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桂
在我十七岁去赣南师专读书之前，我的零用钱有两个来源：一是过年时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压岁钱，二是背着父亲偷偷地卖点自己砍的木柴给铁器社。
小孩子都盼着过年，希望天天都是过年，有零食吃有新衣穿还有压岁钱。
压岁钱在民俗文化中寓意辟邪驱鬼，保佑平安。先民认为小孩容易受到鬼祟的侵害，所以用压岁钱来压祟驱邪，它还隐含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和祝福。
大年三十晚上，父亲递给我一个他自己裁的红纸折成的红包，我欢天喜地地接过来，走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崭新的纸钞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油墨臭，不论是多少钱我都很欢喜，反复摩挲，尔后照原样包起来，小心地放入身上最里面衣服的小口袋里，在外面按压两下，夜晚睡觉也放在身上。
父亲收入微薄，给我的压岁钱很少，起初是两角，十岁左右增加到了五角，十五岁以后增加到了一块；姐姐得到压岁钱则更少，仅是我的一半。别人家小孩大体也是如此，少数家境好的有两块甚至更多的，这让我羡慕不已。
我这压岁钱完全由我自己支配，是买零食还是存起来随我自己，父亲不会过问。有的人家小孩过完年后得把压岁钱交还给大人，那有什么意思呢？
那个时候物价低廉，一分钱能买一颗硬糖或者三个粒粒糖。放入嘴里，细细地慢慢地品，舌头一会把它卷到左边一会卷到右边，那个甜啊，真是不容易描述。
供销社偶尔会有青青的苹果卖，一角钱一个，买回来放在桌上，满屋子都是苹果香，左看右瞧，真不舍得吃。
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三，一般情况下大人不会打骂小孩，我父亲也是如此，那几天对我很是和蔼，而平时我可是动辄得咎的，饭桌上不知挨过多少次筷子敲脑袋，不是吃饭的时候则是吃板栗：父亲的一只手弯着四个手指头，突出来的指关节重重地落在我头上。
我顽劣，加上做事出错率高，父亲对我破口大骂是常事。我清楚地记得他骂我的样子：瞪着眼睛，凶巴巴的，舌头快速搅动，污言秽语喷涌而出，诸如打短命的、畚箕提的、水打的(顺着水流往下漂)、死子的(洛口一带骂男孩子本人，骂女孩子则是死女的)等等，全都是些诅咒人早死的极其恶劣的词语。
我是独生子，且父亲是中年得子，对我自然非常珍爱，可他并不善于表达，加上他是个脾气不好的老鳏夫，所以总是用粗鲁甚至恶劣的方式来教导我。
站在今天的角度来分析父亲的性格和做法，或许跟他长久得不到女性的温情有关。我后来注意到独身者无论男女，其心理总是会有一些异于常人之处，表现为暴躁、偏激。
我去赣南师专读书后父亲没有再给过我压岁钱，他要负责我的学杂费还有生活费，三年下来，对他来说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费用，而他每个月只有三十来块钱，他得开源节流：每年烧几担木炭、养一头猪、种一些稻子等等。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有了收入，基本工资加补助有四十三块钱，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收入，不需要依靠年迈的父亲了。老父亲每每谆谆告诫我要节俭，每个月都要存一些钱以备日后成家；不要抽烟，不要喝酒，不要……
我不会抽烟，这得益于父亲的严厉管教。我小时候偶尔跟同伴捡烟头或者学大人卷烟丝抽着玩，父亲知道后就会把我痛打一番，恶语相向就不用说了。父亲为何如此反感我抽烟呢？除了他自己不抽烟，认为这是烧钱，可能还跟我母亲会抽烟有关。
参加工作至今，我已连续几十个春节给人压岁钱：晚辈陆陆续续出生，外甥、女儿、外孙……压岁钱因人而异数额不等，起初是五块十块，慢慢地变成现在几百上千元。每年过年我都会给姐姐一个红包，表示一下心意。
女儿入职后每年都会给我一个红包。她很用心，给的是连号的百元新钞，起初几年我不舍得用，把它放入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2017年4月25日我办公室里的保险柜被人撬了，失窃了若干东西，包括女儿连续几年给我的红包，对此至今我还是恨恨不已。
摄影小夫（路开文化）
曾桂，赣州宁都人，某教育机构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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