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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chael Stevenson（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Carolina Valente Pinto（独立媒体研究员）
编译：梁蕊洁
编校：朱泓宇
原文载于New Media & Society，2024（online first）
如何理解另类社交媒体（alternative social media）和开源技术正试图挑战科技巨头（big tech）的主导地位？它们是垄断平台和技术基础设施的道德替代品，还是另类文化意义上的“另类”？对此，本文借助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的文化生产（cultural production）和区隔消费（distinctive consumption）相关理论，将“另类技术”（alternative tech）概念化，为回应上述问题提供新视角。具体言之，本文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上，通过对ATNOFS（A Traversal Network of Feminist Servers，欧洲多个文化组织共同发起的女性主义服务器协作项目，旨在探索数字工具和平台的另类参与方式）的案例研究，探索“技术批判性配置”（techno-critical disposition）的批判性熟练（critical craftiness）和黑客美学（hacker aesthetics）两个方面。最后，本文尝试分析“技术批判性配置”如何在更广泛的技术生产领域重构合法性。
一、另类技术和有限生产场域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尼尔森（Ted Nelson）写就《计算机解放/梦想机器》（Computer Lib/Dream Machines）开始，数字文化就一直包括针对计算领域中占主导地位的国家、企业行动者进行的话语和激进抵制，尤其围绕个人自由及获取计算和信息的权利。随着21世纪初社交媒体平台的兴起与发展，“开放”（openness）、“接入”（access）、“参与”（participation）和“透明”（transparency）等与技术、媒体相关的价值实践开始流行，针对社交媒体消费者监视和不透明治理制度等问题的“合法”（legit）抵抗运动也不断涌现。
布尔迪厄提出的场域理论（field theory）能够在理解上述另类技术文化形式如何表达并践行与“主流”（mainstream）相悖的价值观念方面起到重要作用。具体言之，社会场域由一系列半自主场域构成。其中，文学、艺术和新闻等文化场域在自治过程中，通过抵制政治与经济主导场域的压力得以形成和产生。此种抵制形式体现为：追求社会界定的自主价值，并将其融入“品味”（taste）等级之中。由此，另类技术可被定义为通过贯彻特定领域的价值观念（开放、参与、透明、隐私等）来反对主流行动者的具体举措。在另类社交媒体平台的语境之下，技术介于有限文化生产场域（例如，面向开发者的低堆栈自由软件项目）与大众文化生产场域之间，存在着“保障平台与基础设施质量”和“与大众市场主体进行现实竞争”的张力。
二、技术文化中的文化资本与区隔：审美和批判性配置
根据布尔迪厄的相关论述，“配置”（disposition）是（或多或少）无意识表现出的“具身知识”（embodied knowledge），是一种习惯性的行为模式与思维方式，在真实地感受和表达的同时，有助于表明和巩固个人的地位或文化资本。“审美配置”（aesthetic disposition）则是在社会系统性的生产过程中文化资本等获得合法品味的重要方式，构成了知识精英进行炫耀型消费的基础，使其能够通过所消费的文化产品及方式来凸显个人资本。在此过程中，区隔（distinction）通过对“不假思索的消费”（unthinking consumption）的抵制得以形成。
在另类技术文化中，区隔在于抵制不假思索地使用，并从技术形式的有意识体验中获得乐趣和意义（以及延伸到对自身知识与文化资本的愉悦体验）。在此意涵下，托马斯（Douglas Thomas）提到的“黑客风格”（hacker style）和科尔曼（Gabriella Coleman）提出的“熟练”（craftiness）等概念值得借鉴。“熟练”不仅体现在制定精妙的技术解决方案，也在于从形式游戏中获得的普遍乐趣，例如通过诗歌和笑话来“玩弄”代码等。作为一种培养习得、社会化的欣赏技术形式本身的能力，“熟练”与前文提到的高文化资本精英所具备的特质高度相近，使另类技术生产者能够发现、体验缺乏相应资本的个体所忽视的技术美感。
近年来，霍尔姆（Nicholas Holm）认为，审美配置在建立合法性方面的作用已越来越多地被“批判性配置”（critical disposition）所取代——将文化视作由无形的权力结构塑造的产物进行解读。作为一种反映高水平文化资本的配置，批判性阅读也成为一种显示地位与界定合法、非法文化界限的重要手段。换言之，个体从中获得的愉悦与审美愉悦类似，是对自身文化资本的一种“间接体验”（indirect experience）。结合另类技术语境，技术生产与消费中的区隔与文化资本是越来越与审美和批判性配置相关联的实践。下文将结合ATNOFS案例具体阐释。
三、ATNOFS：概述技术批判性配置的特征
ATNOFS是2022年初起在欧洲小型文化组织之间进行的一项共享实验：各成员组织一方面定期围绕黑客、女性主义和媒体艺术等主题举办活动；另一方面使用“独家”开源软件与另类基础设施（如女性主义服务器Rosa）。在预期成果层面，ATNOFS不仅希望宣推另类技术应用，更旨在传播相关技术理念与品味，促进文化机构摆脱对科技巨头的依赖。结合项目文件分析、深度访谈和参与式观察等方法，本文发现ATNOFS从审美、技术和话语等层面表达对主流数字技术的抵制，形成了“技术批判性配置”。
一是打破“平滑”（smoothness）的审美与形式。ATNOFS强调主流技术的高效率、流畅性与隐蔽性等形式属性的结合在很大程度上附带了政治性：以此巩固规范，并强化相应的技术实践与身份。对此，ATNOFS部分扩展了黑客DIY审美和相应配置，但同时对DIY技术的意识形态进行了掩盖地理限制与资本力量等批判性解读。二是语言、组织和软件中的“批判性熟练”。首先，ATNOFS通过将Rosa服务器拟人化等做法，在反衬出主流技术语言受权力影响和支配的同时，倡导去中心化、多样化、平等的技术“品味”。其次，成员组织能够共同使用一种同时具备技术性与批判性的语言和模式来“阅读”技术，彰显出其享有的形式特权与排斥。最后，ATNOFS项目受到欧盟“团结文化基金”（Culture of Solidarity Fund）资助本身也可体现出技术批判性配置与文化资本间的重要联系。
四、重构虚拟阶层的合法性
本文重点借助文化资本和区隔等理论概念开展另类技术的讨论。事实上，这与技术生产文化、虚拟阶层（virtual class）配置等相关问题密不可分。从ATNOFS转向开源技术会议和硅谷的办公园区，合法性是否正在围绕“技术批判性配置”进行重构？作为一种文化资本的全新形式，“技术批判性配置”将技术DIY与批判修辞融为一体，对于改善当下技术“精英”带来的一系列局限具有重要意义。
论文来源：Stevenson, M., & Valente Pinto, C. (2024). Distinction and alternative tech: Exploring the techno-critical disposition. New Media & Society.
https://doi.org/10.1177/146144482412395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