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我们读到李青因为在学校与实验室管理员发生猥亵行为,被学校开除。

他的父亲更是将他逐出家门。

他流浪到新世界公园。公园的晚上属于这些同性恋者。

李青这天在公园接待了一个叫王夔龙的陌生客。

王夔龙看他的眼光充满了炽烈的热情。

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这些被社会抛弃的孩子,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可言说的痛。

今天,花酱和大家共读《孽子》第二部:痛到深处的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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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父母

我的家,在龙江街。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贫寒的小户。

两排木板平房,一栋栋旧得发黑。

而那栋最破、最旧、最阴暗的矮屋,便是我们的家。

父亲是四川人。

民国三十八年,父亲那个军团在大别山与八路军交战。

被围困了一个多礼拜,父亲被俘虏了。

后来逃脱,来到台湾,革去了军籍。

幸亏父亲一个旧日的老战友,卖了一个人情,才让父亲暂时栖息在这栋矮小破烂的宿舍里。

也是幸亏这个老战友,父亲才挤进了一家公私合营的信用合作社。

父亲的工作只是一个闲职,月薪才三千台币。

其实他不用天天上班,但是他仍旧每天穿着一套还像样的旧中山装,去挤公交车。

生活和工作都不如意,父亲与旧日的同僚,统统断绝了来往。

有一次,有两个父亲的老部下到我们家来探望他,父亲穿着内裤躲进了厕所。

隔着门对我悄声命令:

“快去告诉他们,不在家!”

父亲与母亲结婚的时候,已经四十五岁了。

母亲才十九岁。

母亲的身世和来历都是十分暧昧不明的。

据说她是桃园乡下一户养鸭人家的养女。

养父是个酒鬼,百般虐待,幸亏养母还疼她,少受了许多罪。

后来,实在受不了虐待,逃到了台北,做了父亲那个老战友家的下女。

两人因此才有了交集。

母亲年轻时,大约的确是一个很有风情的女人。

父亲大概也曾经热爱过母亲,只是他表达爱的方式却十分暴烈。

有一次,母亲跟一个卖菜的小伙子调笑,被父亲打了一顿。

第二天,母亲没有起床。

父亲回家时,给母亲带了一件崭新的连衣裙。

我八岁的那年,有一天,母亲忽然失踪了。

她跟了小东宝歌舞团的一个小喇叭手,私奔而逃。

母亲出走的那个晚上,父亲拿着他从前在大陆当团长用的那管自卫枪。

声称要毙了那对狗男女。

可是,他半夜回来,却醉得路都走不稳。

他失声痛哭的样子,让我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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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娃

母亲出走,我似乎并没有感到特别难过。

大概因为母亲对我从小嫌恶,使我对她只有畏惧,没有依恋。

母亲生我的时,头胎难产,差点丢了性命。

所以,她一口咬定我是他的前世冤孽,是来向她讨命的。

母亲爱的是弟娃。

她叫我黑仔,叫弟娃白仔。

母亲说,她怀着弟娃时,梦见送子观音。

弟娃时观音娘娘特地送给她的,所以长得特别像她。

母亲在时,我时常趁母亲不在,虐待弟娃。

然而母亲一走,我跟弟娃突然变得相依为命起来。

弟娃一向是跟母亲睡的,母亲走后,弟娃就跟我挤在一起。

我搂住他,学母亲那样,拍他的背。

去年弟娃生日,我送了一管口琴给他。

两百七十块,花了我半个月的送报钱。

弟娃爱得不忍释手。

有时候,我们都上床了,弟娃还要拿出来吹。

有一次,把父亲吵醒了,他怒气冲冲地跑过来。

弟娃怕挨揍,赶紧双手抱住头,缩成一团。

父亲看着,竟笑了,

那是唯一一次,我看见父亲那张布满严峻的脸上,

绽开那么一抹慈祥的笑容。

弟娃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

因为太漂亮了,观音娘娘要把他收走了。

弟娃只活了十五年,他是生肺炎死的。

吴医生说他是感冒,只给他打了一针退烧针。

第三天,弟娃就昏迷了。

我们送他到台大医院去急救。他们给他上了氧气,弟娃直着脖子喘了一夜。

天亮了,才断了气。

弟娃的死讯,是在我离家三个月后,才告诉的母亲。

母亲已经瘫痪在床。

母亲离开歌舞团后,嫁给了一个开地下茶室的。

我看到她时,她已经变得认不出了。

乍一看,像是一个干缩的老女婴。

母亲静静地听着,没有作声。

突然,她一只手颤抖地指着我,厉声说:

“你们把我的白仔害死了!是你把我的白仔害死了,我要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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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了几步,逃出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那尖利的惨嚎,一声声从楼上追逐下来。

我感到一阵眩晕。

母亲死于我走后的第二天。

三、阿凤

王夔龙是公园里的传奇人物。

这件事,我也是第二天回到公园才知道的。

当年,“龙子跟阿凤”的故事,在公园的沧桑史里,流传得最广最深。

郭老给我看相簿的时候,就我说过阿凤的故事。

我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段传奇中的另一个主角。

阿凤的身世很悲惨。

他的母亲是个哑巴,又有点痴傻。

在一个台风夜,她被几个流氓轮奸了,生下了阿凤。

阿凤被送到了灵光育幼院。

从小,他就是一个禀赋异常的孩子。

聪敏过人,什么事一学就会。

但是他的脾气,却异乎常人地古怪,忽冷忽热,喜怒无常。

别的孩子联合起来欺负他,他也不回手。

阿凤自小便有个怪毛病,会无缘无故地哭泣。

一哭一两个时辰停不下来,哭得全身痉挛。

阿凤十五岁那年,从育幼院逃了出来,再也没有回去过。

阿凤一闯进公园,便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谁也降不住他。

因为他的脾气难缠,公园里的人,都不大敢去招惹。

直到他十八岁那一年,遇到了他的命中煞星

——王夔龙,小名龙子。

他的父亲王尚德是当时台湾数一数二的显贵。

龙子长得体面,本来都要预备出国留学了。

哪知道龙子和阿凤一碰头,竟如同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确实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

但是,那只野凤凰哪里肯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他从两人住的房子里逃走了。

那段时间,常常在深夜里,龙子坐一部计程车,满台北找阿凤。

寻不到,就在公园的台阶上,来来回回地走着。

阿凤失踪了两个多月,龙子找遍了全台北。

找得红了眼、发了狂。

在一个除夕夜,龙子终于在莲花池畔找到了阿凤。

阿凤靠着栏杆,只穿了一件单衣,瑟瑟发抖。

他正跟一个又肥又丑的老头子,在讲价钱。

龙子追上前拼命阻拦,央求他跟他回家。

阿凤却一直摇头。

龙子一把揪住他,大吼着要阿凤把他的心给他。

阿凤指着胸口说:

“在这里,拿去吧!”

龙子一柄匕首,正正地便刺进了阿凤的胸膛。

阿凤死了,龙子抱着他坐在血泊里,疯了。

有人问阿凤:

“你怎么这样冷心冷面?”

阿凤扯开衣服,露出一身的刺青,指着胸口上那条张牙舞爪的独角龙:

“我冷什么?我把他刺到身上了还冷什么?”

阿凤不愿跟龙子在一起,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了。

阿凤曾经问龙子,我一身脏,你要我干什么?

龙子说:

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

龙子的爱像火,它灼烧了阿凤,让他害怕。

所以,他宁死也不要这种爱。

明天,花酱和大家共读《孽子》第三部:我们的父亲。

我是花酱,爱读书,爱说书。

每天以不一样的视角解读一本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