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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东头,离家不远处就是外公的瓜地,那是一块不大的自留田。每次去瓜地要绕过一个小池塘,跨过一条小渠,顺着一条不宽的田梗,远远的就可以看到一个用棉花杆作篱笆、整整齐齐围起来的长方形的园子,就是外公的瓜地了。栅栏上用几块薄木板做了一个门,没有锁子,只有一根铁丝缠绕着,缠绕的看似毫无章法,但神奇的是,只要是自家人无需过多的沟通但是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是否有外人进入过瓜地。

外公是村子里有名的种瓜种菜能手。瓜地里除了各种各种的瓜,还有很多茄子、辣椒、豆角等蔬菜,当然,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我最关心的是一个个美味香甜的瓜。

每到夏天,一放暑假我就会一路小跑地到我外公家,村里的大人们经常会打趣地说“你是想你外公了,还是想你外公的瓜了”。那时候我总是小声嘀咕到,当然是想吃我外公种的瓜了。

七月份,苏北燥热的天气让人没有任何食欲,外公的瓜地就是我得以“续命”的养料和资源地。瓜地的各种瓜赶趟似的一茬接一茬地进入成熟期,有绿皮的菜瓜,可以长到斤把重,产量很大,水分充足、口感清脆,虽然不是很香甜,但是它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基本长成型,随时都可以摘了吃,是最早进入我视线、最早满足我的馋虫的一种瓜。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种叫“九道青”,它是深绿色的,身上有九条白色的浅沟纹。这种瓜产量不大,但是成熟后香甜脆爽,一口咬下去满口生香,可以算得上我吃过的所有瓜里的NO1了。还有一种瓜叫“面瓜”,我们老家方言中的“面”是沙软的意思,顾名思义,这种瓜一旦成熟了会非常沙软,最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小时候的我比较不待见它,觉得它不够脆甜,有时候吃起来还会把人噎的直瞪眼,但是实在没有其他瓜充数的时候,也可以勉强吃一吃,解解馋,还特别顶饱。

还有一种瓜,椭圆形的有巴掌大,它有个有趣的名字,叫“红小豆瓜”,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它在成熟后种子就变成圆圆的红色的,甘甜可口,非常好吃。但是在它成熟前千万不能吃,因为会象黄连一样苦。它极大地考验着我的耐心,让我学会等待,学会延迟满足,同时也让我深刻体验到了“瓜熟蒂落”这个成语的现实场景。

至今还记得,烈日下,我和外婆戴着外公编的“席夹子”(一种用芦苇编成的有沿的能遮阳挡雨的帽子)在瓜地里小心翼翼地搜寻香瓜的场景,在一簇密密匝匝的瓜叶下看到了一颗白里泛黄即将熟透的瓜时,你只需要用手轻轻碰一下瓜和藤连接的地方,它们瞬间就会分离,轻轻拿起这颗熟透的瓜放在鼻子下闻一闻,瓜香四溢、沁入心脾。

在我的记忆中,外公爱种瓜,却极少见他吃瓜,每次家人从瓜地里背回一筐瓜果蔬菜,边洗边吃时,他总是默默地蹲在墙角,抽出他的长杆旱烟袋,一边向烟斗里加着他自己种的烟丝,吞云吐雾地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一边看着我们大快朵颐地吃着他种的瓜。这个时候他总会说上一句,吃到特别甜的瓜记得把瓜子留着。等大家都吃完后,他会起身“打扫战场”,从锅灶下抓来一把草木灰,把新鲜的瓜子和成半干状,然后用力均匀地甩在院墙的立面上,那些被外公精心选中、寄托着我满满期盼的瓜种就是牢牢地粘在夯土的院墙上。等到秋后瓜种自然风干了,再细心地用草纸把它们收集起来,来年开春再播种到瓜地里,不断地浇水、施肥、除草,经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精心照料,到夏天又会长出一个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的瓜地,源源不断地结出一颗颗香甜可口的瓜。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外公的瓜地是我童年的零食宝库,也是我的童年乐园。我想,它曾经也是我妈妈和舅舅姨姨们的零食宝库,也是他们的童年乐园。

外公的瓜地,让素来不善言辞只知道辛勤劳作、勤俭持家的外公有了一个表达他对家人、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们爱的渠道,让他那无比深沉的父爱有了这世上最质朴、最浪漫的美好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