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

肖 刚

43年前的那个夏天,当父亲第一次抱起呱呱坠地的我时,所感受到的,是新生的激动与喜悦;而43年后的这个夏天,当我第一次抱起昏迷不醒的父亲时,我所体验到的,却是死亡的无情与悲伤 ——2017年4月19日下午2时48分,这注定是一个让我铭记终身的时刻!当我从车后座上准备抱起20多天未曾见面、才从成都被送回的父亲时,他已是眼半睁、嘴大张着(或许是假牙歪了顶开的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我急忙小心翼翼地一手托在他脑后、一手搂住他腿弯将他抱下车,躺在我怀中的父亲显得那么的瘦弱单薄、骨瘦如柴,抱在手中轻飘飘的,如同一张随时可能被风刮走的枯叶!此时他安静地躺在我的怀中,双手无力地下垂在身体两旁,我能分明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柔软且尚有余温,我心急火燎地抱着他奔上红十字医院二楼,小心翼翼地将他放置在一张病床上后,便风风火火地闯进医生值班室叫刘医生赶快过来抢救。刘医生立即拿起听诊器及一些医疗器械随我赶往病房,才到门口一见到父亲的那副模样,刘医生便平静而又不无遗憾地告诉我:“没用了,你父亲巳经走了。”

——怎么可能呢?他刚才身体不是还很柔软而且尚有体温吗?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仍执意恳求刘医生再仔细诊断一下!刘医生只好走到病床前,用手翻起父亲的眼皮说:“你看嘛,瞳孔已经散光了。”为了表示他的慎重,他又用听诊器听了听父亲的心跳,而后摇了摇头说:“给殡仪馆打电话准备后事吧!老人家真的去了。”看着病床上瘦削而安详“睡去”的父亲,一股巨大的失落与哀伤不由袭上我的心头——从此以后,我就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了!“父亲”对于我来说,不再是一个鲜活而有生命的个体,而仅仅是一个冷冰冰的符号了!当我想再一次充满温暖和依赖地叫一声“爸爸”时,他再也不会起身答应我,再也不会用询问、关切的目光望着我,再也不会成天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叫我少饮酒多注意身体了,再也不会不厌其烦一天几个电话询问我在哪边吃饭孩子学习情况如何了,再也不会坐在我以前卧室的那张长桌旁坚持不懈地抄写药书了,再也不会天天抱怨娘菜炒多了饭煮硬了……望着病床上巳无生气、形销骨立的父亲,我忽然感觉到了一阵阵揪心的无助、空虚、凄凉与孤寂!父亲,实实在在巳经走了,他的生命巳定格在了79岁!或许,他是强忍着一口气硬撑到射洪,终于见到了他的所有亲人、达成了他叶落归根的愿想后才于我怀中悄然无憾地安静离世的。从今往后,我们家庭里就少了重要的一员,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当中,只能存活于家人无尽的怀念与记忆中了!!

在巨大的悲伤之余,我一再冷静地告诫自己:不能自乱了阵脚,我还有许多事要办!我一边给其他家人及亲戚们打电话,一边联系好殡仪馆的车。由于在刘医生那里开具死亡证明需要父亲的身份证,我又取下父亲身上的钥匙,回家去打开了他那口从老家搬来的、用了几十年也舍不得扔掉的黑色木箱——这只箱子平时一直锁着,除了父亲有一把钥匙能打开外,我们平时想看一眼里面有什么都难,这也算是他私人的秘密世界吧!今天,当我怀着痛苦而好奇的心情慎重地打开它时,只见箱子里面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也很简单,不过几只有序叠放着的铝盒(都是平时他向我要去的月饼盒、饼干盒、茶叶盒之类的)。打开最大的那只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置着他的民师证、教师资格证、退休证及一大叠荣誉证书。

父亲自1958年从成都水电校毕业,在射洪水电部门工作了几年后,1962年开始走上民办教师岗位,从教34年来,工作上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总是把学生的成长及教学质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学生及家长们都很尊重他,甚至还有学生尊称他为“亚父”!他也特别看重荣誉,记得我小时候,每次父亲从公社得奖回来,他总是很骄傲地将得到的荣誉证书拿给我们娘儿几个人看,足足要高兴上好一阵子呢!

现在,当我慢慢地翻开他那一本本荣誉证书时,眼前又浮现出他那张阳光灿烂的脸……他在家庭经济条件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将三个姐姐成功送入中专学校的大门,可后来当我面临志愿选择时,他却坚定而固执地替我选择了中师,好让我以后也和他一样成为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我走上工作岗位后,他平时也不忘告诫我工作上要踏实认真,每当我工作中得到了什么奖励或是发表了什么作品,他也总是第一个替我高兴,在外人面前反复炫耀提及呢!其他几个盒子里则分别放置着他的一些照片、工资卡及一些药品。而今,斯人已去,睹物思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留作永远的念想,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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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拿着父亲的身份证回到红十字医院,殡仪馆的两名工作人员正将病床上的父亲装入尸袋,缓缓拉上拉链,抬下楼放入车上的一只大铁箱中。车缓缓行进在去往殡仪馆的路上,我和两个姐姐坐在车上,一路向车窗外洒着纸钱,默默地护送父亲离开这座他生活了18年的无比熟悉的城市,走完他人间的最后一程……

父亲是在他退休后的第3年(1999年)来到县城的,一生崇尚节俭的他甚至将老家的余粮也用麻袋、箩筐装了搬到城里来。当时我们家里简直成了农具陈列馆:箩筐、笤箕、簸箕、长条凳……当然也包括那口我们四姐弟读初中住校时相继用过、而今他又接着用的黑木箱!——当时,我还曾因为扔不扔掉它们而同父亲拌过嘴,而后父亲虽无奈地妥协了,但仍固执地留下了那口黑木箱。

后来由于生活习惯、饮食习惯及一些生活琐事不能很好相处,我和老婆便另买了房搬出去住,以后便很少与他及母亲见面,甚至连电话也很少联系过。父亲平时没什么爱好,不过爱看看书报、打打扑克、抄抄药书、上上庙山。

2009年,父亲做了胃癌手术,他似乎看淡了一切……这次去成都姐姐那里耍了20多天,本来还准备去重庆侄孙女那里耍几天,没想到今天上午10点多我还给娘打电话报了平安,下午就……哎!生命之脆弱,人世之无常!听姐姐说,父亲在陷入昏迷前,好像已自知时日不多,一再强烈要求姐姐将他送回射洪——因为,这里留存着他的回忆、过往,这里有他的妻儿、朋友,这里是他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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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肖刚(射洪市第二小学)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