无法凸显他的能力。

萧远不敢回去面见世伯,就打算先去一家客栈歇息。

此时的他宛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耷耳的,也没发现身后有位女子一直在观望他。女子目送他走远后,回转过头来深深凝望着那座道观。曾经,她也是那些傻妇人之中的一员,多么可怜啊!

这天晚上,萧远由于焦虑,很晚才上床睡觉。刚躺下不久,忽觉大腿上有一只冰凉柔软的手在揉捏他。他非但不害怕,还十分享受,觉得好生舒服,放松极了。

那只光滑如玉的手从他的大腿一直向上抚摸,一直到胸膛,紧接着就是脖子。触碰到他喉结的一瞬间,萧远忽然清醒过来。

他立刻捉住那只手,随即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

萧远的力气是非常大的,若是一般人,早就痛得嗷嗷叫了,可面前这位却还笑得出声。

他心下暗叹:遇上高人了,不知是什么样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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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心中的疑惑道出,身旁的女子紧接着开口:“我还以为你被我吓傻了,不敢说话呢!”

见萧远没有起身的打算,她又接着说:“怎么不去点灯?你不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我在黑暗里也能知道,你一定美如天上的仙子。”萧远放下警惕后,原始的欲望就占据了他的头脑。

此女正是今日目送萧远离开道观的那位,但萧远不知。

他急于建立功名,成就事业,如今还没娶亲,一直兢兢业业在世伯手底下干活。此时便是普通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床上,都会叫他难以自持,更别说是如此条件的佳人了。

萧远忍不住上手搂住女子,女子肌肤嫩滑,想必还十分年轻,容貌估计也不差。

他色心大起,对着女子说了许多赞美的话。夸奖女子时,还自以为会说话,能让佳人喜悦。

殊不知黑暗中的“佳人”对此十分不屑,听到那些胡言乱语,更是在心底嗤笑:“男子都是这么一副德性!”但她没有让萧远知道,仍旧与他欢好起来,两人相拥睡去。

天刚蒙蒙亮,萧远内急起身,回来想起昨夜与他缠绵的佳人,怕被人发现,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便急着去叫醒女子,让她赶紧走。

却不想,这一看叫他险些失了魂:这哪是什么“佳人”,分明是个老妪!不!比老妪还要老上十二分——脸上的皮肤皱巴到了极点,坑坑洼洼不说,那垂下来的皮有几厘米长,层层叠叠的,甚至都不像人脸了。

想到自己昨夜竟然饥不择食到与这样的人交媾,萧远脸色发白,登时倚着墙头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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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吵醒了床上的人,那女子坐起身来看着萧远。那个角度刚好迎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亮,萧远再次大惊:

这老妪不但脸上皱纹多不胜数,靠近里侧的那半边脸上,还有许多狰狞的疤痕,看起来十分渗人!

原以为只是长得老,现下居然还如此恐怖。尤其是她起身靠近自己时,萧远觉得对方就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十分吓人!

高大的汉子牙齿打颤,定在原地战战兢兢的,也不敢挪一步,怕“厉鬼”突然扑过来撕咬他一口。

女子仿佛没看见他恐慌的样子,还伸出一只同样斑驳的手来,状作暧昧要去拉他:“我们再来嘛!”

起身间,被子滑落,露出的皮肤上边一道道口子,伤口周围已经皲裂,斑驳如陈年老树皮,根本不是昨晚触摸到的滑腻腻的冰肌玉骨。

萧远突然大声喊了一句:“你不是昨晚的人,快说,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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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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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这次没有掩饰自己的嘲讽:“我早知男子都是你这副德性,只爱美人。与美人欢好过后,就不再理会她。等到美人年老色衰,你们便换一个美人继续,反正就是没有心的。”

萧远听不太懂,却也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人,或许自己不应该刺激她。于是,他大着胆子靠近床边,想摸摸面前的是人还是鬼。

“我不是人。”女子十分直接。

在她说话以前,萧远便猜了个七八分,可对方直接承认,还是令他脸上青了一瞬。

他倒了杯茶水给床上的女子,女子接过来也不喝,细细看了几眼萧远,随后低下头,道:“罢了,负我的人又不是你,何必拿你撒气。”

察觉对方情绪恢复正常,萧远渐渐放松起来,坐在一边等着女子给他解释。

面前的女子形貌是个老妪,可声音还是少女的,清脆灵动,分外好听。萧远轻轻闭上眼睛,认真倾听她的故事。

女子有个好听的名字,丁铃。丁铃自幼失怙,母亲带着她改嫁,继父的孩子们与她不太对付,母亲也时常责骂她。由于害怕被赶出去,丁铃总是小心翼翼的,内心十分自卑。

继父的大女儿,相貌中等,是他几个孩子里长得最好看的了。这个大女儿自小就被送往京都学习舞蹈。

从继父势利的嘴脸来看,这个女儿多半是要培养了送去大户人家当侍妾的。

丁铃多少也知晓她继父的心思,可她依旧克制不住自己对于舞蹈的热爱。

闲暇之余,她便独自跑到林子里,揪着一条破布翩翩起舞。偶尔被路过的少年嘲笑几句,她就羞愤逃走,可下次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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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偷偷央求过母亲,可否让她跟着东郊的姑母学舞。她深知求继父肯定是无功而返,家里没有那么多闲钱,便是有,也轮不到她。

丁铃的母亲一听要跟亡夫家的人联系,担心被丈夫听见,立马发起怒来,吼了女儿几句,并责令她不许再提。

不花钱的路子尚且走不通,其他要花钱的就更别想了。

虽然没法正经学舞,但丁铃内心对于舞蹈的热爱半分不减,且随着时间的增长越发浓厚。

秉着“物尽其用”的观念,丁铃被继父嫁到远方一个商户人家去。娶她的男子叫庄毅,人还不错,待她也好。

很快他们就有了孩子,为了顾家,丁铃放在舞蹈上的心思渐渐回收了一些,只是偶尔在街上看到演出,还是会对台上翩跹起舞的身影投去几分羡慕。

庄毅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的心思,深爱妻子的他,当即拿出积攒多年的财产,说让丁铃去追随梦想。

一般的男子都不愿看到自己的妻子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跟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似的扭腰挺臀勾搭人,没得恶心自己。

可庄毅虽说没正经念过书,却也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方净土,那里存放着最珍贵的东西。他有一颗尊重别人梦想的心,何况这人还是与自己朝夕相伴的爱妻。

于是,他顶住父母的压力,坚决要给妻子请个名师教她学舞。

丁铃知道后,却是拒绝了丈夫的好意。庄毅不解,问妻子也无果,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他知道自己这个妻子与众不同,外冷内热,或许只是不敢表达。

过了一段时间,家里收到一封信。丁铃惊奇地发现竟然是她那个远在京都的姐姐寄来的,也就是从小被继父送去京都学舞的那个。后来遂了继父的愿,这个姐姐真的被纳入了高门大户,虽说身份不高,充其量也是被人玩弄的一方,但胜在能给娘家带来不少油水,继父对这个“作品”十分满意。

如今这个姐姐应该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联系自己这个远嫁的继妹了。

信件其实已经被舅姑拆开过了,老人家是识字的,可眼神不好,只略微看清丁铃姐姐的名字以及中间的只言片语,后来实在看得眼花头晕就撒开了手。

丁铃只知道是写给丈夫的信,不敢近前,后又听到自己姐姐的名字,心下一动,也凑上来看。她眼神是好,但识字十分有限,上下扫了好几遍也不懂信上所言何事。

庄毅回到家后,得知自己的信件被私自拆开,面上颇为生气,但对于这封来信,他心底是高兴的。

他这么高兴,作为枕边人的丁铃又岂会察觉不到?但她根本想不出来,丈夫和姐姐还能有什么话可聊,连避嫌都给忘了。难道是关于她?可她最近好端端的,无事发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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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起胆子问丈夫。庄毅眨眨眼,告诉她说她姐姐新近产子,特来告知。

丁铃更是疑惑,就为这件事么?可为什么信是写给妹夫的?

庄毅有点尴尬,不好说妻子不识几个字,只说寄给谁都一样,现在我们全家人都知道信上的内容了。

丁铃不敢多想,便不再过问。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家中接连不断收到丁铃姐姐的来信。有了上次的教训,庄毅唯恐事情败露,若是当面不许他们私自拆信,只怕要引来猜忌。于是,他改了地址,让朋友赵俨代他收信。

离庄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姓蒋的人家,蒋家的公子年纪轻轻就死在了战场上,留下妻子秦氏,连个后也没有。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而像秦氏这般身姿妖娆的美艳寡妇,更是引来许多单身汉甚至有妇之夫的垂涎。河边洗衣的妇人们时常骂她不知检点。

据说除了庄毅,全村的成年男子都曾在夜间与秦氏相会过。这话确实夸张,但也显示出庄毅为人的正派光明。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秦氏耳中,她心中不忿,不知是真的喜欢上了外形俊朗的庄毅,还是因为不甘心——居然有人能逃出她的裙裾!

秦氏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庄毅与赵家小儿子赵俨来往密切。恰好,那赵俨与秦氏的亡夫以前交好,现如今蒋家人还偶尔受他关照,秦氏因此动起念头来。

却说某日庄毅照旧去赵俨家里取信,不期然碰上了秦氏。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指责朋友,只是一味避让。实际上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是那秦氏假意登门感谢亡夫朋友的照拂,实则是要借机勾上庄毅这个人。

在场的人皆坦坦荡荡,隔天却突然传出赵俨为朋友牵线,促成秦庄二人好事的传言来,且流传非常之快,就连在家中操劳的丁铃都听到了,但她默不作声,傍晚丈夫回来都没发现妻子的异样。

这倒也不怪庄毅,这类的流言一般在久居家中的妇孺之间流传,赵俨与庄毅这等日日离家外出谋生的男子自是鲜少听闻,或是听到些零零散散的只言片语,也只当是无聊妇人的闲话而不多作理会。

没有了当事人的干扰,流言传播得越发宽广了,瞎编得有鼻子有眼的,恍若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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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毅近来心情越发好了,偶尔看到妻子脸色不好,只当是操劳过度,并未多想,因为他正在给妻子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想着不日就能让劳累的妻子幸福至极。

此间庄毅劳作也十分卖力,似乎是在攒钱,但在丁铃看来,却是在秦寡妇那里给折腾累的,但她什么也没说。每天到河边洗衣时,看着水里自己青春不再的容颜,丁铃都只能长叹一声,内心压抑苦闷。

当时,她无意间听说了“不老药”,再也按捺不住,决心要借此恢复年轻的容颜,便寻了个借口跟丈夫要钱。

庄毅深爱妻子,此前一心拿出积蓄支持妻子学舞被拒,他为此还挺难过。如今见妻子终于“开窍”,二话不说就掏出十两银子给她,让她去做想做的事。

那会儿,“不老药”的售价还没有如今这么离谱,丁铃便买了一瓶。

自从开始吃药,她对自己这张脸更加关注,喝杯茶都要从茶水的倒影里看看自己的皮肤有没有变得光滑一点,比那些盼着抱孙子的老妇人还要急切。

直至一整瓶药都被她吃光,也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年轻容颜”,丁铃才知自己被骗了。不仅仅为那几两银子,更为这事给她带来的巨大的失望,比没有过期待更令她难捱。

内心越来越脆弱,人也变得越发懒怠起来,照顾孩子时常分神,家务总是拖着没做,这无疑遭到了舅姑的责骂,但丈夫总是帮她说话,她也不知这是喜是悲。

一日,家中意外起火,丁铃为了救孩子,半边脸被烧毁,事后虽然及时就医治疗,可仍是留下了可怖的伤疤。她本就因为容貌自卑,如今遭此祸患,更是日日焦心。

庄毅知晓妻子的难过,他也为此而深感痛苦,可无论他怎么安慰,妻子还是走不出阴影。丁铃不但脸被烧伤,心也病了,整个人一片灰暗。

为了除去脸上的疤,庄毅陪同妻子四处寻医问诊,不辞劳苦,耐性十足。

一开始,大夫们看到庄毅给出的高额诊金都感到不可思议,这年头不抛弃丑妻反而陪同寻医的男子,比公鸡下蛋还罕见。说难听点,这些诊金足够男子在外面找美人风流快活很久了。

感动之余,他们面对丁铃脸上的伤疤却都无可奈何,只能从心底里给予这对夫妻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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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放弃之时,在家中也日日蒙面的丁铃不知从哪听说了一个神奇的“巫医”,据说他有秘术专为女子美容,效果显著,且价格也不高。

丁铃决定再信一次,她瞒着丈夫偷偷出门去见巫医。那巫医看着十分普通,并没有丁铃想象中的高人的形貌打扮,不禁令人起疑。但她为了自己的脸,为了余生的幸福,还是乖乖按巫医所说的去做。

巫医所用之药,丁铃以前从未见过。只见他将一团团黑乎乎的泥状物放到水里打散,然后让丁铃用此水泡澡,脸上的伤疤更需要浸泡到药水。

药水触碰到肌肤,立马滋滋作响,霎时犹如有上千只蚂蚁在身上撕咬,巫医解释这是药水在起作用。

丁铃每日便忍着这样的痛苦以及这桶黑水熏人作呕的古怪臭味,在巫医这里接受治疗。

不过一个星期,丁铃全身的皮肤都变得白皙光滑起来,脸颊红润饱满,浑身散发出诡异的艳光,好似看一眼就会被吸引进去,而半边脸的伤疤也有了平复的征兆。

丁铃欣喜至极,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年轻容貌吗?一高兴,她给了巫医一大笔诊金。

回到家,全家人都诧异不已,尤其庄毅,看到妻子的变化,他从心底里感到愉悦欣慰,甚至抱起妻子转了几圈。

丁铃以为丈夫是为她的绝色容颜而喜,殊不知,庄毅是为妻子终于重新抬起头来自信生活而开心。

此前,日日看到妻子垂头耷脑的样子,他担心极了,他也知晓女子爱美的心思无人能挡,一度担心妻子会因为脸上的伤疤而想不开,如今既然想开了那就好。

丁铃满以为这次寻到了“神医”,去巫医那里也更勤了。最好是要将这些烧伤疤痕彻底祛除,那她就能放下脸上遮羞的布巾了,整天蒙着半脸谁不难受?

然而,她的喜悦也就从此刻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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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巫医仍是让她泡以前那种药水,可渐渐的,丁铃身上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开始老化,不但变回了往日的暗黄粗糙,反而逐渐逡黑松弛。

那一道道的皱纹,比七老八十的人还要夸张,皮肤下垂有半指长,更主要的是密集得几乎每一寸皮肤都有这样下垂的皮肉,走起路来那些皮肉晃荡晃荡的,看着诡异万分。

丁铃被自己的模样吓得失声尖叫,巫医一个劲安慰她说这是过渡阶段,她才稍稍止住哭声。

为了不吓到家人引来质问,她找来一大块未裁剪的布料蒙住全身,连手指都不敢露出一点,只在眼睛那处留下一丝极小的缝隙,可就连眼皮都看不到,因为那里也有下垂……

庄毅看见妻子如此古怪的打扮,心中疑惑的同时也更加担心,怕妻子又被欺骗——此前丁铃虽然是瞒着他去道观买的“不老药”,但收药那天他恰好在家里,也就知道了这事。而此次也不知妻子又被何人所骗。无论怎么问,丁铃都闭口不言,只回说心中有数。

如此情况,又过了足足半月,丁铃都快忍受不了这般全身密不透风的状态了,皮肤却依旧没有好转。

她威胁巫医,再不给她治好,让她能见人,就送巫医去见官。

巫医也着急,但不是害怕丁铃的威胁,而是自己的“医术”出了差错。考虑再三,他决定下点“猛药”。

巫医从内室取来一把暗紫色荆棘状的枝条,看起来是在某种药物中浸泡了数月。

丁铃十分害怕,可为了这副容貌,生生忍了锋利似刀口的荆条划开皮肤的痛楚——巫医说她先前泡了许久的药水,现在需要放点血,让毒素一块儿排出来。

于是,丁铃身上出现许多往外滋滋冒血的口子,比从前看起来更加渗人了。最痛的要数脸上伤疤那处的口子,刚划上去,丁铃就痛昏过去了。

原本另外半边脸也要如此“施药”,见患者突然不省人事,巫医也慌乱起来,立刻放下荆条忙着先救醒她……

耗了这么久,原来又是个骗子,还是个害人不浅的庸医,丁铃激动得流出血泪,说要杀了这个巫医,巫医被她的疯样吓得逃去了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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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丁铃仍是全身被一块布包裹着,回到家,舅姑皆未发现她的异样,只有庄毅觉得妻子似乎很虚弱,想要上前安抚,可丁铃避开了,推说头晕,自顾自进屋歇息了。

感觉自己的人生无望,这般容貌已是彻底无法见人,丁铃性情大变,脾气变得极度暴躁。

除了对着孩子们还像个慈母,面对其他人要么是一副冷脸,要么就发脾气不耐烦。

舅姑的责骂她听不见,丈夫送胭脂水粉哄她,她觉得是在嘲讽自己的容貌,带她去做新衣裳,她也觉得是想揭开她全身的伤疤,夫妻之间几乎无法交流。

其间,丁铃发现丈夫还在与那寡妇来往,心中的苦水更是积压得快要溢出来了。

这天,最大的孩子突然发热,丁铃急匆匆抱起孩子外出寻医,没想到村东头的大夫正好也有事外出了,她只能坐车上街去给孩子治病。

劳心劳力了半日,孩子的状态终于好转过来,正打算回到家里安顿好孩子就自个躺会儿,没成想,一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差点站不稳把孩子摔了。

丁铃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姐突然来到了家里,正与自己的丈夫凑在一起看什么信件,看起来十分亲密。

丁铃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得吓人,险些摔了,幸而及时回神,可还是不小心磕到了门框。

庄毅听到动静回转过头,发现妻子状态不对,赶紧跑过来接过孩子,试图伸手抚慰妻子。

继姐看到丁铃,微微一笑,喊她一声就走上前来想要叙旧。

丁铃突然尖叫一声,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庄毅也愣住了,与丁铃的继姐面面相觑,随后立马追着妻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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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丁铃这般长年累月呆在家中的妇人,该是体力十分一般的,更何况还带着孩子外出奔波了这许久,体力早就消耗殆尽。

可那天她跑起来却像只野兔一般矫捷,倏然蹿得没影了。等庄毅再次找到她时,丁铃已经变成了一具湿漉漉的尸体。

揭开妻子这段时间从未舍得褪下的那张布,看到妻子脸上以及身上的样子,庄毅才知道她这段时间都瞒着他做了什么。

丁铃投河自尽后,心底的冤屈与怒火过甚,魂魄久久不入轮回。她化为鬼魂后,发现自己在夜间可以恢复成十七岁那会儿如花般的样貌,到了白天又是死前的样子。

但无论是美是丑,她都不再上心了,因为最重要的事是报仇。

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巫医索命,那巫医换了个地方继续行骗害人,丁铃自觉是为民除害。

第二件事就是让丈夫跟她一样变得面目全非,非以此不能让她泄恨,看看庄毅顶着如此面容如何再去勾搭别人!

最让丁铃痛苦的是,丈夫去勾搭谁不好,便是与寡妇或是外边的妓子夜夜恩爱她都会忍着,可为何与自己的姐姐搞到一块儿去了,这还有人伦纲常么?

在丁铃看来,这就是给她最大的屈辱!没要那两人的命,已经是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开恩了。

此外,还有一害未除,那就是在道观售卖假药的人。

此事上,与萧远等人可以说是不谋而合,原本等他们找到背后主谋,她就能一击制敌死亡,没想到萧远等人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找见,还得徐徐图之。

许是长久积压在内心的痛苦无处发泄,丁铃面对着萧远统统倾诉出来,说到痛处还大哭不止。

萧远听到丁铃做鬼也不放过自己的仇人,顿时心中起寒,默默念着“万万不可招惹女子”。可当看到丁铃的泪水,他又觉得对方其实也是可怜之人,她是无辜的。

萧远安慰了几句,也把自己来道观的目的以及一点收获告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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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铃取笑萧远没用,萧远也不敢反驳,他昨日出行除了听到些“传言”,确实算是一无所获。

丁铃作为成功买到过“不老药”的顾客,从她身上自然能获取一些线索,但她让萧远主动配合她。虽说目的一致,但她可不想再继续看男子的脸色行事了。

萧远脸上僵硬了一瞬,微笑着答应了她——有不凡之力的帮忙,他又岂会拒绝,只不过这女子的神气让他有些许不耐。

丁铃所言与此前道观妇人的话相同,在道观交了钱登记后,等上一些时日,家中便会收到药,但送达的日期不定,且每次来送药的神秘人似乎也不是同一个。

虽说全身都披着一块布,只有眼睛能看到,但体型还是能看出来不一样的。买过药的妇人之间也会有交流,这些异状自然瞒不过她们的眼睛。

此外,听说偶尔有人想顺着送药人探查有关“不老药”的事情,被送药人发现后,就会推了这单生意,将药费丢到门口,且永久拒绝再卖药给这一家人。

看来这背后的卖药人十分谨慎,越是谨慎越是有鬼,可确实有不少妇人吃过“不老药”后变得年轻貌美起来,这是许多双眼睛都能看到的事实,这实在无法解释,难道是因人而异?

不管什么情况,反正一点点的怀疑挡不住求药的千军万马。如此高价的药,利润恐怖,让萧远都有些意动,想要换行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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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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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萧远再次来到道观,他特地赶早过来,还以为能抢到一个名额,可结果还是输给了那些爱美如命的妇人。

看到丁铃在一边状作难堪,萧远便过来询问。原来,丁铃身为鬼魂,不敢靠近道观,要不然,昨日也不会眼巴巴候在道观门口,早就进去抓人了。

萧远意会,这是要让他把小沙弥引出来问话,可他此前怕打草惊蛇,甚至不敢公然进道观抓人。

丁铃骂他是怂货,从登记到收到药,少说也要半个月,只要在问清楚的那一刻就动身去找,他们肯定来不及通风报信。

若是普通人这么说,萧远会不以为然,但想到面前的不是凡人,肯定也有不凡的能力,这事或许只能如此来硬的了。

萧远隔天回去多叫了些人过来,这次一亮出令牌,道观里的人皆吓得四散退开,但仍旧没有离去,都在等着官爷办完事继续抢名额。

只见登记的小沙弥不慌不忙,招招手,身后就围过来一群会武的僧人,他们搬出佛祖,想要以此施压。

萧远见对方胆敢违抗官府搜查,心中更是笃定这所谓的“不老药”就是个骗局。他今日带了这么多人,不怕带不走这么只小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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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些僧人寡不敌众,似乎也没料到来者如此强硬,软硬不吃,纷纷回去要搬救兵,有的已经在偷偷传信给上边了。

小沙弥被带出道观来到外面一个矮坡下,萧远立刻让人放开他,然后带着手下们退到了一旁。小沙弥十分不解,紧接着就看到一个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丑陋可怖的人向他走来。

随后,一声声凄惨的叫唤传出,刚好这附近是坟场,人们见怪不怪。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道观里救援的人就冲了过来,可小沙弥早被折腾得什么都招了,僧人们找不到萧远等人,只好先将他搀扶回去。

这些人并不是道观里的僧侣,出了事他们就会跑路,反正道观从他们这里收佣金也收足了,没觉得哪里对不起佛祖的。

一刻钟前,萧远看着丁铃手里黑乎乎的泥状物,捏着鼻子退出老远。

原以为会看到女鬼施展神奇的法术,没想到就拿这么一坨泥糊到那小沙弥脸上,那小沙弥立刻就变得痛苦不堪,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丁铃苦笑:“都说女子柔弱,可如此痛苦我生生承受了那么久,男子就连这么一会儿都撑不过……”

萧远不知该说什么,安安静静待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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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小沙弥交代的,他也不知背后真正制药以及卖药的人是谁,他只是每日把登记名册交到安远县的老庄茶社,那里会有人接应。

丁铃抢过小沙弥今日的名册,与萧远商议好一前一后去茶社抓人。

丁铃的速度自然比僧侣们通风报信的速度快得多,她变成小沙弥的样子,按小沙弥描述的模样,找到了接应的人。

对方看到今日来送名册的就一个人,立刻起了疑心。可不知为何,他一看到“小沙弥”的脸就把什么都忘干净了。今日的“小沙弥”十分魅惑,像个妖姬一般勾引他,令他不觉呆呆地跟着进了包间。

这次丁铃什么道具也没用,问什么对方就答什么,比当初盘问小沙弥还要轻松,很快就问到了背后的主谋。

萧远气喘如牛赶到茶社时,看见丁铃站在楼梯上怔怔地望着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男子。

萧远也随之看过去,那男子正好背向他,但从这修长如玉的身形也能猜到,定是一位姿容不凡的翩翩公子。

男子似乎有所察觉,回过头来。

丁铃不再看他,背过手去,慢腾腾走下楼来,反正她现在是“小沙弥”的模样,不担心会被认出来。

萧远看到男子转过来的面容,竟与丁铃十分相似,立刻就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丁铃早已看到丈夫,她也知晓这是丈夫叔父家的茶社。当初从小沙弥嘴里听到这个地址时,她心中颇有不适。

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丈夫就衰老至此,让她也有些愣神。

先前她想要报复却又不愿面对这个负心汉,便在夜间趁着庄毅睡着偷偷缚住他的手脚,给他用了点巫医曾经用在她身上的药,但用量远不及她,如今怎会变得如此苍老,跟个活了千年不死的老妖一般。

更令她惊愕的是,这个庄毅居然敢顶着这样一张面皮大喇喇出门见人,毫无羞耻之心。

不过很快她又想通了——能与妻子的姐姐乱伦的人,那脸皮自然非常人所能及,哪来什么羞耻心,那等人的心思断不是她所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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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萧远会合后,丁铃把问到的信息一一告知。

说来也奇,他们找了半日的贼窝居然还在辛店。想必骗子料定若是有心人要查他,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跟来外县,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居然还在本县,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非亲耳听到接头人的话,丁铃都会觉得是调虎离山。

说罢,他们立刻马不停蹄赶回辛店,来到郊外一个姓林的农户家里。

在他们离开后,茶社里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也随之起身,若有所思地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尤其是方才“小沙弥”站过的地方,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这种气味令他想起了往事……

再说丁萧二人来到那个农户家里,却不太敢进去。此前想着若是遇上个包庇祸患的厉害角色就直接硬闯,可结果是这样的老实人家,这却让他们不忍心下手了。

农户收入不高,但勤勤恳恳的作风却是世人所推崇的,骗子满以为找这么个窝点藏着就不会被发现了。

看着年过半百的老汉在井边大口喝水,屋里传出小孩子打闹以及妇人教育的声音,多么和睦美好的画面。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帮了坏人,或许只是好心。

萧远不再浪费时间,上前说明了来意。

果不其然,一下就遭到农户一家人的反对,他们拒绝将来家中投奔的远房亲戚出卖,多少钱都不要。人心如此纯朴宽厚,不禁令人敬佩。

但萧远告诉给他们听,被他们真心相待的朋友的真面目后,农户夫妇便有些动摇,双双走到一旁悄悄商议,最终一脸纠结地同意了。

萧远本可以直接来硬的,只是不想惊扰这么一家子好人,如今得到主人的准许,他不再犹豫,立刻进屋。

农户指出的那个客人住的房间此时人去楼空,屋里陈设简单,一桌一床一柜,别的什么也没了。

萧远心思一动,在墙壁上四处摸索。果然发现一个机关,打开后有一个密道。他小心翼翼走进去,终于确定这就是骗子的窝点——密道里最显眼的就是那些瓶瓶罐罐,赫然就是刚制好还未来得及送出的假药。

萧远早猜到骗子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逃跑,但他之所以还能优哉游哉和农户相谈,就是不怕被里面的人听见有了逃离的准备,因为负责抓人的不是他,是女鬼丁铃。

不多时,萧远从密道里出来,看着地面上的景色,发现从这里走出去就是一条商道,运送假药确实方便。

正前方有一棵大树,中午时分,躲在树荫之下能稍稍散去一些燥热,而正被审问的骗子却丝毫不觉舒适,反倒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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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丁铃的手段下,他像之前的小沙弥一般全都招了。

原来,他与太清道人没有半分关系,甚至不曾见过,只是偶然听到这个传说,自以为发现商机,巧借妇人们想要变年轻的心理售卖虚假的“不老药”。

为了让药卖得好,他还自个润色了一番太清道人的传说。真正的太清道人确实老当益壮,比同龄人要健朗许多,但远远不至貌若青年。算算时间,怕是早就在云游四海的时候驾鹤西去了。

反正死无对证,骗子索性编造出太清道人一夜之间恢复青春容貌的谎言来,再派人散布出去。这流言传得越神乎,他的药就能卖得越好。

丁铃手里托着黑糊糊的泥状物,重重往他嘴巴里塞去:“你说,是你的‘长青丸’厉害,还是我这‘神药’厉害?”

“您……您的药厉害!您的药最……最神!”骗子有些口齿不清,可仍是忙不迭地回话,喉咙食道里好似有无数的小虫子在撕咬啃噬,这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痛楚。

萧远问他,那些假的“不老药”可是拿来害人谋财的。

骗子拼命摇头,表示他只想发点小财,绝不敢害人性命。那些药丸就是普通的养颜丸,便是无效,也绝不会对人体有害。

“一两银子买你一颗不知从胳肢窝还是脚底上搓出来的泥球,你还真敢说是‘小财’啊!官家也没你会算啊!”萧远手里捏着一瓶从密室里拿的假药,使劲拍了拍骗子已经痛得高高肿胀起来的脸。

见萧远说话粗鄙,骗子心知和他没得商量,默默转过头泪眼迷蒙地看着丁铃。

丁铃虽然顶着一张老态横生、皱纹密布的老妪脸,可看到骗子如今被她折磨后的样子,还是有些看不下去,略微恶心地偏过了头,嘴里的话仍是对骗子说的:“自个跟着官爷回去认罪,若是还敢逃,有你好受的!”

骗子已经快要痛晕过去了,巴不得跟去官府趁早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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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萧远让骗子把他那些帮凶一块儿召集过来,跟着他回官府。

骗子在道观里有熟人,刚开始是直接售卖假药的,再和道观分成。后来名声传出去,买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泼辣悍妇,也有各种麻烦事。

他怕有性命之忧,这才招买了一些手下帮忙登记送药。自以为经过辗转几番,便难以查到他。

但他忘记了,生意越做越大,利润又如此恐怖,必定会出问题,太贪心了便是什么也捞不到,最后还赔上余生。

萧远知道自己要立功了,领着人意气风发走在路上,准备回去向世伯交差。

途径农户家时,他眼尖发现之前在茶社见过的男子居然也在这里,正跟老汉乐乐呵呵地说着话。

萧远回头看了眼丁铃,难得见她有些慌张。

跟在茶社那边时一般,男子立刻有所感应般往这边看过来,看到已经逝去的妻子,他没有受到惊吓,反而泪流满面,激动得几乎要跪倒在地。

丁铃想要逃走,被萧远劝住了。

此前听了丁铃的过往时,原以为她对她的丈夫只有痛恨,可依之前在茶社的表现,恐怕还是有感情在的。

况且看那男子也不像是花花公子的类型,或许二人之间存在什么误会。有误会解开就是了,有时候人就不能太过矫情扭捏。

丁铃想着,也好,就最后一次把话说开,她的仇人也都解决了,本就准备安心离去的。

庄毅害怕妻子再次离开,也不管她什么身份,就紧紧抓住人,急于诉说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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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铃反问他是怎么跟到这里来的,该不会和那骗子勾结。说罢还轻蔑地白了一眼。

面对妻子不怀好意的质疑,庄毅也不觉得难堪,只是现在还有外人在场,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出那些话。

“难道你自己不知,你有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一紧张就会把手背到身后蹭两下。方才我在茶社看到那个小沙弥,顿觉十分眼熟。何况是你身上的清香,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

原来,庄毅去叔父家的老庄茶社并非偶然,正是为了调查亡妻的事情。而到农户这里,却是奇异地跟着妻子过来的。

他原本只为查“不老药”一事,因其不知巫医的存在,还以为妻子后来容貌以及性情大变都是“不老药”搞的鬼,因此决心要揭开骗子的真面目,替妻子报仇。

同时,也是为自己忏悔。他十分自责,若非自己对妻子疏于关心,也不会直至妻子自尽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丁铃死后,庄毅每日茶饭不思,时常独自一人跑到坟地流泪。

庄父见儿子不死不活的样子,差点以为要给他准备后事了。后来庄母提议趁早给儿子取个新媳妇冲冲喜,庄毅听到后大发雷霆,从家里跑了出去,父母这才没再提娶亲的事。

说到这里,庄毅想到什么,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沓信件递给妻子看,眼巴巴的样子,像是乞求。

丁铃知道这是他跟继姐的通信,顿时想起了最令她难堪的过往,脸色大变,扭头就要走。

萧远也看出来这些信件就是丁铃心病的症结,他自然是识字的,当即接过那些信大声念了出来。虽然有些无礼,但此时此刻,这是唯一能挽留丁铃的法子了。

丁铃正要走,突然听到信上的内容,不禁愣住了——自己似乎误会了丈夫。萧远读起来如此顺畅,绝不是临时编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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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丈夫和继姐来往都是为了给她准备惊喜,为了让她完成儿时的梦想:

当初,庄毅无意间打听到妻子十分羡慕她继姐能去京都学舞,因此偷偷联系上了已经嫁到京都的继姐。

继姐回信说,以前她在京都跟随学舞的名师舞技精湛,经验丰厚,且与她关系甚好,但已经离开了京都。若是随便寻个人来教妹妹,怕是也不放心。

因此,她四处托关系寻找先前的恩师,费心许久,终于等到了恩师回京。

丁铃自尽那天,继姐亲自登门,正是来告知这个好消息的,以及送上学费——她虽自小离家,却也知晓父亲的脾性,以及这个唯唯诺诺不太讨喜的继妹在家中的处境。只是自身还有些高傲,见了面也是冷淡些。

此次忽然收到妹夫的请求,她也很感动,立刻决定要帮继妹。

发现自己搞了个大乌龙,居然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最爱她的人,丁铃羞愧难当。

但她又想到那个秦寡妇,想着自己也没有完全冤枉了丈夫,那可是许多人都“看着”的呢!她将最后这点不满冲着丈夫咆哮出来。

庄毅有些尴尬,这点确实是他没处理好。

他对自己和寡妇的流言只是略有耳闻,但不清楚到了哪种程度。况且每次去赵俨家拿信,那寡妇稍后都会出现,又不是和他约好了一同出现。

念及还有朋友在场,便没有多想。况且妻子也从没说过什么,他这个大老粗还以为妻子明白呢……

不等庄毅解释,萧远抢先发话了:“我以为经过‘不老药’的事情,你会真正懂得‘人言可畏’……”

话只说一半,丁铃却是听懂了,脸上又是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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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药”本就不存在,是商人利用人们的心理打造出来的一个骗局,说好听点算是给妇人们织了个美梦吧。

普普通通的药丸,本来没有这种效果的,因为一些偶然的因素,从某些人口中突然传出有“奇效”来。

妇人们为了变年轻变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乎,普普通通的丸药敢是成了皇帝老子都没见过的神药。

而村里那些有关庄毅和秦寡妇的谣言不也一样。和寡妇近身,瓜田李下的本就敏感,人们捕风捉影就开始唠闲话。

手头还在劳作,但嘴巴还闲着呀!这不从这人嘴里传到那人耳中,无聊平凡的日子里大家最喜欢听这种八卦,自己也添油加醋传播出去。

不管是否存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总之人们听个乐子,也乐于传播,只要当事人不出来证明,谣言永远不会断。

“是我……太过无知愚蠢……”丁铃知道自己一直误会了深爱她的丈夫,呜呜哭了起来。庄毅抱住妻子,两人哭作一团。

农户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也在不远处对着他们微笑。等到丁铃夫妇的状态稳定下来,又过来请他们进屋喝茶。

农家人的纯朴,让在场的人都不好拒绝,便一同进屋去了。

老汉感慨地看着这对容貌奇特的夫妇,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仿佛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法吓到他了。

离开农户家后,丁铃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座低矮的房屋。

“相伴到老才是最难得的。”农户夫妇的话犹在耳边。

她如今已非凡人,是凭着心底滔天的怒意才撑到现在,如今就要离开人间了。但她深信,自己与丈夫的缘分未尽,今后必定还会重逢。

分别前,庄毅认真地告诉妻子,他从未因着一张脸皮而看轻或是看重她。若是妻子喜好扮美,他自然会全力支持,以她的快乐为快乐。

至于妻子为了这个家而早早变得沧桑,他更是心疼自责,因此才更加执着于帮助妻子追随梦想,想让她过得开心一些。

红颜易逝,但丁铃为家庭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那些价值才是永恒的,妻子的笑容便是他看过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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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骗子售卖假药的消息一经曝光,那些买过药或是想买而没成功的妇人们皆吃惊不小。

家中的男子们仿佛早有预见般哈哈大笑:若真有长生不老药,那宫里的皇帝和娘娘们早就自个用了,还轮得到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

妇人们也为自己的愚昧而羞红了脸,只怪自己过于心急,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啊……

但仍有怀疑的声音冒出:“可有一部分人吃了这药的的确确变年轻了呀!这却不作假!”

很快就有人分析出来:“我看那道观里扫地的老头一把年纪还健步如飞,容颜宛如中年人,人家日日乐乐呵呵的,淡定悠然,凡事不往心里放,清心寡欲,身上苦少,可不就显得年轻了嘛!”

众人恍然大悟:自身焕发出来的神采,才会真正让人看起来青春活力。若空有一副年轻的皮囊,却整日死气沉沉,依旧不会让人觉得美好。

譬如萧远此前在道观遇到的妇人,妇人说她的朋友吃了“不老药”效果很好,整个人年轻了不少。

但她也只是看到冰山一角,她看不到的是,她那位朋友听了太清道人的传说后,深信“不老药”有奇效,每天睡醒还未照过镜子,就已经在脑海中“看到”了自己变美的模样。

结果果真发现自己在一天天变美,她越发自信起来,加上家人的疼爱,女子又怎会不美呢?

有好些妇人从骗子那里买来假药都说有用,焉知不是一个理儿?变美的秘诀,难道不正在于她们本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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