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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一个小小的中统特务组长与一个号称“真龙天子”的皇帝有过一段不同寻常而又极其相似的生活际遇:同样坐过牢,又一起上过电影,进而交上了朋友,实为罕见……

01

中统特务与溥仪一起拍电影

刘俊德,湖南省慈利县江娅古镇人,原是中统特务的一个小头目。全国解放前夕,他任天津市国税局局长。解放时,反戈起义,毅然投入人民的怀抱。由于特务组织内幕的牵连,1951年4月30日,他在长沙被捕入狱,关进长沙公安局第二看守所。

1959年7月,公安部派来一位干部与他倾心长谈了3天。最后,告诉他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他将与末代皇帝溥仪一起获得特赦。

1960年9月上旬的一天,风和日丽。刘俊德特赦后的激动心情还未平静下来,一位姓于的领导从北京带来一帮人,说要给他拍电影,还对他说:“这次主要拍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宣统皇帝溥仪,一个就是你刘俊德。”“拍电影?我资格够得上吗?”刘俊德惊讶地说。

那位姓于的领导笑了笑,告诉他说:“你是个好典型嘛,从开始思想反动到认罪,最后到感激拥护共产党。”接着他讲了宣统皇帝的改造情况。从苏联引渡回国之后,对共产党政策有极大的抵触情绪。后来通过学习共产党的政策,学习了有关文件、资料,他那僵硬的思想渐渐融化了:他认识到皇帝本身就是人民的罪人,特别是在伪满洲做日本的傀儡期间,因此,他主动将皇宫里暗藏的珍宝全交了出来,以示他悔罪的决心和行动。

他安心改造,从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寄生虫变为一个勤劳的普通劳动者,打扫卫生、洗衣裳,他都是一把好手。从前,衣服鞋袜要人穿戴,茶饭要人送到手中,而且要吃山珍海味,如今自己学会了针线活儿,除了缝补自己的衣服外,还给别人缝补。他最讲勤俭,袜子补了多少补丁还不想丢,每次开饭,他都主动先给老弱病残者递饭,然后自己再吃……

讲到这里,那位领导拍拍他的肩说:“刘俊德,你看他的情况与你同不?”刘俊德说:“感谢共产党的救命之恩,我刘俊德在有生之年,一定以实际行动相报。”

与皇帝一起上银幕,是刘俊德做梦也没想到的事。为完成拍摄任务,演好自己前几年的改造生活,刘俊德抱定了“这是党交给的任务,非完成不可”的信念,拍片时,全场300多犯人,都投入了紧张的工作。领导还提示他可给“宣统皇帝”写信,彼此交换一下思想情况,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02

“宣统与中统,两个害人虫”

不久,这部片子在新生机械厂放映了。刘俊德目睹了“末代皇帝”在劳改中一个又一个动人镜头,以及自己劳动的画面,他再也抑制不住感情的潮水,任泪水挂满两腮。当天夜里,他提笔给溥仪写了第一封信。

过去,对皇帝称呼错了是要杀头的。如今,怎么称呼他呢?刘俊德足足琢磨了一个多钟头,是皇上?是先生?……最后,他干脆写上“溥仪同志”。

这封信不长,仅写了自己的改造情况和那位领导介绍的事迹。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信寄了出去。不久,他即收到了溥仪的回信。

溥仪的字写得非常工整,对他十分客气。溥仪信上说,准备在出狱之后,写一本叫《我的前半生》的自传书,用自己的亲身体会,歌颂共产党的英明伟大,还建议他也可以写本这样的书。此后,两人经常信来信往,谈得十分投机,感情也日渐融洽。

不久,《人民日报》公布了第一批犯人特赦名单,他俩竟是同一天。溥仪被特赦后,当上了北京文史馆馆员,并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他立即向刘俊德写信,要他去北京一晤,正在新生机械厂就业的刘俊德收到信后,将信交给厂长,厂长当即批假,让他进京与溥仪相见北京城。

刘俊德一下车,很快找到了溥仪的寓所。这天正好是星期六,溥仪刚下班便匆匆回来,一进门正好碰到刘俊德。一见面,便相互问好拥抱。溥仪将他引进书房,为他递烟沏茶。然后,脱下外套,穿上厨衣亲自作饭。

席间,两人开怀畅饮,倾心长谈。当溥仪问起刘俊德的婚事时,刘俊德迟疑半晌才说:“我有两个妻啊,一个在家,还有一个孩子。一个随我在外,真可谓一土一洋。土的在家为我抚养儿女,而洋的则见我处境不佳,分道扬镰了。”

溥仪说:“你那个土妻子就是好。”接着,他告诉刘俊德:“过去的臣子们想给我找个满洲贵族姑娘,我婉言谢绝了,我打算娶个普通女子。”

饭后,两人又兴致勃勃地游览了长城、八达岭,并在长城合影留念。溥仪惋惜地说:“可惜故宫未开放,要不我们还可以一道去回味当年的情景”。

刘俊德在北京住了几日,临走前一天,溥仪取来两人的合影,递给他说:“你看宣统与中统,两人乐融融。”刘俊德马上插话:“你是皇帝,我是臣民,岂能相提并论?”溥仪笑道:“非也,非也!宣统是人,中统也是人嘛!如将皇帝的帽子戴在你的头上,你不也是皇帝吗?”

溥仪喝了一口茶又说:“其实要讲,宣统与中统,两个害人虫。”两人开怀大笑。

03

罪人成新人

两人越谈越亲切,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溥仪说:“我这个皇帝一生干了两件轰动世界的事:一是给日本人当傀儡,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二是答应妃子的离婚要求,这件事是老祖宗不容许的,也是中国几千年帝制没有先例的。其实,爱妃文绣的文才、人才我都是满意的,为什么我没有亲近她呢?这得从两个方面说起:一是我由于结婚较早,早失阳气,待文绣进宫时,对女色已不再感兴趣,加上日本人对我监视甚严,心中受压抑极深。二是婉容(注:末代皇后)对文绣十分嫉妒,向我施加了不少压力,并经常说文绣的不是,我只好将她凉在一边。但离婚我是决不允许的,因为这是有辱皇帝尊严的大事,我怎能违背先例呢?”

刘俊德问他:“那您后来怎么签字呢?”溥仪向他笑笑,呷了一口茶说:“那是1931年8月下旬的一天,太监匆匆进来,面有难色地从袖筒中取出一封信呈交于我。我打开一看,大吃一惊,良久未说话,心想,到底是世道变了,一个妃子竟敢向皇帝提出离婚?当时我火冒三丈,遂派出太监、心腹搜查文绣住的国民饭店(注:她因宫廷矛盾,而要求居住此处),监视了她的行动。哪知她早有准备,不知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二天我从宫中出来,太监给我一张《国强报》。上面报道说:淑妃文绣不堪皇帝虐待,太监威逼,自杀未遂,设计逃出。聘请律师离婚。这是数千年来皇宫中破天荒的一次妃子革命。此事公布之后,为她叫好者不少,为我说话的也不乏其人。连她的堂兄文绮也著文登报,指责文绣的大逆不道。”

溥仪又说:“文绣说我虐待她这话要说算也可算,因为她从4岁入宫以来,我未能与她过一次夫妻生活,加上婉容对她的谩骂,我不加制止,文绣不知哭了多少次,这不已经构成了我之罪过吗?此事我内心还是主张和好。后来得知,她已请了律师,我不久果然从律师手中得到她的信,信中说:要么同居,要么离婚……我将此事交给一些大臣献计,都无良策。婉容得知此事后,极力主张尽快答应与文绣离婚。她的用心,我当然明白。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又目睹当时国家形势的危局,心中想:反正我这个皇帝做得窝囊,就违心地允许了文绣的离婚要求。”

刘俊德问:“文绣离婚以后干什么?”溥仪说:“她离婚之后,听说并未回娘家,先改名教书,后到《华北日报》社工作,与李宗仁先生的一个叫刘振东的副官结婚了。”

刘俊德又问:“婉容与文绣谁可爱?”溥仪沉思片刻说:“要是先不定婉容,而定文绣,文绣自然不是那个结局。文绣美貌聪明,真可谓才貌双全,还有什么可挑的呢?可惜,红颜命薄,她只有40多岁的寿命啊!”

第二天刘俊德离别之时,两人依依难舍,溥仪还赠给刘俊德一个日记本,并赋诗一首:“欣逢春雨再生,倾海难尽党的恩:不是宣统中统,确属罪人成新人。”

柯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