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做伪证?这是把孩子往死里逼啊!”1996年10月,被关押75天的杨雪云回到家中,迎接她的不是嘘寒问暖,而是丈夫的责备。而那个被她“往死里逼”的孩子,正是她的亲儿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一个母亲又为何要作伪证,害自己的孩子呢?17岁少年因为这份伪证被判无期徒刑。坚信儿子清白的父亲,放下工作卖掉房子,走上了为子申冤路,这一走就是19年,申诉了1000多次,才最终沉冤得雪。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失踪的孩子

1996年4月27日,福建省福清市融城派出所接到报警,一名叫唐明的小学生,半夜突然失踪。

报警人正是失踪儿童的父亲唐国良。他说自己夫妻俩26日当天都上夜班,只留下孩子一个人在家过夜。27日(周六)一早回家后发现,孩子却没了踪影。

客厅的茶几上,唐国良发现一张纸条,上边赫然写着“拿7万块钱,今晚到立交桥赎人”,孩子被绑架了?

担心至极的唐国良,赶紧报了警。不过他始终想不明白,夫妻俩平时一直与人为善,从来没得罪过别人,更没有什么仇家,什么人会绑架自己的儿子呢?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任何头绪,面对警察询问也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最终,一家人东挪西借凑齐了7万块钱,按照绑匪的意思,到立交桥下交钱赎人。

唐明母亲带着钱,在警察伪装的亲戚陪同下,来到立交桥下交钱,但让大家失望的是,绑匪并没有露面。夫妻俩经历了漫长且难熬的一夜,为儿子担心不已。

次日一早,同样字迹的纸条出现在唐国良家窗外,这一次绑匪换了地点,让带着钱到自来水厂门口赎人。

在便衣警察的陪同下,唐明母亲带着钱准时来到自来水厂门口,但这一次绑匪依然没有现身。此后唐国良再没收到交钱赎人的纸条,绑匪和孩子就如人间蒸发一般,一直没有任何线索。

日复一日地焦急等待,夫妻俩期盼着纸条能再次出现,但现实让他俩一次次绝望。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5月16日,总算传来关于孩子的消息,不过可惜的是一个噩耗。一个匿名电话打到当地派出所,称孩子被一个香港来的人和3个当地人合谋绑架,现在孩子已经遇害,被抛尸在福清西门外。

警方根据线索前往西门外搜查,最终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一具尸骨。经法医鉴定,这正是失踪的唐明,死亡时间大约就是被绑架之时。

绑架本来已经构成重罪,现在不但绑架还嚣张到杀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警方立即成立“4·26绑架杀人专案组”,力争早日破案。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一句话断送人生

匿名电话是谁打过来的?他提到的香港人和三个本地人又是谁?警方一时毫无头绪,只能从唐国良一家的社会关系入手,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就在警方多方走访调查之际,偶然得到的一个线索,让警方初步锁定嫌疑人。提供这一线索的,是一位姓庄的女士,她能得到线索,完全就是凑巧。

5月20日下午,庄某回娘家串门,恰巧姐姐、外甥、弟媳也都在。几个女人闲聊过程中,话题自然转向了轰动当地的绑架杀人案,她们为孩子的不幸遭遇惋惜,也为凶手一直没抓到而忧心,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凶手会就此停手。

本来只是大家闲聊,可是之前一言不发的外甥林立峰,听到谈论这件事时,突然和三个人说,孩子是被掐死的,他当时在现场亲眼所见。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林立峰的母亲当即呵斥他不要乱说,弟媳也觉着林立峰在吹牛,毕竟他此时刚19岁,有一些离经叛道的说法也不奇怪,但庄某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回家后,外甥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而外甥平时游手好闲还有吸毒的前科,说不定真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坏事。早就看外甥不顺眼的庄某,最终决定把这个线索报告给警方。

警方接到消息后,很快就对林立峰展开秘密调查,而这一查,还真发现了线索。

林立峰还有另外两个好友,分别是21岁的黄兴和17岁的陈夏影,三个人堪称“狐朋狗友”,都不务正业且有吸毒前科,手头紧张时完全有理由绑架孩子索要赎金。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更巧的是,三个人和唐国良家确实有交集,他们经常出入唐家开的小商店。据唐国良回忆,事发之前一段时间,陈夏影曾来店里准备赊账买东西,不过被自己拒绝。陈夏影离开时,骂骂咧咧地说要给自己点颜色瞧瞧。

双方之间有过矛盾,嫌疑人又有作案动机,而且人数正好和匿名电话中提及的3个当地人吻合。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林立峰、陈夏影和黄兴三人。

6月2日,三人被带到公安局接受调查。与此同时,警方还发现三人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相互之间的联系非常频繁,这更引起了警方怀疑。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亲妈作伪证

经过突击审讯,三人很快便承认了绑架杀人的事实。警方发布公告,宣称“4·26绑架杀人案”顺利告破,三名嫌疑人已经抓捕归案。

此时引起了当地媒体的广泛关注和大肆报道,称赞警方无愧于人民卫士的称号,省厅挂牌督办的重大案件,如此快就抓到凶手。在媒体眼中,正常的司法程序已经不重要,凶手归案才是值得重点关注的点。

就在大家以为尘埃落定时,不和谐的声音还是出现了。三名嫌疑人的父母,坚持认为自己的孩子没有杀人,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喊冤。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亲人之所以如此笃定孩子们没有杀人,并不完全是出于舐犊情深,而是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孩子没有作案时间。

原来,早在4月10日前后,林立峰、陈夏影、黄兴三人结伴,跟着林传棋、陈凤珠闯深圳,5个年轻人期望在这里能闯出一片事业。

林立峰因为要和女友订婚,刚到深圳半个月,4月26日又回了福清。此后几天,好兄弟陈夏影和黄兴也回来了,准备参加林立峰的订婚宴。

结果没想到这一回来,就遇上了绑架杀人案,因为种种原因被认定为凶手抓了起来。

当陈夏影的父亲陈焕辉,接到警方通知时,第一反应是天塌了,冷静下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警方说4月26日案发,而当时陈夏影还在深圳,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凭着这一点,陈焕辉到警局喊冤,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来警局喊冤,竟成了“自投罗网”。警方非但没听他的申诉,反而还要求他按照警方的意思做笔录,以便完善陈夏影三人绑架杀人的证据链。

曾当过兵的陈焕辉,自然不可能就范,更何况这是做假笔录坑害自己的儿子。他拒绝了警方的要求后,结果被直接关了起来。

儿子成了杀人凶手,丈夫又被关了起来,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杨雪云(陈夏影母亲),又悲痛又惶恐。就在她想着如何救人时,7月4日,杨雪云也被警方带走了。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杨雪云被关押了整整75天,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最终选择了在虚假笔录上签字画押。

亲生母亲签下的字和摁下的手印,如同钉死棺材的最后一枚铁钉,让儿子陈夏影再无翻身希望。杨雪云也在第一时间被放了出来,回家后才有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漫漫申冤路

因为自己被逼做出的伪证,儿子和两个好友身陷牢狱。杨雪云每日以泪洗面,怪自己没坚持住,更对不起身在狱中的儿子。

巨大的愧疚和负罪感,再加上生气等原因,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不得不停止工作提前办理了退休。而正和朋友一起创业的陈焕辉,也不得不放下手头的生意,走上为儿子申冤的道路。

1998年3月,距离陈夏影三人被抓后近两年,福州检察院对三人提起公诉。11月,福州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认定三人构成绑架杀人罪,判处林立峰、黄兴死缓,陈夏影无期徒刑。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对这个判决结果,三家人当庭表示提起上诉。1999年8月,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开庭二审,传唤相关证人后,最终裁定撤销一审判决,发回重审。

针对这个审判结果,三家人觉着仿佛看到了希望,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2000年4月,一审法院在重审过程中,非但没有纠正之前证据不足和疏漏的错误,反而加重判罚,判处林立峰、黄兴死刑,陈夏影无期徒刑。

2001年7月,福建高院再次发回重审。8月下旬,一审法院福州中院重新判处两人死缓一人无期。兜兜转转两年多,案件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为了给儿子申冤,陈焕辉一家几乎失去了经济来源,最终不得不卖掉房子筹钱继续申诉。陈夏影的姐姐,因为有一个“杀人犯”弟弟,在当地找不到对象,只能远嫁台湾,被称“大陆妹”受尽歧视。

2006年11月,福建高院推翻了之前发回重审的决定,做出了终审判决,驳回陈焕辉等人的上诉,维持一审原判。

坚持了8年,陈焕辉一家又回到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没有人知道这8年夫妻俩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更不会有人能预知,这8年只是开始,后边还有更长的申冤路要走。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沉冤得雪

监狱外的人,不断奔走申诉;监狱里的人,正受着病痛折磨。2007年,林立峰被查出直肠癌,2008年初因病去世,此时刚31岁。

哪怕在咽气之后,他的双眼也一直睁得大大的,也许这就是死不瞑目。在太平间里,林立峰身上盖着一张白纸,上边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

被冤枉的年轻人,早早离开了人世,终究没能等来沉冤昭雪的时刻。死者已矣,生者如斯,陈焕辉鼓励陈夏影一定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昭雪的一天。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被判无期的陈夏影,在监狱中一直积极改造,获得了多次减刑机会。不过他担心接受减刑,就相当于自己认罪了,一直拒绝减刑。直到狱警告诉他减刑并不影响申诉,他这才接受减刑。

一个人的意外死去,让陈焕辉变得更有紧迫感。随着时间推移,国家越来越重视法治建设,一系列冤假错案的平反,也让陈焕辉再次看到了希望。

2013年4月,陈焕辉再次提出诉求,申请陈夏影、黄兴、林立峰三人无罪!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多少次提出类似申诉了,保守估计上千次是有的。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2015年初,福建高院做出重审决定,5月11日开庭审理,最终判决证据不足,陈夏影三人无罪,当庭释放。

陈焕辉19年的坚持,终于换来了儿子沉冤得雪,只可惜林立峰再也没机会看到这番场景了。

也正是这次重审,让当年办案的一些细节大白于天下,让人知道了为何当年陈夏影三人会认下自己曾没犯过的重罪。

当初林立峰被抓后,就遭到了不公正对待,因为自己不承认绑架杀人,被吊起来只剩两根脚趾能够到地面;警察还将他推到窗口,威胁称把他推出窗外伪装成畏罪潜逃被击毙的样子。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林立峰终于还是扛不住了,不得已承认了绑架杀人的事。为了凑齐三人,他又供出指认了陈夏影和黄兴。

当时的他留了一个心眼,因为案发时陈夏影和黄兴在深圳,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他希望以此来证明自己被“屈打成招”,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警方的办案手段。

拿着林立峰的供词,警方很快抓捕了陈夏影和黄兴,并通过非法手段让两人的家人和朋友作伪证,证明他俩在4月26日案发前,从深圳偷偷回到福清,把原本的不在场证明做成了在场证明。

黄兴在申诉材料中写道,自己曾多次受到不公正对待,实在熬不住了,只能画下绑架杀人以及抛尸的路线图。陈夏影自然也没能逃过特殊对待,最终签字认罪。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一系列伪证凑到一起,再加上陈夏影母亲的“供词”,这些证据足以证明三人就是凶手,于是便有了后来法院三审三判的情节。

特殊历史时期,留下了特殊的印记,不过好在正义虽迟但到,三个年轻人的绑架杀人案件,最终得以昭雪,陈焕辉19年的奔波,终于换来了一家团圆的结局。

面对如此结局,唐明的父亲无法接受,本以为杀害孩子的凶手已经绳之以法,没想到19年后又无罪释放。陈焕辉一家团聚之时,唐国良则走上了漫漫追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