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情

前些年,谍战剧《风筝》在坊间引发了争议。个中是非,不在本文讨论之列。剧中描写的代号“风筝”的我情报工作者,在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后,身处敌营,仍对党保持着无限忠诚,想尽一切办法为党工作。这样的共产党员,历史上不乏其例。在已经部分解密的我党情报工作者中,沈琬就是这样一位“风筝”,而且其事迹比电视剧更加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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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沈琬)

沈琬于1915年出生于江苏泰兴的一个书香世家。其大伯父沈文翰是前清进士、翰林院编修。其父沈季航清末秀才,执教于泰兴县立城东女校及襟江小学,教授国文、地理等课程。由于沈家封建意识浓厚,沈琬从未上过正规小学,但在父亲的指导下自学了小学课程,后来直接考上了中学。受进步教师刘伯厚,以及在北伐军中任军医的堂哥沈彦堪影响,沈琬开始接受进步思想,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发生转变。

后来,沈琬和反抗包办婚姻的姐姐沈珉与封建家族决裂,离家出走,投奔上海的堂哥。沈琬考入南洋商业高级中学继续求学。在这里,她遇到了进步青年舒曰信、华明之,偷偷阅读了不少进步书籍,对共产主义和十月革命充满了向往。经过舒、华二人的上级领导——中央特科成员王学文、鲁自诚考察,沈琬被吸收为上海地下党外围组织成员,开始为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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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因为经济拮据而被迫辍学的沈琬放弃了电影演员的梦想,考入了只需半年即可毕业求职的邴勋速记学校。很快,她便显露出惊人的速记天赋,成绩在同期学员中一骑绝尘。就在沈琬毕业前夕,国民党浙江省政府要在邴勋速记学校招考一名速记员,对国民党反动派种种倒行逆施深恶痛绝的沈琬,本来对此毫无兴趣,但中央特科认为,这是一个打入敌营内部的良机,做通了沈琬的思想工作。

沈琬没有辜负党的期望,她以其令人叹为观止的速记能力和一笔娟秀的好字,被录用为浙江省政府秘书处议事科速记员,从此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参加浙江省政府党、政、军、警、宪、特各系统的会议,获取各种情报。

最初,中央特科让沈珉作沈琬的交通员,负责情报的传递工作。之后,华明之接替沈珉的工作,并与沈琬在工作中日久生情,后经党组织批准结为革命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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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明之、沈琬夫妇合影)

沈琬打入敌营后,谨遵党组织要求,工作努力,为人低调,和各方势力保持同等距离,从不得罪人。因此在1936年冬,朱家骅取代黄绍竑出任浙江省主席,着手实施大面积人事调整,用CC系人马取代桂系人马时,继续留用了沈琬。

1937年年底,上海、南京相继陷落,沈琬一时失去了与上级的联系,便随着逃难的人群辗转来到武汉,在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找到了董必武。作为党内“五老”之一,董必武长期负责情报工作,因此知晓沈琬的情况。在他的指点下,沈琬找到已改任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的朱家骅,“请老长官帮忙介绍工作”。

对沈琬印象颇佳的朱家骅欣然将她安排到国民党中央党部当速记员。为解决沈琬的国民党党员身份,朱家骅找到另外两名国民党中央委员,给她走了“特别入党”流程。这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沈琬“党国高层”交情匪浅的铁证呀!这无形中成了沈琬的护身符。

国民党政府迁至重庆后,沈琬也来到这里,并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受到了周恩来和邓颖超同志的秘密接见。虽然只有短短几十分钟的接触,但对于尚不是中共党员的沈琬来说,无异受到了一场精神上的洗礼。她从此打消了去延安学习的念头,决定在龙潭虎穴里继续潜伏下去,做一个情报战线上的“无名英雄”,在这个特殊的战斗岗位上为党工作。

1939年秋,经过长期考察,中共中央南方局组织部部长博古批准了沈琬的入党申请。因为她的情况特殊,组织上没有条件为其举行入党宣誓仪式,但沈琬却默默地在心中向党宣誓: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党,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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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更好地隐蔽自己的身份,已打入国民党“心脏”的沈琬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融入到周边环境中去。

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吴稚晖等人对自己的书法水平引以为傲。沈琬便利用工作中经常能接触到这些人的机会,向他们“求墨宝”,并将得来的书法作品挂在家中醒目位置,给外界她与“党国大佬”们“有交情”的暗示。

期间,她还得到了宋美龄的赏识,经常为宋氏作演讲速记。甚至有不少国民党元老还想联名举荐沈琬竞选“立法委员”。所有这些,都为沈琬的情报收集工作增添了不少便利。

不过,情报工作总是与危险相伴的。1942年,沈琬的上级联系人徐仲航意外被捕。为以防不测,沈琬和丈夫华明之立即采取防范措施,将家中留存的可能引起特务怀疑的痕迹悉数清除干净。虽然徐仲航是条硬汉子,抗住了各种严刑拷打,坚不吐实,但特务们追查是谁帮助徐仲航走“特别入党”流程时,还是追查到了沈琬这里,并对她采取了各种试探手段。

虽然沈琬用她的智慧、镇定和从容都应付了过去,但由于单线联系的上级被捕,她从此失去了同党组织的联系,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断线“风筝”。

在这种情况下,沈琬依然初心不改,继续为党收集各种情报资料。

她的居所是国民党中央党部分给她的职员宿舍,面积也就10平方米左右,且位于宪兵队隔壁。因为其产权及地点的特殊性,反而不易引发特务关注,所以也是上级党组织指定的一个联络点。为防止有朝一日上级党组织派人来与她恢复联系时“扑空”,沈琬婉拒了国民党中央党部为她调换条件更好宿舍的“美意”,和丈夫一块,带着3个孩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守着这个联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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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40年代,潜伏在敌“心脏”的沈琬)

在那段与党组织失去联系的日子里,沈琬夫妇几乎每时每刻都生活在高度焦虑之中,但对外还不能让人瞧出端倪。时间一长,夫妇俩便患上了失眠症。在战时的重庆,虽然国民党上层过着“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纸醉金迷生活,但沈琬作为一个速记员,无职无权,既无“油水”可捞,亦无人登门打点“孝敬”,仅靠那点薪水在物价飞涨的重庆维持基本生活,其困顿可想而知。甚至沈琬患上了肺结核后,既无钱买特效药医治,亦不敢让外人察觉,生怕被人以此为由赶出国民党中央党部,从而让党失去一只重要的情报触角。为此只能强忍着病痛,私下想办法找土药方医治。

终于,捱过了难熬的三年时光后,党组织利用中共代表团赴重庆谈判的机会,派专人与沈琬重新建立了联系。这位党的好女儿、优秀的情报工作者不仅将过去三年积攒下来的情报资料悉数交给党组织,而且不断接受新的任务,利用自己的工作便利,源源不断地将国民党最高层决策会议上的各种信息源源不断地传给了党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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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2月,华明之、沈安娜一家五口团聚在南京)

1949年4月,国民党决策层拒绝在国共和谈协议上签字,国民党党政军机关南迁,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开始向江南发起摧枯拉朽的攻势。直到这个时候,沈琬夫妇才奉党组织的命令归队。算起来,沈琬已在敌人“心脏”里坚持战斗了15个年头。这期间,她获取并成功传递出的绝密情报多得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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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队后,沈琬改名沈安娜,和丈夫一起继续战斗在情报保卫战线,直至1983年光荣离休。1989年,国家安全部为其颁发了荣誉奖章。

但她的传奇事迹,进入新世纪以后才获准对外披露。2010年6月16日,95岁的沈安娜老人弥留之际,喃喃自语的竟然是:“我暴露了?他们抓人了,从后门跑……”

(本文作者:忘情,“这才是战争”加盟作者。未经作者本人及“这才是战争”允许,不得转载,违者必追究法律责任。

编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