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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江面之上,在浑黄流动的江水里,一艘生锈发黄的小船慢慢地开动着。站在船上的陈松手里抓着一条粗麻绳,麻绳的另一头是一个巨大的铁钩,生锈的钩尖上泛着冷光。
没错,陈松正在准备捞尸。
提起和尸体有关的行业,不管是入殓师还是殡仪馆,似乎就连字眼上都带着阴森的冷气,而在这其中,捞尸人算得上是最不被人待见的一个行业之一。
几十年在江面上游荡,身上充满着尸臭,让他们变成了让人闻之色变的存在。
长江捞尸人,过着怎样的一生?
江面上的飘荡
“1.3万。”陈松蹲下身,将落在地上的那件防水服一点点拉起来,将自己大半个身体都套住,一边粗声开口。
“不是1.2万吗?怎么加了一千?”听见陈松的话,家属哭得有些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不满。陈松却不想解释太多,穿好衣服后,就慢悠悠地走到船上坐着,身体跟着船一晃一晃的。
“现在是二月,长江里水冻得很。”说完,陈松就捡起地上缠了一圈的粗麻绳,绕在自己身上,走到船头开动。
陈松已经记不清这是冬天以来捞的第几具尸体了,听家属说还是个年轻小伙,一时想不开才跳了进去。
冬天的江面水流缓缓,看起来一片宁静,但就连陈松自己都算不清楚,它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究竟吞噬过多少生命。
但这时候的长江,却已经显得比较慈祥了。因为在夏天,翻滚的江水,就像是黑白无常手中索命的铁链;自杀的,溺亡的……几乎每隔一两天,陈松就会听见有人在长江里死去的消息。
而陈松,就是负责把他们的尸体从江水里打捞上来的人。
在我国传统的生死观念里,讲究的是让死者入土为安,即使已经死去了,也要让肉身完整地跟随而去,因为他们相信只有这样,才能让死去的亲人在下辈子拥有健全的身体。
这时候,像陈松这样的职业捞尸人就随着需求而诞生了。
一般来说,按长江不同的江段,捞尸的价格也不大相同,而陈松所在的上游,捞一具尸体的价格一般是1.2万。
但二月的长江江水冰冷刺骨,即使是像陈松这样干了几十年的捞尸人,将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江水里也绝对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江水中的阴寒仿佛影子一般,会紧紧地缠绕在身上,因此陈松才要求加价。
而在要求捞尸的家属看来,似乎就有点坐地起价的意思。事实上,像陈松这样的捞尸人,名声一直都不是很好。
古话常说,死者为大,但捞尸人却是靠着死者来赚钱,似乎从情理上看来,这钱就来的有点不合适。但捞尸人这行干的人实在太少,而那些心系亲人的家属又怎么真的可能因为这点钱就让亲人的尸体永远地飘荡在江水之中,因此就算有时遇到加价的情况,也总是咬咬牙就应下了。
可即使是这样的高价,陈松的身上却也总是没什么钱。没有人知道那些高昂的捞尸费究竟花去了哪里,似乎像陈松这样的捞尸人总是神秘诡异的。
他们就像一个沉默的幽魂,只在尸体附近出现,连同他们的一辈子,都像绳索一样,被紧紧缠绕在尸体上。
捞尸人的一生
陈松坐在船头,生锈的小船跟随着不断涌来的江水在江面上摇晃,看起来就像一座被隔离在江面上的小岛。
对陈松来说,这艘陪伴了他二十几年的小船,就像他的另一个家,跟着他一起慢慢变老,迟缓。而在低矮的船舱里,一捆粗麻绳静静躺在船板上,底下压着一件防水服,还在淅淅沥沥地向下滴着水。
这些就是陈松“吃饭”的全部家当了。
对于陈松来说,就算是打捞尸体,也分难易,那些浮在江面上的尸体,就是最好打捞的。这时候陈松只要把船慢慢的靠近,穿上防水服,一把将尸体打捞上来。
但这样“省事”的尸体往往也是最麻烦的。因为尸体在江水里浸泡了可能十几天甚至数月,体内迅速地滋生细菌,让整个尸体膨胀肿大,变成传说中的“巨人观”。
而在长江里,最常见其实是那些沉在江底的尸体。
陈松站在晃动的船上,手里握着挂在麻绳另一头的铁钩,不停甩动,朝江底掷去,船上被绕成圈的麻绳随着铁钩飞速地下坠,消失在茫茫江水里。
这就是陈松每次捞尸最基本的方法。
铁钩划过江底,如果碰见了尸体,就会钩住尸体上的衣服,将尸体从江底带上来,再由陈松拽到船上。但让陈松感到最棘手的,还是那些在夏季时溺亡在长江里的尸体。
这些人常常是因为下江游泳,或是被水流冲走,或是一不小心在游泳时发生了意外,才导致了死亡,他们的身上往往只有一件轻薄的泳衣,或是一条泳裤。
而这样大片裸露的皮肤,让陈松在捞尸时如果没有把握好手里的力,很容易将尸体再次划破,而且尸体身上轻薄的衣服也让打捞变得更加困难。
但自己既然答应了家属要把尸体捞上来,最后却交给他们一具破损的尸体,这又算是怎么回事。正是因此,陈松才常常感到头疼。
从陈松干捞尸人的那一天起,几乎每天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他总是带着自己的小船,在四处打捞尸体。但他知道,他们这一行或许是要走到头了。
凋零的将来
陈松干起捞尸人这一行,是从父亲那辈接过的。陈松是1974年出生的,在十九岁那年,他跟着父亲一起坐上了那艘小船,从江上打捞起了第一具尸体。
或许连陈松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而在捞尸人的一生中,有一样东西,自从捞起尸体的第一天起,就会深深地附着在他们身上,永远都不会消失。
那就是尸臭。
不同于老鼠之类的动物的尸臭味,人的尸臭味是刺激又浓烈的,几乎在第一次闻到的时候,就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味道,而尸臭味一旦沾染到身上,就很难洗掉。
捞尸人的一生都会跟随着这种味道。
为了冲淡身上的臭味,陈松从年轻的时候起,就开始学着抽烟。陈松相信,烟味不仅能掩盖身上的尸臭味,还能在吐出烟雾的时候,连同肺内的尸毒一同排出来。
但最难熬的,并不是洗不掉的尸臭,而是注定孤独的一生。
对于捞尸人的偏见,延续了数百年,就算他们的身上只有极淡的一丝臭味,也会引来奇异的一眼。
数百年来,捞尸人的身上似乎总带着晦气和不祥的标签,只要碰到,就会远远的躲开,认为这是和尸体打交道中最不体面的工作。
他们不被理解,也不被接受。
以至于陈松的女儿小时候曾经问过他究竟是干什么的,但陈松却不敢如实回答。甚至一直到女儿长大之前,陈松都只敢骗女儿自己是一个小船长,每天在江上打鱼。
而对长江捞尸人的偏见,也在渐渐将这一行推向了消失。
曾经有一个人找到陈松,想要跟着他学捞尸,但是就在第一天捞尸体的时候,就被吓得脸色惨白,第二天之后再也没有来过,自从那一个人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找过陈松学习捞尸。
陈松知道,在自己死后,或许这片江面上就再也没有捞尸人了。
结语
不仅仅是陈松,大部分的长江捞尸人,都在面临着这样的困境。
长江救援队的兴起,逐渐替代了捞尸人的身份,成为了一个新的打捞尸体的队伍。
捞尸人这一行已经渐渐走到了末路,或许这一代的人,就会是最后的长江捞尸人了。
参考资料
重庆男子长江捞尸20年,自称直面死亡找不到接班人——红星新闻
重庆男子长江捞尸20年,自称直面死亡找不到接班人——澎湃新闻
“不体面”职业?长江“捞尸人”游走生死间难寻接班人——成都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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