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西行散记原是老树随手记在速写本、日记本上的文字，有感而发，散议散论，体例未必系统，但胸臆直抒，见解独到。现分次整理编发这些文字，配之以数次西行的写生稿和照片，力求让关注“西行记——老树画展”的朋友们了解一些展览作品的创作背景和个人思考。
二十七
去江浙安徽江西一带山水写生的人，去之前心中容易有个文人传统山水画的范式在那里。山石曲径树木溪流瀑布云雾舟楫茅屋，芥子园画谱中列出的那些符号凑在一起，加之手上有些笔墨功夫，想画得太难看也不大容易。营造的意境呢，基本上就是把自己当个厌世文人方外高士，云里和雾里或行或居，作隐逸之想。
开车沿河西走廊行走，高山大川，天高地阔，风物苍凉。驻足四顾，你能隐在何处？
隐不住，就别想文人画那一套，此路不通。不通，画至绝境，说不定会逼着走出一条新的道儿来。
二十八
“白马秋风塞上，杏花春雨江南。” 都是好意境。
但这也只是一人一时一地之感受耳，不能当真。当真了，画河西就只剩下个荒寒寥廓了。
过武威（古凉州），邵兄介绍说，唐时，这里人口已有数十万之众。
想想看，彼时此地何其繁华，哪来得遍地秋风荒寒廖廓？
少时浮浪不知愁，粪土当年万户侯。
壮年纵身江湖里，偶尔狂歌在高楼。
如今意兴已阑珊，驱车当作河西游。
陇上有花风中乱，直接开上我心头。
二十九
绘画至少有三重逻辑。
一种是现实的逻辑，也就是“我只画我看到的事物和状态”，描绘的内容即是具体实在的观看经验。这也是写实绘画的基本原则。
另一种是内心的逻辑。即超越现实观看的经验，描绘个人想象出来的一个世界。这个内心世界中的具体事物和空间情境都是主观臆造出来的，无法在现实当中找到对应之物。画家可以在这个世界当中天马行空随心所欲，从而臻于自由表达的境地。
还有一种，是绘画本身的视觉逻辑。即依据画面本身视觉构成的需要，打破真实时空的经验和界限，选择和安排各种元素符号，以达成画面自足自恰的和谐与圆满。这个逻辑，既超越现实经验的逻辑，亦不同于主观内心的自由逻辑，它具有某种理性化和规律性的知觉判断与经营设计，是绘画在发展过程当中形成的一种自我规定性——自律性。
美术学院的教育体系，我们所说的专业化训练，似乎主要就是在学习和训练这第三种逻辑能力。
2016年8月6日，在杨学成先生处看他收藏的大批彩陶，叹为观止。
三十
想了很久，“西行记”可以画四个单元的内容。
一个是魏晋墓葬画像砖的资源。看过高台、嘉峪关果园新城、酒泉、以及甘肃省博物馆内复原的一座魏晋墓。这一块画像砖内容主要是魏晋时期世俗生活各个方面的图像遗存，基本上可以看作是那个年代留下来的纪录性照片，极丰富，与今人的现实生活可以形成有效的关联。造型也极生动，线条自由活泼，对自己触动最大。
另一个是洞窟壁画与雕塑的资源。这一部分基本上是佛教的内容，一个现实所无的别样世界。除了人物马匹的造型接近现实以外，山水树木花鸟禽兽等等，俱为想象出来的造型，远离尘世，别有一种风致。最为动人处，一个是壁画的色彩，多用赭石、石青、石绿、朱砂、墨色、白粉等有限的几种，而且纯色涂抹，饱和度极高。今天看上去依然明艳如昨。另一个是画面空间的处理几无任何拘束，而是随心所欲，随画面叙事的需要自由构成，参差穿插，变化万千，看着真是叹为观止。
2016年8月2日，去杨学成先生那里看彩陶，一进门，先看到了他养的一条金龙鱼。老树 摄
还有一个是彩陶与汉简的资源。两次去看杨学成先生收藏的数千件彩陶，各种器形各种纹饰，满满一大屋子。想想这些都是4000多年前先民制作使用的器物，这样朴茂精美元气饱满，不可思议。但这样的器物、纹饰、特别是传达出来的那种气息如何画成画？画几个罐子再插上一束花显然不得要领。还需要好好想一想才是。
简牍亦好。看2000年前的什么人所遇所思，捉笔在个竹片木头片上书写的痕迹，既亲切可喜又风致高古，叫今天搞书法的人情何以堪？但这一资源长时间来似乎只宜书写者借鉴参用，如何以画出之，也得好好想一想，看看有什么新的视觉化的可能性。
最后一个资源是如今河西走廊一带的自然风物。此前的部分算是历史文化的资源，这一部分是现实时间与空间中的具体事物。虽然走过几次，有一点写生的小稿，但距离较为丰富的视觉表达依然相去很远。
惊雷。
初步的一点考虑是，现实的山水空间，比如张掖丹霞地貌，不妨以唐宋壁画的方式画出来，或可能是另一种有意思的面目。
我们现在可食用的很多农作物，大多是从中亚自西向东经河西走廊传入中土。与中原相比，河西走廊应该是较早种植这些作物的地区。所以现实的风物，可以选择这一带颇有口碑的特别物产画一些，比如苦水玫瑰花，从小就听说过的白兰瓜，兰州百合，以及西北常见的筱麦、亚麻等等，作为对今天河西走廊一带风物的视觉阐释，也算是以这种方式补充当下的部分内容。
油用亚麻在河西走廊一带叫胡麻，花呈一种很干净的蓝色。河西地形起伏辽阔，胡麻开花时一片一片的，形如海水动荡，真是好看。不知道为什么很少见有人画这种花。
去麦积山路上所见（写生稿），2018年7月15日，老树。
西行记——老树画展
展览时间
2024年9月28日（周六）——2024年10月28日（周一）
展览地点
甘肃简牍博物馆
（甘肃省兰州市七里河区银滩南路12号）
讲座时间和地点
2024年9月28日14时
甘肃简牍博物馆学术报告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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