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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的一天,埃莉诺·卡顿(Eleanor Catton)完全被市中心一家酒店大堂里游客们说话的嗡嗡声给淹没了。卡顿凭借自己的第二部小说《发光体》(The Luminaries)获得了2013年布克奖。在她获奖后的胜利之旅中,她还不太适应成为关注的对象,甚至没想到能住在这么豪华的酒店里。

“你觉得他们能把咖啡给我们送到楼上去吗?”她说。

他们能。

卡顿留着长发,说话带有浓重的新西兰口音,把“went”念成“wint”。她行事既直率又古怪,带有文人的好奇心。28岁的她是该奖项最年轻的得主,也是第二个获得该奖的新西兰作家。这个著名的小说奖使她获得了五万英镑的支票(约合八万美元)以及在销售和曝光率方面无法计算的益处(另一位获得该奖的新西兰人是克里·休姆[Keri Hulme],她在1985年凭《骨人》[The Bone People]获奖,卡顿正好是在那一年出生的)。

卡顿的获奖小说是一部834页的巨著,不追随当下的时尚,非常有野心。它既是一部以狄更斯或威尔基·柯林斯(Wilkie Collins)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写成的谋杀悬疑小说,又是一部大师习作,是按照人物的星座以及19世纪新西兰上空行星的位置和运转来组织的——有人觉得这种组织方式让人兴奋,也有人觉得它让人恼火。

故事发生在淘金小镇霍基蒂卡,在一个暴风雨之夜展开。一位晕船又受到惊吓的旅客无意中碰上了一个秘密聚会,与会的是12个心神不宁的人。好几起神秘事件接连发生——一个富人失踪了;一个妓女在街上奄奄一息;一个隐士神秘死亡,人们以为他身无分文,实际上他非常富有。这12个人都与这些事有这样或那样的牵连。这本书的其余部分以相互重合的“罗生门”式的叙述方法,讲述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布克奖的评委们称《发光体》“非凡、耀眼、宏大”,很多书评家彻底被它迷倒了,包括作家比尔·鲁巴克(Bill Roorbach),他在《纽约时报书评》上说卡顿创造了“某种全新的东西”。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在瓶子中用火柴棍搭一个轮船是一种建筑绝技,但不一定是艺术杰作,”大卫·塞克斯顿(David Sexton)在《伦敦旗帜晚报》(London Evening Standard)上说。

卡顿说这样的评论并不怎么困扰她。在她的酒店房间里——出版社给她订了一个套房,这又是一个令人兴奋的进步——她讲述了这本书的诞生过程。一方面,它始于星座:她想让书里的人物与星座对应,想让这本书始于1866年1月27日,因为她发现那天出现了天体的三重汇集,三颗行星进入射手座。另一方面,从情节上,她想讲述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悬疑故事。

这本书在时间顺序上前后跳跃。第一章有360页,最后一章不到两页。人物按照行星运转登场又离场(代表水星那个人物像水星那样,在故事的中段出现,然后再也没露面)。读者们感觉被某个比自己聪明得多的人巧妙地四处引导。

卡顿说她本人不相信星座决定人的性格,只是想引用这个概念,同时努力确保结构不会影响情节。

“如果书中的人物像木偶那样冒出来,活在虚幻的构想中,而不是人类的构想中,那整本书都会失败,”她说。

至少从表面上看,《发光体》和她的第一本书《排演》(The Rehearsal)很不相同。那本小说是在美国出版的,当时她24岁。它是一部后现代闹剧,讲述的是一个戏剧公司把一桩高中性丑闻改编成了戏剧。那本书的特色是叙述角度不断变换,人物不时跳出自己的身份和角色。

卡顿在加拿大出生,在新西兰的克莱斯特彻奇市长大。母亲是图书管理员,父亲是哲学教授,他过去常常把她和两个姊妹从床上叫醒去欣赏夜空。

“星空是我童年的一个重要部分,”她说,“我爸爸看着那些非凡的天体特别激动,几乎要流出泪来,我们只是感觉很冷。”

卡顿毕业于坎特伯雷大学,在惠灵顿的维多利亚大学获得了硕士学位。2008年,她获得了爱荷华作家讲习班为新西兰作家设立的奖学金。《发光体》主要是在那个讲习班创作的。她说她的男友、美国诗人史蒂夫·图森特(Steve Toussaint)是她的顾问,跟她一起讨论和设计了这本书。

新西兰文学界一向认为自己与世隔绝,所以把卡顿获奖看作是整个国家的胜利。卡顿执教于马努卡理工学院创意写作学院。创意学院的院长罗伯特·沙利文(Robert Sullivan)对《新西兰先驱报》(The New Zealand Herald)说,“它(卡顿获奖——译注)真的把新西兰文学纳入了世界文学版图,不只纳入了当代小说版图,而且纳入了历史小说版图。”

卡顿不赞同某些人的看法,不认为她的书以某种方式展现了她国家的特色。“我并不真的相信有什么伟大的(某个国家的)小说,”她说,“我不明白你怎么能用国家特色来取代多样化,我认为对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学来说,多样化都是最重要的。”不过,她说,“新西兰没有写作这种19世纪风格小说的传统,我感觉自己让新西兰开始有了这种传统。”

开启一个传统需要承担很多东西,卡顿说她发现自己很难适应布克奖带来的关注。“关注你的人越多,你越不能关注自己,”她说。最近她开始做焦虑的梦,梦见在文学节上碰见咄咄逼人的读者,那样的梦第一次困扰她是在《排演》出版之后。

然后那个假想的读者会说,“你知道这本书不是你写的吧?你不会不知道吧?”在最新的跟《发光体》有关的梦中,一个新读者站起来宣称,“你知道自己的书没有意义吧?你不会不知道吧?”

但是卡顿说,到最后她确信自己的书有意义。她一遍遍地梳理那些细微的情节,确保它们前后不矛盾。她说新的梦无疑反映出她个人的某种成长——焦虑的良性演变,“从对自己的质疑演变为对作品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