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刚过,二月里,凛冬寒意未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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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京城还有一百多公里的一处小镇,某客栈二楼房间内,柳岁岁刚将自已沉入热水中,一旁窗户突然被撞开,一道人影飞进来。
她下意识想尖叫,对方却先一步捂住她的嘴。
那人俯身在她耳边,呼吸之间,压得极低的嗓音传来:“脱我衣服!”
柳岁岁猛地瞪大杏眸,难以置信。
谁家好人一上来就要脱衣服?
这死登徒子……
她想挣扎逃命,对方嗓音继续压下来:“杀你和脱衣服之间,你选一个!”
阴沉沉的嗓音,吓得柳岁岁小脸惨白。
她颤巍巍伸手去扯他身上的腰带。
外面有动静传来,伴随着吆喝声,像是往二楼来。
柳岁岁故意磨磨蹭蹭,想让人发现她被劫持。
但对方早已看穿她的意图,在柳岁岁解开他腰带那一刻,抬手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丢进床底,抬脚进了浴桶……
房门被撞开。
几个身穿官服的人拎着刀刚想进来查探,却被眼前香艳一幕惊呆了。
屋内晕黄的烛火下,一身雪白的小娘子被赤着脊背的郎君抱坐在浴桶里,小娘子嘴里发出娇滴滴的轻呼:“夫君……”
好事突然被打断,小娘子惊慌失措地往郎君怀里躲,声音愈发娇滴:“呀坏人……”
众官兵猛然回神。
追匪人的满腔杀意瞬间热血上头。
其中一个没经过事的小年轻竟没出息的流了鼻血。
众人呆愣之间,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郎君开了口:“各位还没看够?”
嗓音低沉不悦,耐心耗尽。
众官兵回神,表情讪讪,转身退了出去。
门合上,脚步声远离,柳岁岁满脸通红,战战兢兢地挣扎了一下:“你……你先放开我……”
沈工臣未动。
锐利的冷眸盯着一旁窗户,上面人影晃动。
外面还有人没走。
他长指一动,不轻不重地在一片柔腻上掐了一把。
柳岁岁吃痛,‘呀’地叫出声来……
她声音天生娇媚,明明疼得不行,却叫得人心神激荡面红耳赤。
外面晃动的人影终于放心地离开。
对方刚一离开,沈工臣立马一把放开怀里的小娘子,敛着的眸底没有一丝留恋。
冷情如阎罗。
裹着黑色绸裤的两条笔直长腿迈出浴桶,捡起床底的衣服往身上穿。
他动作极快,等柳岁岁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系好了腰带,作势要走。
柳岁岁坐在浴桶里,小脸通红,掩面而泣。
她这是遭的什么孽?
从江南千里迢迢往京城而来,眼瞅着明日就要到了,今日却遭遇这种祸事。
“郎君若是要走,不如留下一丈白绫,让我自已了结了去。”
她哭得哽咽,凄凄惨惨戚戚,含着幽怨。
沈工臣掀眸看她,视线扫过她白嫩如脂的脖颈,落在她沾着泪珠微微颤抖的眼睫上:“你想如何?”
嗓音淡漠,仿佛刚才那般对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即便性格再软,柳岁岁也生出几分气性来。
她抬眸看他。
好看的杏眸微微瞪圆,长睫轻颤,樱花般的唇儿嘟着,柳叶眉紧蹙,那模样很是动人,却无半分震慑力。
“我能怎么样?”她泫然欲泣,“你二话不说就进来了,我……我都没做好准备。”
沈工臣深沉的眸底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他轻挑眉梢:“做什么准备?”
他倒觉得她挺有准备。
他一点就透,倒是什么都会。
明明才及笄的年纪,却一身媚骨,刚刚那样让人觉得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小娘子理直气壮:“你总得让我先穿件衣服吧,我这样都被你看光了!”
她说着,双手抱着自已肩膀沉入水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来。
柳岁岁幽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十分生气:“反正我……我不管你是谁,你今天必须赔偿我的清白!”
被官府追杀的人能是谁?
不就是劫匪么?
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也改变不了他是劫匪的本质。
她虽父亲离世,家族落魄,但好歹也是正经官家小姐出生,这个身份低下的劫匪怎么配得上她?
她也不要他负责,只需给点银子就行。
不就是看了几眼、抱了几下么?
小娘子能屈能伸。
反正以后两人不会再见面。
而她有了银子傍身,到了京城也能过得好点。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沈工臣,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一掀眼皮,在你开口的那一刻,他就能猜到你想要什么。
更何况柳岁岁这个刚出茅庐的小娘子。
几乎是将‘想要银子’的想法刻在脸上。
原本还有几分头疼的沈工臣,突然笑了,他不由得多看了柳岁岁一眼。
唇角微勾,笑意凉薄。
挺有意思。
这倒是好办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随手放在桌子上。
修长手指搭在银票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
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突然想起一事来。”
柳岁岁抬眸看他,突见他俯下身来,薄唇贴近她耳垂,嗓音如阎罗催命:“我被官兵追杀,你是唯一见过我真容的活人……”
对方的手指不知何时抚上她的脖颈。
他的指腹漫不经心低摩挲着她后脖颈。
纤细的脖颈在他大手之间,一折就断。
柳岁岁一脸惨白,吓得连哭都忘了:“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
见他不信,她颤着声儿地再三保证:“你要信我……”
沈工臣笑得邪肆。
“信你?咱们萍水相逢,我凭什么信你?”他顿了顿,嗓音压下来,“除非……”
柳岁岁一脸希冀的看着他。
下一秒,却听见他说:“把你舌头割了?”
“……”
“这样也不妥,”对方又道,轻勾薄唇,折磨她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如连你一双手也一起剁了?”
胆小如鼠的柳岁岁,在对方接二连三的恐吓下,浑身颤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
她结结巴巴,恐惧又愤怒。
“你敢……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完,又在他阴鸷的眼神下掩面而泣。
“你这个匪人……你恩将仇报你会遭报应的……”她又嘤嘤哭着哀求,“银子我不要了,你别杀我……”
她哭得打了嗝,突然停了下来。
原本掐在她脖子上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离去。
身边没了动静。
她睫毛微颤,双眸慢慢地睁开……
定睛一看,那歹人不知何时已离去。
环顾四周,一旁窗户大开,他从这里进来,又从这里出去,来去无影,悄无声息。
柳岁岁心里一松,浑身气力被抽走。
她软软地趴在桶沿,半响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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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锦衣卫指挥使
春杳推门进来,见自家姑娘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沿。
她心有余悸:“姑娘,客栈门口好多官兵,奴婢从那边过来,一路上到处,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柳岁岁无精打采。
她问春杳:“东西卖了么?”
“卖了。”春杳探手入怀,从里面拿出三十两银子来,一脸痛惜,“那金钗跟了小姐多年,若不是……”
若不是实在艰难,柳岁岁又何必变卖?
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的柳岁岁,倒没多少伤感。
自父亲去世,母亲不等孝满便改嫁他人,她经历了太多变故波折和物是人非,原本矫情敏感的一颗心早已麻木。
一只金钗而已,卖了就卖了。
她让春杳收好银子,自已倒床就睡了。
而此刻,小镇所属的普阳府城。
知府范崇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神情焦灼不安。
他不时地停下来朝外张望,期盼能得到他要的好消息。
他从天黑等到黎明,等来的却是……
“大人,属下领人将整个府城全搜了一遍,不见那人踪迹!”
范崇一听,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在藤椅上。
“完了完了,”他喃喃,一脸惨白,神情绝望,“范家要完了……”
他受贿卖官的证据被黑衣人光天化日盗走。
他很清楚那黑衣人是谁。
在天罗地网下,还能从他地界逃走的人,除了皇上身边那位拥有着通天本事的锦衣卫指挥使,他想不出第二人来。
这证据若是到了皇上手里……范崇不敢设想后果。
仿佛看到满门抄斩血流成河人头落地。
他打了个激灵,稳稳心神:“如今能救范家的只有京城里的那位,我现在修书一封,你连夜赶往京城,务必亲手将此信交那人手里。”
“是!”
……
凌晨时分,夜深之时。
一队锦衣夜行,轻骑绝尘,瞬间就到了京城大门口。
正在巡逻的城门校尉见深夜有人要进城,正要呵斥,却看到高头大马之上那个身着一身暗红色飞鱼服的高大男人,对方面色冷峻,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俊美非凡,却浑身充斥着凌厉肃杀之气。
皇上亲信、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
校尉吓得不敢多看,立马下令开了城门。
城门一开,一队身跨绣春刀的锦衣侍卫飞驰而过,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城门校尉摸了摸下巴,在心里忍不住猜测,锦衣卫深夜办案,恐怕又要有人遭殃喽。
沈工臣连夜进宫,再出来时,天已大亮。
回到沈家,刚沐浴换了一身黑色四爪蟒袍出来,玉冠束发,浑身矜贵而不失凌厉之气。
他的贴身小厮七星进来。
“四爷,老夫人那边刚派了人过来,说请您过去一起用早饭。”
沈工臣颔首,抬脚便出了门。
七星跟在身后,走到半道,听见自家主子问他:“我不在的这几日,府上可有事情发生?”
“没什么大事,就是三爷又纳了一房姨娘,气得三夫人又回了娘家,老夫人责骂了三爷……”
沈工臣没说话。
他这个三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情。
处处留情,处处都要将其留在身边。
三房的姨娘一个接一个地纳,偏他三嫂又是个心眼小的,每纳一个回来,两人就要闹上一次。
这么多年,沈府上下也都习惯了。
七星是个话多的,将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了一遍。
末了又想起一事来:“小的听说二房那边今日要来亲戚,说是二夫人亲侄女从苏城过来投靠,那小娘子三年前父亲离世,母亲改嫁,家中无依无靠,二夫人怜她凄惨,待三年孝满便派人去接,听说今日要到……”
沈工臣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抬脚大步进了正阳堂,七星也适时地闭了嘴。
正阳堂偏厅,饭桌已经摆好。
老国公沈昶和妻子林氏坐在一起,沈工臣进屋先行礼:“父亲,母亲。”
老国公沈昶一向话不多,他看了小儿子一眼,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林氏则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已的小儿子。
“怎地又瘦了一些?在外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
沈工臣是她最小的儿子。
也是她和国公爷的老来子,自然是要多偏爱一些。
沈工臣在对面位置坐下来,林氏亲自动手,替他盛了碗糯米红枣粥,沈工臣伸手接过,难得嗓音温和:“儿子没瘦,母亲不要担心。”
吃过早饭,沈工臣就出了门。
锦衣卫指挥司位于皇城根,一片楼宇,占地不小,内里千云蔽日,庭院深深,无端给人一阵阴森恐怖之感。
沈工臣骑马而行,从国公府到指挥司,一盏茶的工夫。
他下了马,大步流星地进了指挥司大门。
闻声而来的北镇抚司使萧禛迎上来:“大人这一路可还顺利?”
“嗯。”沈工臣脚步未停,大步而行,“李宽那边可松了口?”
“一直紧咬着不松,说他不知情未参与,是被人陷害。”
原本想进书房的沈工臣,脚步一顿,接着调转方向往诏狱的方向而去。
穿过几道院落,进入诏狱大门。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到他过来,立马躬身行礼:“指挥使大人。”
沈工臣颔首,大步而入。
从台阶一路往下,哪怕过道两旁燃着油灯,依旧昏暗阴森,扑鼻而来的血腥之气,掺杂着凄厉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沈工臣一路不停,一身黑色四爪飞鱼服,满身肃杀凌厉,犹如阎罗。
最后他进了最里面的审讯室。
吏部侍郎李宽手脚被铁环锁在刑架上,浑身血淋淋,俨然是受了不轻的刑罚。
他耷拉着脑袋,满头银发蓬乱,身上的深灰色锦袍,此刻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
昔日那个高高在上的户部侍郎大人,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听到动静,他掀开眼皮朝上看了一眼。
当看清面前站着的男人时,他嗤笑一声。
满口鲜血,看起来挺渗人。
“沈工臣,你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你神气什么?”
沈工臣没理他,抬脚走到一旁,属下人立马搬来他的太师椅。
他撩袍而坐,右腿搭在左腿上,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明明是大刀阔马的姿势,偏偏从他身上表现得矜贵慵懒之势。
他像是没听见李侍郎的话,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银色匕首。
刀光剑影,让人惊骇。
见他久久不说话,李侍郎先沉不住气了。
“沈工臣,我一没犯法二没作恶,本侍郎为官二十载,上对朝廷下对百姓,问心无愧,你无凭无据诬陷于我,待我出去,我要向皇上弹劾你对无辜官员滥用私刑,你简直无法无天,你目无大厉刑法……”
大概是对方太聒噪,吵到了沈工臣。
对方不耐烦地将手中匕首往一旁桌子一丢,‘咣当’一声响,将李侍郎愤怒的咆哮声打断。
他抬眸,深邃的视线,平静而幽深。
沈工臣起身靠近,勾唇笑得冷鸷,“都说李侍郎一生清廉公正,连家中仆人都尚少,坐的马车都快散架了也不舍得换新的,当真是让人敬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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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宽冷哼一声:“既然知道,就该早早放了本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