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头儿有这么个河口,摆船的船棒子三十郎当岁儿,长得贼眉鼠眼的,心眼儿挺古怪。
这天来了个过河的船客,背着沉甸甸的包袱,一看就知道是走远道儿的。自打他一上船,摆船的就惦记上那个包袱了。等船驶到河心,摆船的趁那船客没防备,把人家推到河里给淹死了。摆船的都会水呀,等把船客淹死了,他下水捞上了人家的包袱,得了不老少银两,发了财,不再摆船了。
再说那淹死鬼儿天天下晚儿上岸来,找山上那个看山的山把头喝酒。这老山把头也不怕他,天天供他酒喝。一晃儿过了三年。这天下晚儿淹死鬼儿跟山把头说:“大哥呀,明天我到日子了,不来陪你喝酒了,我得托生去了。”
山把头说:“不来不来吧,托生去吧!”
淹死鬼儿抓替身有一定时辰,整三周年那一天的正当午时,过了这个时辰就抓不着了,还得再等三年。
第二天午时,淹死鬼儿猫在桥底下,干等也没人过桥,眼瞅时辰要过了,就见桥上走过来个小伙儿,背着他妈,一边走一边儿跟他妈唠嗑儿,近十分亲热。淹死鬼儿心合计,这是个孝子啊,这我哪能推呢?我要把小伙儿推下河去,他妈也得跟着淹死,那我不害两条人命吗?我可不能造那个孽,得了,我先不托生了,放他们过去吧。淹死鬼儿没抓着替身,到了下晚儿,又找老山把头喝酒去。一晃儿又过了三年。
这天午时,淹死鬼儿又猫在桥底下等,就见桥上过来个年轻的媳妇儿,怀里抱着个不到一周岁的娃娃。淹死鬼儿想,挺贤良个媳妇儿,还带着个吃奶的孩子,我也下不去手哇,得了,放她过去吧,我先不托生了。
又过了三年,淹死鬼儿又到桥底下等着来了,这回桥上过来个挑挑儿老头儿,像个做小买卖的,一边儿走一边叨咕:“今儿下晌儿可有米下锅了,今儿下晌儿可有米下锅了……”淹死鬼儿一瞅,一家子人都指望他养活呢,我也不忍心害死他呀,拉倒吧,不托生了。
到了下晚儿黑,淹死鬼儿又上岸找老山把头喝酒去了。老山把头问:“你咋还没托生上呢?”
淹死鬼儿说:“过桥的都是些贤良人,我哪能为了自个儿害他们呢?我这九年抓了三回替身都没抓成,这回也不容我托生了,我就这么的吧。”说得老山把头直门儿愣神儿。
这天,淹死鬼又来找老山把头,跟他说:“大哥,阎罗老子给我捎信儿来了,说我心眼儿好,封了我个城隍老爷。明儿就到任,大哥你有工夫可得看我去呀!”淹死鬼儿变成了一塑泥象,坐在城隍庙里,当起了城隍老爷。
过了一阵子,老山把头看他来了。城隍老爷看见了山把头大哥,开口说话了:“山把头大哥,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一匹枣红马,这匹马不吃不喝,能拉金粪蛋儿。你骑着这匹马到害死我的那个船棒子家去。那小子得了我的银两后发了财,在村头儿开了个客店。他见了这匹马准眼馋,你就用这匹马换他的客店。”城隍老爷说完,点了庙里的一匹泥马,给了山把头大哥,那泥马到山把头手里,变成了一匹枣红马,驮着山把头走了。
山把头骑着枣红马找到了船棒子开的那家客店,船棒子说:“在我这店过夜得先交店钱。”
山把头当着船棒子的面儿,指了一下枣红马的屁股,那马就拉下一个马粪蛋儿大小的金疙瘩来,山把头把那金疙瘩给了船棒子。船棒子这回跟换了个人儿似的,恭恭敬敬地把山把头让进上屋,好酒好菜地侍奉,围前围后地稀罕那匹枣红马。
山把头说:“店主要是稀罕这匹马,就换给店主吧!”“搁啥换哪?”“换你这客店咋样?”船棒子心合计,一个小客店换匹宝马,那敢情合算,那金粪蛋子不用多,一天给我拉一个就足够我享用的啦。他生怕山把头反悔了,忙不迭地让山把头立字据画押。
第二天,山把头成了店主,船棒子牵着那匹枣红马走了。走到他原先摆过船的那条河的河边儿,见那马热得直喘,就到河滩上饮那匹马。那匹马喝了这条河里的水,顺身上往下淌汗,汗水掉到河滩上就变成了泥。船棒子忙用手去捂,咋捂也捂不住。淌来淌去,就剩下了一副扎泥马用的秫秸架子。船棒子连急带气一口气没上来,死在河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