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乡愁》之一百
四季是一册画卷。
云南很多地方四季如春,在这里逗留,走过春的明快鲜艳、夏的浓墨重彩、秋向厚实凝重,于浅冬里用线条勾勒简约……色彩趋向单调,格调偏于宁静,韵味渐显沧桑。
浅浅写意的版画,让白云在蓝天的留白处,用深情真心,填补一个诗意的落款,袅袅婷婷地渲染出清浅淡泊、干净怡然、朴素简约的诗意素笺。
此时,倘心止如水,静如山,弹一曲古琴,品一茗清茶,诵一首好诗,写一曲妙词……
那么,一指清弹,一笔墨起,自然随意,悠然自在。
1
当时,村里一帮闲着的老头,经常在二姑那里打牌。
有时候,一帮老头玩得兴起,回家吃饭的时间都舍不得,就喊二姑帮着“叫外卖”。
那年头,只有东街的一个老奶奶,会在家里蒸了素包子,装在筐子里,捂得严严实实地出来沿街叫卖。
这个卖素包子的老奶奶,也是在生产队的那个年代里,村里唯一的“外卖”老人了,也是那个年代最早的“个体户”。
素包子是粉条和豆腐馅,加点葱花,她还会放点胡椒面和香油,吃到嘴里那叫一个香啊!
那时候的香油,是地道的小磨香油,开坛十里香。
老奶奶往往才掀开筐子里盖的笼布,那股香味已让每个人馋涎欲滴。
老奶奶基本上是在吃饭的点儿,才擓着筐子沿街叫卖,而且大多是去老人们聚集的地方去。
每到一个地方,就有人喊进去买包子吃。
有时候,她从东街转过来,往往还转不到二姑这里,一筐子包子就卖完了。
2
等她回去擓了素包子再转回来,二姑这里打牌的老头们都饿得老眼昏花了,一筐子包子就会卖下去一半。
小孩子们是最怕看见这些老头们吃包子,那个诱惑啊,真是受不了。
所以,每次看到卖素包子的老奶奶过来,聪明点的孩子就一溜烟地回家了。
有的孩子赖,磨蹭着就是不走,就盯着看老人们吃包子。
有一截粉条站在了老人的胡子上,那孩子都恨不得冲上去,把粘在胡子上的那点粉条拿下来吃掉。
中间有哪个家里稍微好过点的老头,看见孩子眼睛都绿了,心下不忍。
就招手喊他过来,往他脏兮兮的小手里放一个雪白的小素包,打发他滚蛋。
那孩子结果包子,也真就一溜烟地滚蛋了,找个僻静地方躲起来。
一点点掐着吃包子皮,在嘴里品味半天,才舍得咽下去。
最后,才慢慢吃完包子馅。
末了,还将拿过包子的那个手的手指,每一根都仔细地舔一遍,生怕有一点油沾在上面。
3
有时候,爸爸发工资回家,就央求他去买几个。
爸爸就牵着我走半个村,到老奶奶那里买几个。
那时候,感到素包子的味道真是天下第一。
古时候,形容人声音美的时候,有个词叫“天籁之音”。
如果有形容美食味道的,老奶奶的素包子,简直就是“天籁之味”了。
再后来,生活条件好点了,街头上逢集的时候,也开始有了卖肉包子的。
那些包子也是人间美味:软软的雪白的包子皮里,裹着几片大片的肥肉和韭菜。
吃到嘴里的味道,即便过去半个世纪后,依然让我眷恋不已。
但是,打牌的那些老人们,还是依旧喜欢吃老奶奶的素包子。
直到后来,老奶奶走不动了,大街小巷里才再也听不见她那招牌般的叫卖声。
后来,老奶奶的后人也不做素包了。
于是,这门美食绝技也就消失了。
4
“卖素包子喽——”
若干年后的午夜梦回,有时候,耳边还会响起老奶奶的叫卖声,嘴角还会有馋涎滴下。
那时候,已经远在距离故乡数千公里外的高原,远在七彩云南。
那时候,大型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正在热播。
中国13亿人的味蕾,全部被这档节目开发和调动出来。
“吃货”,不再是一个贬义词。
“吃”,已经成为一种时尚。
除了空气和泥土不能吃以外,所有能吃的、以前不敢吃的根根草草、各种虫子和更油腻的食物,都硬塞进了中国人本来就已经满是肥油的肠道里。
5
感叹之余,还是怀念童年时的清淡食物,怀念那魂牵梦萦的小素包。
也许,人上了岁数才会念旧;也或许,萍飘万里,乡音已改,但改不了的还是故乡的饮食习惯。
毕竟,是故乡那清汤寡水的饮食,最早滋养了我,占据了我的肠胃。
而且,占据了很多年。
有时候,自己想吃了,也会做点素包子。
但是,一样的馅、一样的调料,别人吃了也会一样的惊诧:“嘎,这包子连点肉末都没有,咋做得这样好吃!”
但自己吃起来时,却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缺少了一些味道?
或许,若干年后的今天,远在异乡,素包子的食材已经不那么地道了。
或许,是已经没有了当初艰苦环境下的那种渴望和那种敏锐的味觉。
如今,味蕾已变得麻木。
失去的,才是最美好的;不在的东西,才最值得留恋。或许,只有梦回千年的时候,才能体味到小小素包带来的绝美味道。
其实,人看待世间一切物象莫不渗透主观情感,心中有则有、心中无则无。
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一土一如来;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 ,心是莲花开。
佛,无处有,佛,又无处不在。
心中若有美,处处莲花开。水不洗水,尘不染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