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69届初中生,当时1969 届学生全部“一片红”。在金训华事迹的感召下,我也要到黑龙江去当知青,遗憾的是,我的家庭出身是资本家,所以没有被批准。

父母看我委屈,便鼓励我去江西,因为那是革命老区,是接受再教育的好地方。我又报了名,争取到江西建设兵团去。谁知也不让去,说是江西吃大米,离上海又近,许多“根红苗正”的人都照顾不过来,“黑六类”子女就不要抱幻想了。

连连受挫,我非常伤心,出身不好,这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但我的心是热的,血是红的,为什么都不被接受?我想不通。此时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来招知青了,虽说是偏远蛮荒之地,要是它能接纳我,我就可以脱胎换骨,重新开始了。于是,我坚定地报了名。

我母亲听到我的决定后被吓哭了,一个年仅16岁的孩子,突然自作主张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简直是要了她的命。所以她极力反对,把户口本藏了起来。但是我已经铁了心,一定要去云南。我在家里翻找,终于在三门柜的顶上找到了户口本,自己去迁出了户口。母亲下班回来知道后,伤心得差点昏过去,只知道紧紧地抱着我痛哭,我茫然地看着母亲,第一次体会到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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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边疆还是远远超出了我当时的想象。在火车上坐了三天三夜的硬板凳,又坐了五天带拖斗的卡车才到达了西双版纳的勐腊县。我以为,这里就是目的地了,其实,我们的连队还在几十公里之外。我们又坐上了拖拉机,沿着颠簸的土路经过勐捧,继续前行,直到中老边境的勐满乡。老乡却说,这还没到地方,我们的目的地在边境线的深山老林里!

好不容易到了勐满农场的连队,我真是百感交集!我们住的茅草房就像粗糙的鸟窝一样搭建在荒山野林里。太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有“一线天”的感觉;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小河流。我们的床是四根带杈的树枝插在土里的,上面铺上毛竹。

吃的是苞谷饭、盐巴汤,一个月吃不上一次肉。每天上山垦荒,然后挖成梯田,种上橡胶树。由于长期超负荷的劳动,营养又不够,我时常感到饥饿难忍,体力不支,曾两次在山上晕倒。

那些日子,晨起望星,夜来问月,我总是坐在简陋的床前记日记。前途茫茫,今后的路将如何走?三个月后的一天,我突然吃惊地发现,我床铺下的一只床脚竟然长出了鲜活的树叶!这使我受到了强烈的震撼!我觉得生命真的太伟大了,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想,既然云南没有嫌弃我,那我就应该像这根细细的树杈一样,扎在红土地里起死回生!我更加坚定了扎根云南的信念,要为云南奉献自己的全部,争取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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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心已定,便从头开始。每天早晨,我第一个起床,清扫卫生,为大家打好生活用水,做好出工前的准备。晚上,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很快熟睡过去,我同样精疲力竭,但还是点燃油灯读书学习,硬是把高中课程全部自学完成。在连队里我的劳动也是最出色的,每年都被评为先进生产者,1974年还出席了西双版纳自治州的先代会。

那时,劳动的环境条件是很险恶的,我曾经三次差点丢了性命。第一次是上山砍坝(砍伐山林),不小心一脚踩空滚下了陡坡,幸好被树藤挡住。另一次是坐拖拉机出工,由于超载,半路上翻了车,有的人被甩出车厢,我被罩在了倒扣的车厢里幸免于难,我旁边的一个女生颈子被车厢边壁压断,当场就死了。第三次是我们放炮炸石头的时候,出现了两枚哑炮,我和一名战友前去排除,走到离一枚哑炮不远的地方时,它突然爆炸了,幸好药量不大,把走在前面的战友炸伤了,我的耳朵震坏了。

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生活,干着如此繁重而危险的工作,很多知青都失去了前进的动力,甚至一度陷入迷茫之中。我没有放弃,始终坚信自己只要刻苦努力,一定会有成功的机会。

1974年,我被推荐到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习,招生老师已经让我做准备了。在急切的等待中,迟迟不见录取通知书到来。后来团部的领导带我到师部去询问,负责人说 :“有人揭发,花泽飞的家庭成分偏高,入学资格被取消了。”真是晴天霹雳,打得我晕头转向。“家庭成分不好”这顶帽子压得我几乎绝望,我硬撑着咽下泪水离开了师部。

回来后想不通,连日失眠。但细细一想,是身边的群众和组织推荐了自己,说明我的努力还是得到大家认可的,所以我绝不能灰心,我要咬紧牙关继续拼搏。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名额被团部一个姓姚的知青,我的“好朋友”顶替了。组织上还是对我很负责的,在没上成学之后,团里派人到上海进行外调,搞清楚我父亲是个爱国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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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切便迎刃而解了。1975 年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那个年代,入党对一个资本家的儿子来说,简直就像是做梦,算得上是一个奇迹。这让我深深意识到,人生最大的财富是遭遇挫折后的机会,只有在磨难中练就坚强意志的人才能获取成功的通行证。(感谢知青情缘主编刘乐亮老师荐稿)

作者:花泽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