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晴为黛影”,好像林黛玉和晴雯的关系应该很密切似的,但事实上她俩之间也只不过个性有相似之处而已,根本谈不上好与不好,几乎只是点头打招呼的关系而已。

下面就举书中的三件事儿来做个印证。

第一件事:林黛玉夜访怡红院,晴雯拒绝开门

这件事发生在第二十六回,那天晚上林黛玉想去怡红院找宝玉聊天,远远地看到薛宝钗进去了,就没有跟着去,在外面转了一阵子,想想宝钗该走了,再去怡红院。结果,却被晴雯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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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原文:

再往怡红院来,只见院门关着,黛玉便以手扣门。

谁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正把气移在宝钗身上,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不得睡觉!”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

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他们彼此顽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真是他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了,所以不开门,因而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

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准放人进来呢!”

林黛玉和宝玉的关系,全贾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更不用说怡红院的丫头们了,黛玉来怡红院串门,那也是随意得很。所以,她以手扣门,并且叫“开门”。

不料晴雯因为和碧痕拌了嘴,正把气移在夜访的宝钗身上,现在又有人叫门,越发来气,直接不给开门,说“都睡下了,明儿再来”。

黛玉心情不错,想想跟宝玉身边的丫头们都是熟悉的,怕她们是没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当成是另外丫头了,于是提高了声音说了句“是我,还不开么”。

黛玉确实很自信,然而令人尴尬的是,晴雯还不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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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黛玉这时应该并没有听出来拒绝她的是晴雯,只知道是一个丫头,或者只是隐约闪念是晴雯,她是想当然地认为她们能听出自己的声音;而晴雯却也仍然没有听出黛玉的声音,反而回以更加硬梆梆的一句“凭你是谁……”

不要说向来在怡红院来去自如的黛玉了,即便只是偶尔来走走的人也会感到丢了大脸了。

这表明,排除掉晴雯已经听出好像是黛玉的声音却故意不开门的情形(我宁愿相信她是不动脑子),至少黛玉和晴雯之间,相互都不是太熟悉。

第二件事:宝玉让晴雯给林黛玉送旧手帕

这事发生在第三十四回。这是宝玉挨了贾政打后,林黛玉来看了他,非常伤心,宝玉就让晴雯给她带去两块旧手帕。

原文如下:

袭人去了,宝玉便悄命晴雯来,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他做什么呢。他要问我,只说我好了。”晴雯道:“白眉赤眼,做什么去呢?到底说句话儿,也像一件事。”宝玉道:“没有什么可说的。”

晴雯道:“若不然,或是送件东西,或是取件东西,不然我去了怎么搭讪呢?”宝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两条手帕子撂与晴雯,笑道:“也罢,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他去了。”晴雯道:“这又奇了。他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手帕子?他又要恼了,说你打趣他。”

宝玉笑道:“你放心,他自然知道。”晴雯听了,只得拿了帕子往潇湘馆来。只见春纤正在栏杆上晾手帕子,见他进来,忙摆手儿,说:“睡下了。”晴雯走进来,满屋魆黑。并未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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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已睡在床上。问是谁。晴雯忙答道:“晴雯。”黛玉道:“做什么?”晴雯道:“二爷送手帕子来给姑娘。”黛玉听了,心中发闷,暗想:“做什么送手帕子来给我?”因问:“这帕子是谁送他的?必是上好的,叫他留着送别人罢,我这会子不用这个。”晴雯笑道:“不是新的,就是家常旧的。”

林黛玉听见,越发闷住,着实细心搜求,思忖一时,方大悟过来,连忙说:“放下,去罢。”晴雯听了,只得放下,抽身回去,一路盘算,不解何意。

这里我们不讨论宝玉送旧手帕给黛玉是什么意思,只说晴雯奉命送帕的过程中的情况。

宝玉一开始只是让晴雯去看看黛玉在干什么,然后说一下他好了。晴雯并没有便去,而是说要有个由头才好。这就表明,她去看黛玉只是公事公办,如果宝玉不给个话或者交接个事儿,她都不知道怎么跟黛玉“搭讪”。

到了潇湘馆,黛玉已经睡下了。进了房,两人真的是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一个问是谁,一个答是晴雯;一个问来做什么,一个答来送手帕;一个说我不缺手帕,上好的手帕就让他送别人去好了,一个答手帕是旧的;一个说“放下,去罢”,一个放下后抽身回去了。

想一想,有一回宝钗差婆子给黛玉送燕窝去,黛玉还多聊了几句呢。

说明她与晴雯关系是真的很一般;反过来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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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事:晴雯死后林黛玉无感

第七十九回,晴雯死后,宝玉心里伤感,为她写了一篇《芙蓉诔》作祭,正好被林黛玉听到了。我们看一下她是什么反应。

原文稍有点长:

林黛玉满面含笑,口内说道:“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的了。”宝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答道:“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顽意,谁知又被你听见了。有什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

黛玉道:“原稿在那里?到要细细一读。长篇大论,不知说的是些什么,只听见中间两句,什么‘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陇中,女儿薄命’,这一联意思却好,只是‘红绡帐里’未免熟滥些。放着现成真事,为什么不用?”

宝玉忙问:“什么现成的真事?”

黛玉笑道:“咱们如今都系霞影纱糊的窗槅,何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

宝玉听了,不禁跌足笑道:“好极,是极!到底是你想的出、说的出。可知天下古今现成的好景妙事尽多,只是愚人蠢子说不出想不出罢了。但只一件:虽然这一改新妙之极,但你居此则可,在我实不敢当。”说着,又接连说了一二百句“不敢”。

黛玉笑道:“何妨。我的窗即可为你之窗,何必分晰得如此生疏?古人异姓陌路,尚然同肥马,衣轻裘,敝之而无憾,何况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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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笑道:“论交之道,不在肥马轻裘,即黄金白璧,亦不当锱铢较量。到是这唐突闺阁,万万使不得的。如今我越性将‘公子’‘女儿’改去,竟算是你诔他的到妙。况且素日你又待他甚厚,故今宁可弃此一篇大文,万不可弃此‘茜纱’新句。竟莫若改作‘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陇中,丫鬟薄命’,如此一改,虽于我无涉,我也是惬怀的。”

黛玉笑道:“他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况且小姐、丫鬟亦不典雅,等到我的紫鹃死了,我再如此说,还不算迟。”

按常理,在这种场景下面,好像应该是两个人共同悼念晴雯才是吧?但看这段对话,却明显不是。

先是黛玉“满面含笑”,表扬宝玉的祭文“好新奇”,“可与曹娥碑并传”。

然后宝玉“红了脸”笑答道“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玩意”,还请黛玉“改削改削”。

接着黛玉说要“细细一读”过原稿后再说,只是中间有两句“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意思好,但“‘红绡帐里’未免熟滥些”,建议改为“茜纱窗下,公子多情”。

这下宝玉又表示“不敢”,推挡一番后认为可改成“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

黛玉听了又表示“他(晴雯)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等到我的紫鹃死了,我再如此说,还不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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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们对话的人,是不是会理解为他们在讨论文学创作?至于这篇祭文的主人公晴雯,除了宝玉前面表示伤感,黛玉是不放在心上的。

不能说黛玉无情,也不能说黛玉可能还记着多年前晴雯拒绝开门的事情(后来应该能猜到是她),只是说明她与晴雯确实不那么熟悉。

朋友你说呢?

(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