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条约,两种表述,两边都哭穷,认为对方占了便宜,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块土地,本来就不是这两家的核心资产。
《中俄尼布楚议界条约》的实质就是给大清和沙俄这两大帝国划了一条线,雅克萨之战给当时都呈上升状态的两大帝国一次正面掰手腕的机会,掰完之后,大家试了彼此深浅,达成了一致意见。
十七世纪是沙俄帝国和清帝国开足马力飙车的时代,沙俄越过乌拉尔山,到达远东地区,建州女真疯狂并购,统一女真各部,征服蒙古、朝鲜,挥师入关坐上龙庭。在这个时代中,位于沙俄的东南部和大清的西北部的各处汗国、部落,却只能落个被兼并的结果。
被兼并一次也就罢了,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和来自东南方的暖湿气流交锋之处,往往被来回拉锯,生存空间气候恶劣。
外兴安岭到贝加尔湖就是在这界面上,这里从东到西分布着苦夷人、东海女真人、达斡尔人、蒙古车臣汗部、茂明安部、布里亚特人等部落,沙俄进犯的雅克萨到尼布楚这一线恰好既属于漠北蒙古和漠南蒙古交界处,又是游牧民族与渔猎民族的交界处,后金与林丹汗对这里的争抢使得形势更加混乱。一句话,当沙俄探险队来到这里时,从贝加尔湖到外兴安岭、一直到黑龙江流域,沙俄所需要面临和征服的都是零散部落,易于各个击破,所以沙俄才慢慢站住了阵脚。待到三藩之乱平定,康熙皇帝终于腾出手来,要来过问一下这宗有失大国尊严的边境案,面子问题才是最重要的问题。问题来了,边境到底在哪儿?
不管是对东海女真人,还是对招安后的各蒙古部落,清朝最常用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南迁,进入气候条件更温润的南部,随着清朝一步步进据汉家江山,龙兴之地也变得寡淡无味,不如把穷亲戚招过来经营填补真空。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之前这些部族南迁后,留下的真空区域越来越多,给了沙俄人足够的空间。
而此时的黑龙江流域,清政府还没有驻扎军队,南明刚灭又有三藩之乱,察哈尔部又高举反清大旗,西北方的噶尔丹从大老远又来添乱,纵然有被沙俄人没赶尽杀绝的“边民”前来投诉,清朝政府也没有太当回事。有了更加富饶的南方汉家江山,谁也没有真正在乎过北方非核心的那片苦寒之地,把沙俄的小规模犯境等同于远方的部落斗殴处理。
放一张图,看看网上流传的元代边境:
毫无疑问,这一张是联想版的,北边的疆域实在不可描述,干脆就不给你描述好了。不描述的好处是,给你留下很多想象空间,心有多大,北方就有多大。
也有放纵版的,比如下面这一张,妥妥的直达北冰洋,就问你,去北极考察的时候带足干粮没有?
下面这一张瞅着意思已经与解放美洲一步之遥了。
幸亏还有低调版本的,下图至少没有把无人区划进来。
那么谁要告诉我,元代的北方边界到底在哪里?
如果没有人说,我可就说了,答案就是根本没有边界。
游牧民族本来就不爱玩边界概念,再加上北方的无人区,现代意义上的国家边界是不存在的。
到了明代,还在玩这种地图游戏。
要是没有俄罗斯人,这种游戏我们大概可以玩到天长地久无时尽。很遗憾,俄罗斯人还是不期而至了,在扩张的过程中,他们提前掌握了国际法中的一些基本原则,剩下的就是实力的角逐了。
雅克萨的战争过程不做赘述,毕竟沙俄的核心地带远隔万里之遥,虽然那800多人坐拥主场之利,但还是被2000多名清军围困,俄军服输后才把几十名残部撤往尼布楚。
战后在尼布楚的和议过程中,大清代表索额图义正言辞的指出这尼布楚也自古以来是“我茂明安部游牧之所”,他大概也忘记了茂明安部已经奉旨南迁的事实,也忘记了游牧民族没有边界的惯例。而俄方代表戈洛文也一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扯:“这里是我们俄国人自古以来生活的地方”。这样的互怼说辞,简直形同儿戏。就相当于两人看中了一位姑娘,大清痛斥:她是我表弟前女友!沙俄回击:可是我刚脱掉她的衣服!
我们现在当然可以说《尼布楚条约》使得我们损失了贝加尔湖以东到尼布楚之间的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也失去了条约中规定的数百万西伯利亚“待议”土地,但同时期的俄罗斯人也发出了哀嚎。
《彼得大帝》一书中写到:“......外交领域遭到失败,他与中国签订的涅尔琴斯克条约(尼布楚条约)规定,把黑龙江两岸割让给这个大国。这样,俄国三十多年来拥有的这条完全可以航行的西伯利亚河流便归了中国人......在克里姆林宫很少有人了解这种割让在战略上具有的危险性。”
是的,后世的俄罗斯人一直把我们后来认为丧权辱国的《中俄瑷珲条约》、《中俄北京条约》是平等条约,却死活认定《尼布楚条约》是一份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就最后一个观点来说,跟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
有一点可以肯定,《尼布楚条约》为两国东北方的边境带来了一百七十年的和平局面。还有一点可以肯定,每逢大清(民国)国内重大变局,沙俄乃至后世的苏俄都捞足了好处;反过来,当俄罗斯国内革命、分裂时,咱们却没有刮走一寸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