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我开启了写作的双重生活。

我直到30岁才开始写作。那之前我做过“赤脚医生”,街道小工厂的工人,还当过代课教师。我成为作家之前的最后一份工作是个体裁缝。

我为什么学习做服装?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要更多一点钱来维持我的写作——表演。表演是我从孩童时代开始的理想,我从未有哪怕一瞬间忘记这件事。

我丈夫支持我实现我的理想。我们俩同时开始根据裁剪书学习裁剪和缝纫。我们每天从清晨工作到半夜。半年之后,我们俩成了裁缝。

我父亲的那套房子变成了我们的工场。我们甚至雇了三个帮手,不久就开始赚钱了。

那是1983年。

就在那一年,我开始在缝纫机上写小说。有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这就是,我发现我在写小说时不需要事先思考情节与结构,不论是很短的还是较长的作品都一样。

我只要一坐下来就可以写,从来不“考虑”如何写。白天,顾客来来往往,总是打断我的写作。我的时间是破碎的:10分钟、15分钟,最多半小时。

到了晚上,我那四岁的顽皮的儿子几乎占去了我的全部时间。然而就在这些零碎的时间里,我居然写出了一个小长篇——我的处女作。作品中的情节十分连贯,是一个完美的整体。

我是如此吃惊,我没料到我能够做到这样:当我想要表演时,我就表演;当我决定停止时,我就可以停止。

但事后我又可以随时回到那种意境,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我想也许我有点像古代的诗人,他们喝着酒,到野外的风景中去写诗。就好像他们想写就能写。

但我又不完全同他们一样,因为好像有种逻辑的力量在推动我的笔,所有的情节与对话都是那么贴切,那么美。

也许我就像美国的舞蹈家邓肯,我的表演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不需要事先设计。

当我不再需要为金钱操心时,我就给自己定下了一条规则:每天创作一小时。这个时间通常在上午(有时也在晚上),当我跑完步之后。

无论我是写短篇还是长篇,我总是提笔就写,流畅地写完一小时,之后便不再作任何修改。在写之前我只需要想一两分钟,第一个句子就会出现,然后第二句、第三句……啊,我多么快乐!

写得越多,我越想写。我的小说王国变得越来越大,它的边界向各个方向延伸。我渐渐明白,这是灵魂和肉体交融时的舞蹈,这种舞蹈是停不下来的,永远停不下来。

我身上所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是自从我开始正式表演之后,我对生活的爱愈发加深了。我的日常生活获得了完美的节奏,我的身心充满了活力。

我感到我过着一种双重的生活。我的日常生活给我的表演生活提供能量,我的表演生活给我的日常生活赋予意义。我深爱这二者,实际上我将这二者看作同一件事的两个方面。

我为自己感到自豪,因为我这种表演需要很大的才能和勇气,很少有人能像我这样持续下去。

对于我这类作家来说,灵感并不是唯一的,除了灵感,你还得具备一种强有力的理性能力,因为你必须进行一种特殊的思考,这种思考不是通常的推理,我将其称为“物质性的推理”。

“物质性的推理”不仅仅是思索,它更是实践。那也是我将它称为“表演”的原因。在表演的氛围里,当你运动你的肢体时,你的行动遵循着严格的逻辑性,你通过你的感觉体验到逻辑的结构。你越进行实践,结构就呈现出越多的形式。

60岁之后,我依旧充满灵感,我对大自然充满感恩。写作给我带来强烈的自信,使我的身体保持健康。我感到我的生活正在变成某种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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