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凡乐
“我爸妈都跟音乐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可能都是对音乐有偏见的。其实包括我的成长环境,我觉得都是对音乐有偏见的。”
音乐人鱼莉莉出生、成长于浙江义乌,童年成长过程中并没有任何与音乐相关的规划。在家乡普遍崇商的观念、务实的生活方式之下,从事音乐和艺术创作显然不是一个家庭对子女的期望。然而,偏偏是一件纯粹由商业驱动的事情,造就了他和音乐的偶遇——鱼莉莉的父亲曾经开过一个影碟出租店。这让他在网络资源还不发达的时期,就能通过家里的影碟店看到大量世界各地的电影。
“比如有天无意间翻到一张《海上钢琴师》,里面有很好的配乐。然后就找到了《放牛班的春天》《肖申克的救赎》,把那一系列经典电影全都看了,跟音乐相关的都去找。我的音乐启蒙可能就是从这样的电影里长出来的。”自此,他种下了一颗关于音乐的野生种子。
鱼莉莉宣传海报
这种野蛮生长的能量延续到今天。作为95后的创作人,现今29岁的鱼莉莉早早立志成为音乐的“通才”而非“专才”。在力所能及的每一方面尽量靠自己,而不是试着把自我嵌入到一个工业化的流程中,是他不假思索的创作路径。“现在做音乐非常简单,比很多人想象得要简单很多,没必要把它复杂化,每个人都可以同时包揽词曲和制作,很多卧室音乐人做出来的东西,品质也不会比经历过工业化流程打磨的差。”
类似的反工业、反常规的态度,还可以从他对自己音乐风格的形容中窥见:鱼莉莉不愿意以风格和流派来定义自己的音乐。硬要说的话,他希望自己做出有律动、有氛围,兼顾一些迷幻和Soul元素,可以打动人的音乐。目前为止,他觉得最能代表自己这种能量的作品,是《以世纪丈量的深蓝》这首歌。歌曲舒缓地勾勒出大海、鲸鱼、电波的意象,仅以四句歌词带听众潜入海底尽处,浓稠的寂静几乎将人吞没。
鱼莉莉在本季星辰集创作营上
6月18日,15组像鱼莉莉这样反常规、包裹满满“野生力”的年轻音乐人,叩开了星辰集词曲创作营第七季的大门。本季创作营由网易云音乐·云上工作室特别发起,以“野生力”为主题概念,并邀请到艾怡良、李伟菘、李偲菘、赖暐哲、韦伟、曾宇、陈婧霏共7位华语乐坛顶级音乐人担任导师。
除了导师授课的环节,不同的学员组合还要在七天时间里组成不同的小组进行共创。自然而然的想法是,对于个性丰富的 Z 世代音乐人而言,与未曾谋面的同侪合作创作音乐,可能意味着长时间的磨合。但事实是,当真正投入在音乐里的创作者们,以音乐为语言聚到一起时,合作比外人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本季星辰集入围学员名单
鲜克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王蒲实,本就带着高强度创作的预期来到本季星辰集。“我特别珍惜这个机会,上半年写歌状态都不好,写得挺慢的,也是想通过这个创作营,迅速地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回来。”
而在这里的几天,他切身体悟到了“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的含义——六天的创作营里,他们要和不同的学员组合,产出 3 首歌的 demo。
鲜克乐队主唱王蒲实在星辰集中投入地创作
鲜克参与的第一首歌,是和说唱歌手杨昇锡chacha,以及音乐人普阿山两位学员共创的。“因为是由我们乐队来主导这首歌嘛,每个人的段落分配好以后,需要各自写的东西他们都能及时给上,我觉得这是非常舒服的创作方式,这个流程我们没有任何的卡顿。”
顺利合作的基础是,尽管风格各不相同,但三组音乐人挖掘传统元素、地方特色的创作思路异常投契。杨昇锡chacha来自云南,西南民族交融的社会生态对他的音乐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而普阿山则一直在世界音乐、民族唱法中挖掘养分。
至于鲜克乐队,主唱王蒲实和贝斯手姚嘉涵相识于微时,打小就是一个宿舍一起学戏的同窗。中学被老师干预组摇滚乐队未果后,二人不放弃,又在双双考上中国戏曲学院昆曲表演专业后在校内结识了键盘手温昊元,一起组成了现在风格突出的鲜克乐队,不时抖落着独具特色的昆腔段落。
摇滚乐队编制和传统戏曲的结合是鲜克最特出的特点。主业为北方昆曲剧院戏剧演员的王蒲实和姚嘉涵在音乐丰富性上的用心,体现在将戏曲元素寓于流行音乐的尝试中。“戏曲传播的局限在于它的理解成本过高,但融入流行歌,理解成本一下子就低了很多。”王蒲实分享道。而毕业于戏剧影视文学系的温昊元,除了演奏键盘也常常在创作中揽下作词的工作,毕竟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职业编剧:“我的生活就是写东西和睡觉,睡醒了就去咖啡厅写东西,写完剧本写会歌、写完歌写会剧本,一天就过去了。”
对于一直在跨界之处野蛮生长的鲜克来说,刺激创作只是此行收获的一部分。来到星辰集,在与导师和学员们面对面的交流中,也促进了他们创作心态和创作理念上的转变。“我过去写歌会觉得一边弹琴一边在和弦里哼唱是非常业余的创作手段,常常羞于这样做。结果没想到那些大师们也都是拿琴哼唱着写歌的。”王蒲实形容自己一下子有了信心,“原来那样的创作方式和思路没有问题,这样的确信对现阶段的我们挺重要的。”
普阿山也有类似的感受。出生于浙江湖州的古镇,普阿山从小学过民族乐器,也摸过钢琴和吉他,但升学过程中并没有机会接受系统的音乐训练。她的本科专业是临床营养学,出于兴趣的驱动,跨考文学专业读研,直至前不久刚完成硕士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这次来到星辰集,她暂时把学业抛在脑后,沉浸式体验全新的创作场景。
普阿山宣传照
和鲜克这样的乐队、杨昇锡chacha这样的说唱歌手的合作,让作为唱作人经验尚浅的普阿山有机会观察风格不同的音乐人的创作方式和习惯;而导师课堂上,曾宇老师分享的“音乐人不管制作还是词曲,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你自己是谁”观点,也对现阶段的她启发比较大。
一周创作营的观念更新和实践训练之后,普阿山感到对自己的创作之路明朗了一些。“因为我前一段时间也不是特别明确,到底未来要干嘛。来到创作营之后,就好像有点明白了,有点找到我自己的位置了。”
“星辰集词曲创作营”,顾名思义,聚集于此的大多是深耕词曲创作的学员。相对于词曲能力,学员们编曲、制作的能力普遍相对薄弱,而后者又往往是更吃经验的一环。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导师赖暐哲在来星辰集分享之前,特意准备了自己过往编曲作品的工程文件,借以和学员们针对具体案例进行分享。
作为金曲奖入围者的赖暐哲,在星辰集上打开了他曾深度参与的孙盛希《清醒梦》、胡彦斌《原来没关系》的制作工程文件,以这两首歌为案例,分享了诸多切身的经验:如何快速找到心仪的音色、如何为自己建立一套工作模版、如何对弦乐部分进行编排、如何通过分析歌词的意象延伸编曲的想法、如何设计声音色彩以帮助歌曲提升画面感、如何为自己的编曲增加有记忆点的声音……
导师赖暐哲分享自己参与的音频工程文件
课后,鲜克乐队迅速将赖暐哲分享的几大音乐创作类软件下下来进行体验,一天之内,他们已经摸索着使用全新的工具创建歌曲了。普阿山也开始“倒腾”起了一些编曲工具,此前她并未深入地接触过,“赖老师教给我们很多非常实用的东西,是可以马上发挥在创作实践中的那种”。几位学员都提到,这是几天的创作营中最具体、直观的课程内容之一,相当受用。
生于1994年的赖暐哲,实际上并不比营里的学员们年长几岁。大家喜欢的音乐类型、从小听的音乐十分相似,也更易于他和学员们形成比较好的共鸣。授课和巡场下来,赖暐哲对大家的创作越来越熟知,也惊讶于大家的个性和才华:“来之前就知道这一季的主题是‘野生力’,来了之后也确实看到很多各式各样不同风格的年轻创作者,都有非常鲜明的特色。有几位的旋律设计跟手法和我们平常在主流话语里听到的那些比较有套路的创作,差别蛮大的。”
另一方面,赖暐哲也观察到,近几年来,小众曲风在大众中的接受度越来越高,Neo Soul、Hip-Hop、R&B 等黑人流行音乐类型大有抬头之势,“甚至这股风潮已经接近可以跟长期统治时长的华语流行音乐互相抗衡的状态”。音乐风格的多元是最好的事情,但赖暐哲也鼓励年轻的创作者们,不管市场如何变化,一定要继续保持自己的特色和个性,让属于自己的标志尽可能跳出来。
学员们在星辰集上分享交流
“AI 一天可以写好几百首歌,而一个人的极限一天写一首歌就了不起了。在这个时代的音乐人,面对着来自 AI 的挑战、来自市场分众的挑战。所以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独特的东西,就变得非常重要。”对于学员们在创作营中展现出的创作个性和野生力,赖暐哲认为那是在今天最应该被坚持、最值得被保护的部分:“我鼓励这些学员说,虽然这个环境我觉得并不是特别好,也不是特别坏,但再怎么样你还是要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让自己的特色一直保持住,我觉得这才是音乐人能够走长远的一个道路。”
过去,在头衔前面加上“野生”这个形容,是一种介乎于调侃和贬义之间的修辞。但正如赖暐哲所提到的,在今天,AI 汹涌来袭,人们的内容消费习惯也被算法和平台引导到无限趋同。在这种时刻,比起规整和秩序,“野生”大概是这一代年轻创作者们更值得追求的方向,因为那象征着创作者仍然是人,仍然有着人所特有的体验、感受和个性,而不是能被算法和数据彻底量化并复制的机器创作。
几位导师(韦伟、曾宇、艾怡良、李偲菘、李伟菘)在星辰集中分享
七位导师轮番上阵为学员们分享经验,每组音乐人交出三首歌的 demo 之后,这一季星辰集词曲创作营也到了尾声。和过往一样,这些 demo 后续将被完善为正式作品,收录在本季星辰集的合集专辑当中,在网易云音乐的推广帮助下,为这些年轻的音乐人们赢得一次和听众建立连接的机会。
而创作营结束后,鲜克计划于今年发行乐队的首张专辑,明年跨界做摇滚音乐剧;鱼莉莉准备把他目前完成进度只有10%的专辑在今年内完成,并且会一改之前的表达习惯,“意识流比重会少一些、观点会多一些,更具体”;普阿山需要回到学校继续她的硕士学业,然后带着这一趟收获的观念和技巧上的进步,继续她起步还不算太久的唱作人生涯。
结营日学员们拿到各自的“毕业证书”
他们都将会继续“野生”下去,并一直保持着这份野生力,给未来的流行音乐世界添上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