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释放在即却风雨突变，归家路难！
第六十九回
刘剑雄双手背在身后，在书房中来回走动，并不时将手中的香柚放在鼻尖下嗅着，内心说不出的激动。金大人坚持放吴雨声，胡鸣九使不上劲，他在万般无奈中决定给二舅写信，希望借二舅的力量阻止吴雨声放出大牢。
尽管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也只能这么做。万万没有想到，他电报没发出去，二舅从北京给他发来一封加急电报，说吴少爷的好友及顶头上司李清泉因军火采购案出事了，吴雨声作为同案犯，因此牵连进去。他兴奋不已，连夜将电报送到胡鸣九家中，于是便发生了监狱门外的一幕。
几乎同时，朱顺告诉他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小桃红原是汪文谦的女儿。汪家满门抄斩，她侥幸逃脱，被邓清风收养。汪家被害与吴雨声爷爷有关，如果情况属实，汪、吴两家便是仇家，小桃红作为仇家的后人，一旦得知真相，与吴家决裂是必然的。联想起吴雨声在北京期间，她突然离开吴家，回到清风班重新登台，将吴庭峰气得半死，极可能与这件事有关。
为了进一步证实朱顺的消息来源，他耐心地追问这一消息的出处。朱顺了解到这个内情多少有些偶然。巧妹多次跟踪小桃红，发现她经常到鸡鸣巷找姓丁的老头，怀疑丁老头与谢裁缝有关，他可能是他们之间的联络人，于是找到朱顺，希望他能帮她查清其中的奥秘。
一天下午，他陪陈巧妹去找丁大为，当时丁大为发现了林秀莲的行踪，正准备搬到石牌镇进一步核实有关情况。朱顺巧妙地利用这一点，买了许多水果点心，骗丁大为说他们是二太太派来的，听说他要离开安庆，特意来送行。
丁大为见过巧姑娘，知道她是吴府的丫头，当即信以为真，为了慎重，他没说具体搬到哪里，说他要回老家。朱顺趁机和他套近乎，问他老家在哪儿，要不要派车送他。
丁大为指着墙边的扁担说，不用麻烦，挑上肩，上了船，半天就到了。朱顺提出在附近找一家饭馆，陪他吃几口老酒，算是为他饯行。丁老人开始不肯，经不住朱顺和巧妹劝说，终于和他们一起来到街边一家小酒馆。
朱顺将巧妹支走，说单对单容易套出对方的话。丁大为生性贪酒，在酒桌边坐下后屁股便起不来了。朱顺酒量大，一杯接一杯地和他干杯，很快将他灌得晕头转向。他双手握紧酒杯，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冲着朱顺大叫：“你们二太太是大善人！”朱顺顺着他的意思说，“吴家上上下下，就数她对我们下人好。”他接着说，“除了二太太，你们吴家没几个好人。”朱顺听出话中有话，故意问什么意思。他刚想说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算了，不讲这些。来，吃酒！吃老酒！”
“你已经吃多了，不能再吃，下午还要赶路。”朱顺故意夺下酒杯，说他喝多了。喝酒喝到兴头上，最怕别人说喝多了，他指着酒壶大叫，不信再来一壶，照样喝个精光。为了套他的话，朱顺当然乐意奉陪，没多久丁大为便喝得烂醉，趴在酒桌上说胡话。
朱顺见他舌头打转，知道他不行了，追问他和谢裁缝之间的关系。他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以为他骗他。他发誓赌咒，骗人是小狗。他又问，难道二太太从没在你面前提起他。丁大为摇摇头。朱顺接着又问了许多为什么，丁大为被他问得不耐烦，说你一连问了我许多事，该我问问你了：
“我问你……你们吴家贩大烟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陷害我们。”朱顺不知他什么意思，故意站在吴家立场上。
“依我看，这叫老天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统统要报……”他结结巴巴地说。朱顺表示听不明白。他咧开大嘴高声说，“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现在轮到吴家遭报应了！”
丁大为滔滔不绝，从当年汪家冤案，说到吴家陷害汪的经过，拍着桌子大骂吴秋桐，指诬告汪家的联名信就是他起草的。朱顺装出非常同情的模样说，他听人讲过这个案子，当时情景非常惨。
丁大为指着朱顺说，看得出你是个好人，所以才跟你说这件事，千万不能对别人讲，“不瞒你，你们家二太太也是受害人，她原来不姓邓，她姓，姓……”说到这里他突然伸手捂住嘴巴，趴在桌上呜呜大哭。
刘剑雄听朱顺说了他与丁大为之间的谈话经过，不由仰天大笑。与二舅的电报一样，老天爷在暗中帮助他。他思忖再三，决定与小桃红见一面。他很快通过丁如松找到陈笑天，请他帮忙，安排他与小桃红单独见一面，他有非常重要的情况告诉她。
下午，小桃红坐在文轩楼大堂角落一张方桌上，一边喝茶一边等刘剑雄。不一会儿，刘剑雄走进大厅，当他目光搜索到她所在的方位后，立即加快步伐向她走来。他叫了声邓小姐，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她单刀直入：“听说你想跟我们和解？”
“是这个意思，不过不是跟吴家，是跟你和解。”他不紧不慢地说。
“我不懂你意思。”
“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是吴家媳妇。你不同吴家和解，只跟我和解，难道要我和你一起跟吴家作对？”
“邓小姐！”他哈哈大笑，“你果然聪明绝顶，我所以约你在这里见面，就是这个意思。”
“少跟我来这一套！”她沉下脸告诉他，要是不想谈正经事，她没工夫陪他在这里闲扯。他慌忙叫住她，突然问道：“邓小姐！你原本不姓邓吧？”“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没好气地将他顶回去，心里却暗暗吃惊。“有人说你原姓汪。”“胡说些什么！”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年二品京堂汪文谦一家被害，桐城、安庆一带人人皆知，吴雨声爷爷吴秋桐是这一惨剧的罪魁祸首，你不会不知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汪家的后人……”她脸上掠过一丝惊慌没有逃过他眼睛，他认定朱顺的情报属实，沿着这条线索穷追猛打，不怕她不屈服。
他见她不说话，步步紧逼，“如果你是汪家后人，吴家便是你我共同的仇家，你我没有理由不和解。我认真劝邓小姐，从今以后不要管吴家的闲事了！”
“我与汪家八杆子打不着！亏你想得出，居然把我当作汪家人，你为什么不说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儿！你叫我来，就为了跟我讲这些不相干的荒唐事？”她打断他，突然纵声大笑。
他纳闷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忍住。她笑得前俯后仰，直到笑不动为止。刘剑雄被她笑傻了。从谈话一开始，她便陷入被动，为了扭转这种局面，她以突乎其来的大笑和断然否定将他锐气挫掉，从而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她掏出手绢，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水，换了个话题：“你问了我好多问题，现在该我问你了。”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他满不在乎地说，搞不清是她装疯卖傻，还是朱顺弄错了。总之，他掉进了她的谈话节奏。
“你同我讲实话，为什么北京出事，县里没收到电报你先收到了？”
“这同你没关系。”他心里暗暗吃惊，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李处长是不是因为军火采购案得罪了你二舅，所以才……”
“胡说八道！根本没这回事。”他打断她，满脸胀得通红，矢口否认，拼命为他二舅辩解。她虽然故意蒙他，但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她听丈夫说起过这件事，因为处理这件事他才没及时赶回来。
刘剑雄突然暴跳如雷，恰恰从反面证明她的判断。这一回合她赢了，心里却沉甸甸的，因为这件事与北京上层之间的斗争有关，这个案子比先前的案子更烫手，涉及面也大得多。
“你请我来，问了好多事我都如实说了，怎么轮到我问你，你一张口便发这么大脾气！算了，既然谈不拢就不谈了。”她边说边从桌边站起，装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他慌忙叫住她，连连赔不是。直到她重新坐下，他才语气和缓地问她，你怎么会知道北京发生的事，听谁说的？她讳莫如深地一笑，静静地听他说。她的认真令他有种满足感，这在过去很少见，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炫耀他与北京的特殊关系。
他话里话外暗示，李处长在北京捅了天大的娄子，除了他和胡鸣九，连金大人也不知道李处长出事的真正原因。至于他二舅，与这件事毫无关系。他竭力为二舅洗刷的同时，不经意中漏出一点，军火案因为外务部与军部之间的矛盾所致。
说着说着，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咬紧双唇再也不出声，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笨！我真够笨的！明明约她出来谈汪家的事，劝她和我一起对付吴家，为什么跟她扯些毫不相干的事！
见面到此结束，什么结果也没有，他既没能说服她站在他一边共同对付吴家，也没摸清她的真实身份。相反，她从他嘴里套出有关军火采购案的蛛丝马迹，不过李清泉在此案中究竟犯什么事，外务部和军部的矛盾为什么牵连他，雨声扮演什么角色等具体情况，仍然不得而知。有一条她心里非常清楚，既然案子事发北京，指望在县里解决几乎不可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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