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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灵。」

「孝子贤孙,跪……」

我陆家就余我一人,哪里来的孝子贤孙……

我没有想到皇帝会来。

他竟敢来。

「皇上口谕,死者为大,免跪。」

我却依旧跪了下去,高声大呼:「臣女陆氏,请旨退去与太子婚约,继承爵位、招婿入赘,延续陆氏香火。」

3

我笃定皇帝不会同意。

陆家根基在,威望还在,陆家军还在。

谁娶了我,就等于拥有这一切。

他不能让这般大势力落在旁人手中。

「朕体谅你一夕之间亲人尽逝,免你冒犯之罪,陆氏儿郎为国尽忠,血脉不可断。你与太子婚约依旧,嫡次子赐陆姓,继承陆家香火。」

皇帝觉得这是天大的恩赐了。

真是笑话,我陆锦煦不稀罕他赵氏肮脏恶臭的血脉。

我陆家忠心耿耿落得这般下场。

我亦要赵家满族死绝。

「臣女谢恩!」

我看着父兄、母嫂下葬,看着棺木被泥土覆盖,慢慢形成坟堆。

听着道士先生说:「孝子贤孙跪。」

我跪下去后喊了一声:「爹、娘……」

声音惊了林间鸟雀。

那个心善的陆家女儿,死了。

回到家中,我就病了。

春去跟我禀报,陆家那些老东西又开始不安分。

在我的吃食里也发现毒药。

「经手之人,皆发卖吧。」

「不审吗?」

「这陆家也该换换血了,暗处之人总要见见光明。」

我搅拌着汤药。

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我不急。

半月后。

皇帝最疼爱的十皇子在宫殿里被活活烧死,火是从床帏开始燃烧,等伺候的人发现,根本来不及扑灭。

其母玲妃当场晕厥早产血崩,差点一尸两命。

皇帝大怒,伺候十皇子的奴才悉数乱棍打死,无一幸免。

我看着那十二个陶人,伸手轻轻将其中一个推翻在地,看着它摔碎。

「小姐,太子殿下要见您。」

「告诉他,我守孝,不见任何人。」

我很大度地让太子先封侧妃、纳侍妾,把姿态摆得很低。

「小姐,您说他会答应吗?」

我摇摇头,太子也想要陆家的一切。

他可以纳妾,可以有庶子庶女,但必须是我嫁进东宫,有子嗣后。

在这之前,他有所顾忌,他要伪装。

他要把喜欢的人藏起来,把自己的心思也藏起来。

他要哄得我对他死心塌地,心甘情愿把陆家一切交给他。

只是盯着我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想从我这里吸血的也不只他。

「他若是翻墙进来,便让他进来。」

「是。」

果不其然,太子翻墙进陆府。

见到我的时候,他满眼心疼,说我瘦了,劝我多吃饭,要看开,不要让逝去的亲人担忧。

他说得真是轻巧。

若我的亲人是寿终正寝,我自然可以释然,但他们被昏君害死。

「殿下以后别来了。」

「可是……」

「送客。」

我不让太子来,其他来探望的皇子、公主,那些曾经交好的闺秀,也是同样的话。

父兄的忠勇渐渐被人忘记,朝堂上有了新贵,边疆有了新的将军。

当一切看似归于平静,我暗中见了大理寺少卿裴怀宇。

他出身不详,手段阴狠毒辣,六亲不认,是皇帝的走狗鹰犬。

就这样子一个人,当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褪去他的官服,亲吻上他的唇角时,他僵硬着微微颤抖。

「郡主……」

「我想要一个孩子,裴大人可愿意成全?」

我是皎皎明月,是无数男子渴望的月光,恋慕追逐的求而不得。

早时他数次与我邂逅,装得淡漠冷然,却给过我几次方便。

像他这种大忙人,别说数次偶遇,若是无心,一次都碰不上。

那么多朝臣,我挑选了几遍,第一个便选中他。

因为他深得皇帝信任,因为他在大理寺任职,手有实权,也知道很多官员阴私。

我要他把这些东西奉送到我面前。

还有那日凌辱嫂子的畜生……

「裴大人想好了吗?」

4

他说能定如郡主所愿。

傻瓜啊,我可不单单只要一个孩子。

我要你手中的权为我所用,要你做我的刀,指哪杀哪。

杀人如麻的裴大人也有意乱情迷的时候,他也会温柔似水、缱绻缠绵地唤我「锦煦」。

尝到甜头,也想着天天宿在我的榻上。

有了身孕后,我就让他别来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还想再来,为我做件事吧。

皇帝子嗣众多,也该死几个了。

他做得到,我自会给他好脸色;做不到,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十月怀胎,我痛了两天两夜,才生下麟儿。

春去说是个儿子的时候,我心想,真好啊!陆家血脉终将得以延续。

裴怀宇抱着孩子,眸子里都是疼爱:「锦煦,你看,我们的孩子,长得真好。」

是长得很好。

所以作为父亲,是不是应该杀两个皇室成员给他助助兴?

裴怀宇真是一把极好用的刀。

帮我抹平了好几处痕迹,让我在刺杀皇室之人的路上,走得顺畅极了。

我对外宣称要过继一个孩子、承继陆家香火的时候,再次震惊了很多人。

若是陆家有了家主,那我和太子的嫡次子怎么办?

太子最是急切。

「只是过继一个孩子承继香火,并未说要将陆家交给他。」

「可是……」

我轻轻叹息:「守孝的日子,除了孤寂,是一点点欣喜欢愉都没有,有个孩子陪伴,也能增添点乐趣。」

「多一个孩子,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多一个可以守望相助的兄弟。」

我都这么说了,太子也只能缄默应允。

孩子有陆家抱来的,也有父亲部下的孩子,让我从中挑选一个合眼缘、合心意的。

我早已经安排妥当,选的孩子只能是麟儿。

陆麟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京都。

出现在皇帝龙案上。

没被选中的陆家人大骂我胡闹,陆家人不选,要选个外人生的孩子。

把偌大的陆家拱手相让。

看看他们的嘴脸,之前一个个以为自己家孩子能被选中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各家送来的贺礼,宫里送来的赏赐,瞬间又把这些人的嘴给堵死。

裴怀宇的长命锁倒是精巧,我特意给麟儿佩戴上。

好的东西,我有很多很多,特意戴裴怀宇所赠,自然有别的心思。

麟儿会走路、会喊姑姑的时候,我也到了出孝的日子。

孩子长得虎头虎脑,那双眼睛,跟裴怀宇简直一模一样。

他奶声奶气喊姑姑的时候,真的能让人一颗心都融化。

皇后宣我进宫,她依旧温柔,热情地招呼我坐在身边,言语间都是关切,临了说起我和太子的婚事。

「全凭娘娘做主。」我微微垂下眸子,一副害羞的样子。

皇后娘娘郑重其事地问我,让谁来主持我出嫁?

「请我外祖母、几个舅母来。」

「也好。」

我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问我嫁妆有多少?

陆家有钱,有很多很多钱。

每年能赚进来很多很多,也会用出去很多很多。

那些战场上受伤不能再做重力活的将士,都在陆家开的铺子、庄子、作坊里做着工、小管事、大管事。

亦会惠及他们的子女。

陆家有多少铺子?近万间。庄子大大小小数万个。每一个县城都有作坊,供应着本地、外地铺子货源。

三年前陆家有钱,不是很多。三年后的今天,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陆家富可敌国。

「母亲早年便为我置办好了嫁妆,到时会与长辈商议。」

「是该如此,本宫的意思是,你嫁妆能多就多些,不让别人小瞧了你。」

5

我很想问她,多少算多?多少算少?

「娘娘,如今陆家都在我手里,嫁妆多少有区别吗?」

区别肯定很大。

嫁妆到东宫,能留在我手里的东西能有多少?

太子会不会问我要?

皇后会不会让我拿出来孝敬她?

而我不写到嫁妆单子上,谁知道我有多少东西?

她想摸清楚我到底有多少家底。

皇后闻言脸色有些不好。

她好像也回过神来。

即便我三年没出门,又没有父兄撑腰,也不是人人能拿捏欺负的可怜儿。

毕竟三年前的我,能力压陆氏族老们,以女儿身打幡、摔盆,跪在皇帝面前请求退婚,就不是什么软弱可欺之人。

「本宫想着私下给你添置一些,嫁妆单子写得更厚重,又怕与你母亲置办的重复,这才有此一问。」

「多谢娘娘。」

给我东西,我肯定要。

不要是傻子。

我从未央宫出来,皇帝又让人宣我过去。

三年不见,死了几个儿子的皇帝瞧着苍老许多。

「臣女见过皇上。」

皇帝的手轻轻挥了挥,倒是一副慈祥长辈模样,对我关怀备至了一番后,说起和太子的婚事。

「娘娘说择日成婚。」

皇帝颔首:「朕会让钦天监择个日期,你回去安心待嫁。」

「是。」

从皇宫里出来,我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去酒楼点菜吃酒,微微醉的时候,整个人更难受。

三皇子出现的时候,我看着他忽然就哭了。

至于为什么哭,自然是要故意勾引他。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更何况世上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我在酒楼,他也在酒楼。

「若是难受,就痛痛快快哭一场,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这些人啊,总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不是他亲人被害,所以说话都无所谓得很,劝人的时候,也根本不走心。

但我不想与他扯这些,我哭着说:「太子他养了外室。」

「这……」

我又问他:「你呢?你也有婚约,你也没成亲,你也养外室了吗?」

「自是没有。」

我看了他一会儿,扭开头一个人喝着酒。

他让我别喝了。

又劝我别哭了。

我哭着跟他说:「我不想嫁给太子了,他骗我。」

「他说等我出孝,说不会有侧妃、侍妾,可他养外室……」

「我恋慕他这么多年,他怎么可以这样子欺负我。」

他没有许下任何承诺,只让春去送我回家。

让春去好好照顾我。

回到府中,一碗醒酒汤后,我彻底清醒过来。

「小姐,裴大人约您见面。」

「他约我,我就要去吗?」

我没去见裴怀宇。

但三皇子的人开始针对太子,找太子麻烦,想要将太子拉下马。

一个皇后之子,一个贵妃之子。

两人争斗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分出胜负。

「春去,给三皇子添些助力。」

一个满心算计的太子,一个心中对我有情、却不敢言说的三皇子,谁更好利用,我心里有数。

自然有了选择。

而且他还退婚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说服的贵妃,又怎么抓住女方的把柄,这婚退得极快,都没掀起什么风浪。

贵妃设赏花宴,宴请世家未出阁的闺秀,为三皇子选妃。

我看着精致幽香的帖子。

「小姐,您要去吗?」

「自然是要去的。」

帖子都送到面前了,不去岂不是落贵妃的面子?

6

我认认真真打扮一番,不会招摇喧宾夺主,但绝对美得不可方物。

贵妃看着我笑得眉眼弯弯。

她亦是浓艳娇媚的大美人,笑起来格外勾人。

她先将我夸了一番后,又说我打扮太过于素净,赏了我两套十分华丽的发饰。

宴席上,她对谁都格外热情,仿佛在认认真真相看儿媳妇。

好几个闺秀给我敬酒,今日的酒虽香醇,后劲却极大,我醉得有些走不动路。

「扶郡主去歇息,等醒酒后,再送她出宫。」

我捏捏春去的手。

春去轻轻嗯了一声,明白我的打算。

在贵妃的宫里,能来去自由的能有谁?

春去被支开,我闭着眼睛假寐,有人推门进来,携带着淡淡青木香,他坐在床边,带着茧的指腹拂过我的脸。

若他猴急猴急地脱衣上榻,我坚决不会如他所愿。他这般克制着,小心翼翼地珍重,才决定继续下去。

屋外传来春去说话的声音,他快速起身跳窗离开。

「小姐,小姐。」

春去摇晃了我好一会儿,我才回应她:「嗯?」

「太子殿下来接,送咱们出宫回家。」

「哦。」

我迷迷糊糊应声,眸光扫到窗户那一截衣摆。

出门后传来花盆碎裂的声音。

我微微勾了勾唇角。

会计较才好,计较才会在意,在意才会去争夺。

太子对我饮酒一事十分不满,言语间还多有责备。

我忽地看向他:「那太子殿下您呢?您说对我一心一意,您养在桂花巷的外室算怎么回事?我不过是喝几口酒,你都要刁难责罚?」

「也是,如今我再没父兄撑腰,您天潢贵胄、凤子龙孙,自是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

他被我吼得愣住。

明显没想到我知他养外室一事。

他张着嘴要解释什么男人的劣根性、男人逢场作戏……

我岂会给他机会?于是让马车停下。

「锦煦……」

「你这个骗子,我不会嫁你了。」

我不顾一切下马车。

呵斥我,我陆锦煦是那么好呵斥的?

太子沉着脸让我上马车,见我不搭理他,于是说道:

「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再来与我说。」

然后他的马车离我越来越远。

「小姐……」春去略微担忧。

「春去,这样子挺好,走吧,去外祖父家。」

我与外祖父、舅舅商议,明日舅舅朝堂上代替我请旨退婚,原因是我突染恶疾。

绝口不提太子养外室一事。

外祖父忽然问我:「锦煦,你可想好了?」

「外祖父,皇上不止太子一个儿子,太子也不是非他不可。」

「当初他自己亲口说待我一心一意,如今才不过三年,他就养外室两年,这样子心口不一、表里不一、不遵守誓言之人,我嫁了会幸福?」

「他为什么娶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外祖父沉默。

舅舅问:「那你觉得哪个皇子几率大些?」

「三皇子。」

舅舅不言语了。

外祖父也没有说反对的话。

很显然,他们也更看好三皇子。

太子要我反省。

舅舅为我请旨退婚,皇帝自然要问为什么?

染了恶疾,让太医来陆府,我闭门不见,太医见不到我,又回去复命。

皇帝宣太子质问为何。

太子不敢隐瞒他养外室一事,被皇帝用茶盏砸破了脑门。

皇后宣我进宫,我不去。

她派人来劝解,我不见,我不听。

陆家大门紧闭,我退婚之意格外坚定。

我不想要的太子妃之位,有的是人要。

自然有人去撺掇皇后退婚。

皇后对我这番不给她、不给太子脸面十分厌恶反感,她也深信我不嫁太子,无人敢上门提亲。

后宫好几个妃嫔冷嘲热讽之下,她松口允我退婚。

太子站在陆家门口:「陆锦煦,你别后悔!」

后悔?

他真是想多了。

7

我和太子退婚了。

皇帝赏了些东西以示安抚。

人家无债一身轻,我是无婚约一身轻。

不过世家贵族最是捧高踩底,有什么宴会也不会再给我递帖子,也没有人约我出门去玩。

眼见着我已要二十岁,像我这个年纪,成亲早的,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孩子啊,我也有个麟儿。

我这边还没有任何动作,太子又定下太子妃,是丞相家的千金。

丞相千金一朝得势,处处炫耀,甚至还特意给我送了一份喜饼来。

那喜饼我丢给狗吃了。

「等太子大婚,咱们就送他一个大礼。」

一个足以废太子的大礼。

太子大婚前夕,还想翻墙进我陆家,这一次他没能得逞。

直接被拦在围墙外。

他说要见我。

「不见。」

他还想强行闯府,被巡防卫劝了回去。

裴怀宇能把手伸进京都巡防卫,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世人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相府嫡女嫁入皇家,确实有高傲的资本。

可惜太子私制龙袍,在西郊屯兵,被掀到朝堂上,皇帝大怒之下废太子,贬为庶人,罚去守皇陵,太子妃随同……已经不能叫太子妃了,她只是一个庶人妻。

皇后跪在养心殿外,请求皇帝开恩。

玲妃状告皇后戕害皇子,证据确凿,皇后被废。

太子、皇后一党倒台,不过月余。

贵妃暂代皇后职责,治理六宫。

中秋过后是重阳,天渐渐凉了。

麟儿偶染风寒,整日咳嗽,我想着带他去城外皇家温泉,泡泡温泉,看看能否让伤寒好得快些。

我递了帖子进宫,贵妃欣然应允。

我带着孩子去温泉宫,那夜的雨如天破了个口子,倾盆而下。

三皇子一行人到来,一个个浑身湿透。

我只得把大夫先派过去,给三皇子他们先瞧瞧,开两贴驱寒的药。

让春去看好麟儿,别被三皇子等人看见。

虽说只有一双眼睛像,我不想节外生枝,平添波澜。

可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三皇子过来的时候,麟儿蹬蹬蹬跑出去,看着他歪头想了想:「爹爹?」

把我吓得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

「麟儿回来。」

他哒哒哒跑回我身边:「姑姑。」

三皇子错愕后回过神:「这便是你抱养回来的孩子?」

「嗯。」

「长得挺好,瞧着也乖巧。」

他解下玉佩递给麟儿。

「三皇子,这太贵重了。」

「一块玉佩而已,给孩子玩玩罢了,算不上贵重。」

我赶紧收下,让春去把麟儿抱下去。

也不知道这孩子听谁嚼舌根,学会了爹爹这个词。

加上平日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陌生男子。

面对三皇子时,我多了两分心虚,更打起精神应付他。

他只道谢几句,又说幸亏我带有大夫,他两位属下医治得当,才保住性命。

送走三皇子,我看着屋檐滴落的雨水,又想起我死于非命的父兄,含冤惨死的母嫂。

紧紧闭上眼眸,才没让泪水决堤。

「小姐,小姐,裴大人也来了。」

我瞬间眉头紧锁。

裴怀宇来做什么?

8

裴怀宇来得快,离开得也快。

他走了不过一盏茶时间,三皇子过来与我道别,也是行色匆匆。

「京都出大事了。」

只是我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大事。

等到傍晚的时候,才得知边疆又起战乱。

但是这次再没有骁勇善战的陆家儿郎冲锋陷阵,连失三城,满城将士皆亡,数百万百姓被掳走,粮食、金银财宝被抢劫一空。

被忘记的父兄、陆家英烈又被人提起。

想号令陆家军,却需要我手里的令牌。

「皇上急召郡主入宫。」

我先一步回京,直接被迎入宫中,能叫得上名的官员都在,一个个愁眉苦脸。

「郡主到!」

「锦煦啊……」皇帝感慨一声。

又问道:「号令陆家军的令牌,你可带来了?」

「回皇上,臣女没有令牌。」

或者说如今的我,就是号令陆家军的令牌。

「这……」

皇帝急。

百官急。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父兄死后,陆家军明面上已经四分五裂。他们想找个好法子,能够陆家军重新凝聚。

「锦煦,你看三皇子给你做夫君如何?」

我看向三皇子,他眸子晶亮地看着我。

想让我嫁给三皇子,让他名正言顺号令陆家军,做什么美梦。

我抿了抿唇:「臣女不愿。」

「为何?」

「臣女染上的恶疾还未痊愈,恐将疾病传给三皇子。」

「臣女先行告退。」

我才出大殿,三皇子追出来。

「锦煦。」

他以前可不喊我锦煦,都是唤我郡主。

「锦煦,你为什么不答应?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我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更没有养外室,如今我,我还是……」

我看着他。

想问问他还是什么?

他张着嘴,到底是没说出口。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反问他。

「你想要什么?」

「我想做太子妃,做皇后,我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想要独一无二的偏宠和信任、支持,你能做到吗?」

「你要是能做到,我就嫁给你。重新把陆家军召集起来的方法,我也交给你。」

三皇子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传遍京都的时候,连带着我被赐婚太子的消息一起,让多少人惊掉下巴。

太子换人了,我依旧还要做太子妃。

那些曾经对我落井下石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想着来巴结我了。

新太子离京前夕,他来见我。

他说:「锦煦,若是我平安归来,一定风风光光迎娶你。」

「若是我战死在边疆,你找个你中意的知心人嫁了吧。」

他又说:「锦煦,你能不能唤我一声木头哥哥?」

「你说什么?」

我惊呼出声。

其实心里格外平静,也知道他应该是我幼年时的玩伴。

但我不会承认。

「你果然忘记了。」

「先太子说他是……你怎么也说自己是?」

他说了几件我早已经忘得差不多、根本想不起来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告我,让我被骗那么久?」

我故装悲伤、恼怒,扑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我跟他说,到了边疆,得闲时一定要给我写信,我也会给他回信。

他走时应当十分愉悦。

这就好。

9

战火四起,苦的还是百姓。

我能做的,就是站出来筹备一些药材,让人送往边疆给太子,也送给陆家军。

贵妃比起皇后会做人。

对我格外和颜悦色,有什么好东西都派人送来陆家,时常宣我进宫,也不像皇后试探我有多少嫁妆。

倒是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不要钱似的赏赐给我。

还说她若是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做梦都会笑醒。

这些哄人的话,听听就好。

她对我和颜悦色,无非我对他儿子有用。

那个天真的陆锦煦在没有父母、兄嫂那天,就死了。

皇帝怕太子把陆家军收服后势大,便派了两个皇子前去监军。

这种能建功的好机会,其他皇子怎么可能放过?所以监军的人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我觉得真是好极了。

五个皇子去,一个皇子归,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承受住这打击。

敌军有备而来,这场战不好打。

节节败退的同时,皇子一个一个阵亡的消息同时传回京都。

死一个皇子,皇帝能撑得住,连着死了四个,皇帝撑不住了。

贵妃急急忙忙宣我进宫,希望我给太子去信,让他回京。

我没有写信去劝,而是亲自前往边疆。

我虽不及父兄文韬武略,能上阵杀敌,但是兵书也没少读。

我不敢托大自己能沙场点兵,却可以居于幕后,运筹帷幄。

我还在途中,就接到太子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消息。

「天助我也。」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做军师也不只我一个人,我带着十来人,个个熟读书数十载,亦是我花了重金寻来。

配合上陆家军的骁勇善战,第一战大胜。

我军士气大震。

太子能慢慢下床走路。

「我没想到你会来边疆。」

我对他说,我后悔当初没能跟他一起来。

若是来了,那四位皇子就不会死。

他说我心善,悲天悯人。

又说我心怀家国大义,该入史册供后人瞻仰。

我真想吐他一脸口水。

我父兄、我陆家儿郎呢?也是配后人瞻仰,他们怎么死的?

是战死沙场?还是死于背后暗箭?

死于帝王猜疑,死于同袍戕害。

我的母亲、我的嫂子……

「大头哥哥,你抱抱我吧。」

是的,我勾引了他。

我终究堕落成了没有贞洁之心的下贱女子。

我痛恨,却不后悔这么做。

我不能在洞房花烛夜露馅。

在边疆,在我的主场上,勾引了重伤初愈的他。

他离开时,我还在睡。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床榻上的点点血迹……

这场仗打了近两年,我军才大获全胜。

我已经二十有一,翻年二十二。

回京的路上,太子说:「等回到京城,我就十里红妆迎娶你。」

「好。」

多了两年时间布局。

我的报仇之路,终于走上正轨。

大军得胜,班师回朝,我不知道皇帝的高兴有几分真几分假,贵妃倒是热泪盈眶,情真意切地抱着太子。

一口一个「我的儿受苦了」。

我看向朝臣中的外祖父、舅舅,冲他们笑。

有功将士,要论功行赏,等这些处理下来,又是一年年末。

经历过战场的磨砺,太子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出鞘。

但他看向我的时候,格外温柔,细心妥帖。

他很多时候忍不住问我:「锦煦,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为什么你不曾有孕?」

我当然不会有孕,因为我给他下药了。

不只是他,皇室成员,但凡我手能伸进去,我都没放过。

「兴许时机未到。」

10

他说我们还年轻,慢慢来,不急。

我知道他急,贵妃也急。

急着让我们成亲,急着让我们生儿育女。

见面的时候,贵妃还是温柔和善,但字里行间不停地提孩子,夸别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又说谁谁谁家又添了一个孩子。

我很想告诉她,赵家再也不会添孩子了。

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从陆家姑娘成了太子妃,我觉得很好,因为很多事情做起来更得心应手。

比如宴请赵家那些出嫁的公主、郡主、县主,她们一个个觉得能成为我的座上宾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情。

我也喜欢帮太子宴请他那些兄弟、堂兄弟,一坛一坛的陈年佳酿端上桌,我看着他们开怀畅饮,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

笑得格外欢喜。

我耗费那么多银子研制出来的绝子药,他们竟吃得这般欢喜畅快。

真好啊。

成亲三月,肚子没有丝毫动静,我表现出着急。

成亲半载,我开始吃各种各样的生子偏方。

世家夫人们也热衷给我送偏方。

贵妃派了一个又一个太医来给我把脉。

我的脉象早已经改变,变得紊乱又诡异。

根本探不出我生育过一个孩子。

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

我开始求神问佛,没事便前往京都附近的庵堂、道观、寺院。

成亲两年,我主动与太子提及,为他迎娶侧妃、纳良娣。

贵妃夸我贤惠,世人夸我大度。

太子看着我,他说:「我们为什么会没有孩子,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我闻言惊白了脸。

他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问我:「锦煦,你是真的愿意跟我做夫妻吗?」

我想说不是。

他又问:「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都入不了你的心?你的心里只有恨、只有报仇?」

我不言语。

「你回答我。」

他嘶吼着,像是发了疯的野兽,将我推倒在床榻上,将我摧残得七零八落。

他临走时说:「你若真要为我选妃,我们的情就断了。」

世间男子总是喜欢为自己找借口。

他要真一心为我,为什么不让太医给他把脉?为什么不告诉世人,是他不能生?

又想拿捏我罢了。

太子侧妃、良娣都是贵妃所选。

好人家的姑娘,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母亲好生养。

她们一看也是好生养。

太子与我有了嫌隙,侧妃良娣们各显神通地争宠。

你害我、我害你,每日的大戏看得人目不暇接。

她们的肚子依旧没动静。

贵妃问我:「太子是不是在边疆时伤了身子?」

「臣媳不知。」

「你是他妻子,你怎会不知?」

那个说要待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早已经投入别人怀抱,与她们夜夜笙歌。

心里有丝丝难受,并不是很多。

贵妃又转了话题:「皇上最近总是沉迷炼丹,追求长生不老……」

这是好事。

那道士还是我费尽心思才送到皇帝面前的。

一颗颗丹丸里,奇珍药材无数,朱砂也不少。

服用多了,会死人的。

春去心急如焚闯入东宫:「娘娘,小公子被人掳走了。」

「什么……」

我惊得三魂六魄碎了一地,说话声音破碎:「派人去追!」

「对方来了太多人,个个武艺超绝,没能追上。」

陆麟身边的人,个个高手中的高手,还有他们追不上的人?

我靠近春去:「让人去找裴怀宇。」

「奴婢已经让人去了。」

我要出东宫,却发现根本出不去。

我被太子禁足了。

而我也明白过来,陆麟是被他掳走的。

11

我与太子对峙那天,是在练武场。

下着滂沱大雨,我举着剑刺向他。

我会些武功,遇上宵小可以自保,但真真正正遇上高手,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献丑罢了。

我摔在地上,一身泥浆,我恨恨地问他:「你把陆麟带去哪里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陆锦煦,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吧?」

我慢慢站起身:「是,我就是这般阴狠毒辣,胆大妄为。你有什么怨恨冲着我来,他还是个孩子。」

他笑了。

雨水落在他脸上,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哭。

「陆麟是谁的儿子?」

我紧闭着唇不说话。

我不可能告诉他,陆麟是裴怀宇的儿子。

他会杀了陆麟的。

「在你之前,我是没有碰过别的女子,但我知道,女子第一次会很疼,会出血,你伪装得很好,我也从未质疑过你。即便你不是完璧,我也没有厌弃过你一分。」

「可是为什么,你宁愿在守孝期与别人生下孩,也不愿意与我有个孩子?」

「你为什么要下毒?」

「你恨我,不,你应该是恨赵家,恨皇室。」

我忽地笑出声:

「原来你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因为狗皇帝害死我父兄,让人当着我母亲的面奸污凌辱了我嫂子。」

「一夕之间,我陆家只剩我一个人。」

「叫我怎么能不恨?怎么可能不报复?」

他张着嘴想说不可能。

但他又觉得,我所言是真的。

「有些事情你不信,你就去查。宫里是贵妃的地盘,你作为太子,想要查出点什么很容易。」

「等你查清楚了,再来与我算账。现在把陆麟还给我吧,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太子忽然间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他说:「陆锦煦,你永远不会懂,我为什么这么愤怒、这么怨恨。」

「你不会懂。」

「你永远不会懂。」

我懂。

他希望我爱他。

但我们有血海深仇,我怎么可能会爱他?

永远都不可能爱他。

陆麟被送回我身边。

小小的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坚毅勇敢,他告诉我:「姑姑,我不怕,我已经学会了一些武功,我会保护好姑姑。」

他像他的父亲裴怀宇,沉着冷静。

更有我陆家血脉,勇敢、坚毅、强大、自信。

他或许很早就知道,姑姑不是姑姑。

是更亲更亲的亲人。

他用小小的身体抱着我,让我心疼坏了。

京都的事情该做的我都做了,对于我想做的事情,已都准备好,只等我振臂一呼。

我好几次尝试将陆麟送走,都没能成功。

太子让人把我住的院子围成水桶,进进出出层层检查。

陆麟一开始彷徨,隔天就开始练功,读书认字格外认真刻苦。

我知道,陆家后继有人。

所以我必须带着他离开。

春去带回来的消息,已经和裴怀宇商定好,三天后我们杀出去,外面接应,裴怀宇帮忙打掩护,让我带着陆麟顺利离开京都。

离开京都,天大地大,就再也困不住我了。

太子一身寒意出现的时候,我刚刚哄睡好陆麟。

相处这一个月,我才明白,作为母亲,我很失职,没有好好陪伴过他,也没有给他读几个哄睡的怪诞故事,没有陪伴他一日三餐。

他练武的时候,回眸看见我,会笑得格外开心。

太子忽然出声:「我从未见过你般温柔的样子。」

「至少你从未对我这般笑过,温柔又真实。」

「你是真的不曾爱过我。」

我脸上的笑,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是,我不爱他。

我怎么可能爱他?

他是我仇人的儿子,也是我的仇人。

12

「现如今你是连话都不愿与我说了吗?」

「你查清楚了是吧?」

所以才会这般疲倦,整个人像被抽走精气神。

「陆麟是你的孩子吗?」他忽然问我。

「是,他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儿子。」

所以呢?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咻地站起身,满眼愤恨地看着我,又颓然地坐下去。

「锦煦,放下仇恨,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对外宣布陆麟是我的孩子,以后这江山皇位都给他……」

「不可能。」

江山皇位,我自会给他夺来。

赵家欠我陆家的,必须得还。

他们的罪行,必须昭告天下。

他没有再说话,沉默地坐了许久,才踉跄着起身朝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陆锦煦,你真是没有心。」

心……

曾经我有,我陆家有。

一片丹心,结果落得个什么下场?

我的心,早碎成渣渣,七零八落,拼凑不起来。

到了约定那天,我是必须要走的。

以后与太子再见,我们就是敌人。

我也想问他借样东西。

我让人准备好吃食,派人去请他过来用午膳。

他很显然特意收拾过,他的令牌也佩戴在显眼的地方。

他或许是知晓我要走的吧?

我忽然间难受起来。

吃饭的时候,他一杯又一杯喝酒,一壶过后,又让人送了一壶过来。

我看着他醉趴在桌上。

我伸手去拿令牌,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腕。

我知道他没有醉,这是他最后的挽留。

但我还是挣开他,扯下令牌给春去。

春去立即带着人抱了陆麟离开。

「姑姑。」

「你先跟春去姨姨走,我很快来。」

陆麟点点头,乖巧地趴在春去怀里。

一开始是有人拦着的,见了令牌后放行,一个时辰后,春去回来,朝我点点头。

我松口气,快速换好衣裳,临走时看一眼趴在桌上的太子。

他的眼睑轻颤,似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我默了片刻。

「走吧。」

我们出东宫真是太顺利。

就算是出城都毫无阻拦。

我看着手里的令牌,慢慢地捏紧它。

但是出城后,追兵就来了。

好几拨追兵,两方交手,各有伤亡。

「小姐,前方就是宣民渡。」

渡江后,我就真的蛟龙入海,太子也好,皇帝也罢,再也不能阻拦我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太子会站在另外一艘船上。

他身边有人捧着弓箭。

「陆小姐是否该把孤的令牌还来。」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孤。

他是要和我断个干净。

这样子也好,再见之时,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谁也别对谁有情,谁也别对谁手软。

我将令牌扔过去,他伸手接住。

厮杀就在那一瞬间。

「小姐,上船。」春去催促我上船。

我亦沉着脸朝船边跑去,他接过弓,搭箭拉弓,箭对着我。

我停下脚步看他,一步一步往船边走。

一箭一箭射在我射在我鞋尖处。

他想逼我停下来。

我迈步上船的时候,他将箭对到我头上:

「陆锦煦,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不会回头。

踏步上船。

利箭射穿我的发包,钉在船壁上,深嵌数寸。

他终究还是心慈手软了,下令撤兵的时候,我的人已全部上船。

船也瞬间驶离江边。

他再次搭弓,一封信函朝我射来。

钉在我身边的船壁上,春去取下给我。

是他写给我的和离书。

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强行留下我。

也没想过真的要取我性命。

只是……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我们终究要形同陌路。

13

「娘亲!」

陆麟的声音从岸上传来,他不停地朝我挥手。

我下船后,他哒哒哒扑我怀里来。

「娘亲!」

我揉揉他的头。

去给外祖父、舅舅行礼。

为了我,他们从朝廷辞官,说是回乡,实则是为了给我处理一些事务。

讨伐皇帝,起兵造反,牵连甚广,半点不可马虎大意。

我自然要将自己站在道德高处,去指责皇帝不仁不义。

即便要造反,也要师出有名。

所以我将皇帝害死我父兄事情宣扬开。凌辱我嫂子,逼死我母亲的账也要算。

当我带着人接连攻下几个城池,皇帝派人前来宣我进京,说给我一个解释。

我又不傻。

两方交战,不斩来使,但我可以将其囚禁。

来一个,我囚禁一个,来两个,我囚禁一双。

里应外合,我军战战大胜。

将赵氏国土攻占到手三分之二。

四分之三。

直至将京都团团围住。

皇帝病重,太子不管朝政,几个皇子斗得凶狠。

围困京城第十天,朝臣们商议出一个法子,让我退兵,朝廷一定给我一个交代。

我不知他们是不是身居高堂太久,竟是如此天真。

我都打到京都,只需攻城、杀入皇宫,皇位唾手可得,竟要我放手,真是笑死人了。

裴怀宇作为内应,让人打开了城门。

有些官员,愿意交出全部家财,只为官在原位。

这种腰杆都挺不起的败类,不配为官。

真要敌军打进来,通敌卖国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们。

杀进皇宫那天,宫婢、太监们仓皇逃窜,后宫嫔妃上吊的上吊、自尽的自尽。也有惜命之人,等着被我发落。

负隅顽抗御林军一个一个倒下。

养心殿内,几个皇子不停地骂着皇帝,骂皇帝为什么要对陆家下手,陆家忠心耿耿,如今逼得我造反,赵氏江山轰然坍塌,他是不是满意了?

皇帝呵呵地直喘气,愤怒地瞪着他的不孝子。

我带着人踏进养心殿,几个皇子喊我陆姐姐、嫂子。

「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就是例子。

几声惨叫之后,养心殿内归于平静。

我慢慢坐在皇帝面前:「赵氏一族,除了你,全部都死光了,真好。」

「你,你……」皇帝指着我。

「没错,一个都没放过。」

其实并不是,太子逃了,贵妃也不见了。

但我不会告诉皇帝。

我让他在绝望中死亡,无颜面对赵家列祖列宗。

「先太子夫妻生的那几个孩子倒是挺可爱,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我让人把他们埋在一个坑里。」

「你们赵家的皇陵,很快就会被挖空,那些陪葬我会一件一件卖出去。」

「你、你个逆贼,陆氏忠君爱国,怎么生了你这个逆贼!」

我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我父兄忠心耿耿,被你害死了。我嫂子还要喊你一声表舅舅,你却玷污了她……」

我拿起匕首,亲手削掉他的孽根。

「啊……」

他疼痛的惨叫声,一直盘旋在养心殿内。

待他好受些,我又给了他一刀,直至他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赵氏皇室,至此只余一人。

14

我立国为天陆,登基为帝,国号昭仁,封陆麟为太子。

我并未重武轻文,也并不重文轻武,我希望两者能够相互牵制。

我开恩科,让天下真真正正有学问的学子能够进入朝堂,为国、为百姓。

我努力做一个明君。

做一个能让百姓过好日子的女帝。

对于刑法更严谨,裴怀宇好几次被我气得拂袖而去。

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他觉得如今我已是女帝,身边该有个知冷知热的皇夫。

他提过两次,被我拒绝了。

他便明白,我不爱他。

我确实不爱他,我给他赐婚,他抗旨不遵。

我说让他自己相看一个,他让我别多管闲事。

我告诉陆麟,裴怀宇是他父亲,他可以亲近,可以重用,但是不能放任,过度信任。

他是太子,是未来帝王。

我也希望他做个明君,更是个君子。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辱人妻女这种违背天道的事情,永远不要做。

他是个聪颖的好孩子,学什么都学得很好。

我想着等他大了,可以亲政了,我便把江山交给他。

我……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我甚至觉得活着都是一件无趣的事情。

陆麟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很好地处理朝政。

驭下之道比我还炉火纯青,真真正正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渐渐放手。

他越来越大,我越来越空闲。

那日,我去护国寺祈福,见到了出家人望海。

他跪在僧众里,低头念着经文。

我留下他,看着他。

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挥挥手。

我没有唤他一声大头哥哥。

他也没有唤我一声锦煦。

至此,我们的缘也就散了、尽了。

或者说,很多年前,就散了,尽了。

我不曾给过他续缘的机会。

他不会也不可能会要。

如今我见过他,余愿已了。

回到宫里,我开始安排后事。当一个人吃不下东西、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时,便是大限将至。

那天我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穿上了母亲、嫂子为我准备的嫁衣。

唤了陆麟过来,与他共用膳食。

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他哭着喊母亲。

我越过他看向门口,看见了我的木头哥哥急速跑来,握住我的手。

「木头哥哥……」

若有来生,我们不要出生在对立的两端。

我不对你下毒,我不杀你至亲。

我们做一对平凡夫妻,生儿育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对我说:「好。」

我轻轻笑了笑。

手落在柔软的锦被上。

结束了我这快乐、悲戚、壮烈、英勇、浩然且又短暂的一生。

番外 木头哥哥

第一次见陆锦煦,是在一次宫宴上。我就没有见过那么雪白可爱的姑娘,笑起来露出小小的牙齿,眼睛亮得惊人。

因为我看着她发呆,她给我取了一个外号,木头。

她谁都不喜欢,就喜欢追着我喊木头哥哥。

我们去爬树。

我们去放风筝。

我们去摸鱼。

她胆子大得很,谁都不怕。

只是她去了一趟江南回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忘记了我。

甚至开始讨厌我,喜欢上了太子。

我就像一个卑鄙的觊觎者,偷偷关注着她。

看她欢喜、看她风光无限,看她被赐婚太子,看着她一夕之间没了父兄,母嫂。

她跌落尘埃……

太子曾经捧着她,她没了依靠后,我发现太子对她的变化。

所以我安排了各种各样的女子去邂逅太子,他没能免俗,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我像一只阴沟里的鼠辈,偷偷摸摸往她身边靠,她说不要嫁给太子。

我便知晓,我的机会来了。

我退掉了本就不满意的婚事,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她自投罗网。

我没有想到,她不要太子,也不要我。

即便成了我的未婚妻,她的心里也没有我。

我卑劣地告诉她,我就是她的木头哥哥。

我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记起我。

在边疆重伤,我思的人是她,念的人是她,当她出现时,我欣喜若狂。

她对我投怀送抱时,我神魂颠倒。

那一夜的颠鸾倒凤,我知晓她不是处子,她的腰腹上有轻微的妊娠纹,我忍不住想,她为谁生了孩子?

陆麟是谁的孩子?

我更在意,陆麟的父亲是谁?

我拼了命地想要她有孕,想要她生下我的孩子。

可惜一切都事与愿违。

即便我们成亲两载,她用尽方法,依然未孕。

当太医说我被下毒、此生再难有孕时,我惊恐地发现,赵氏皇族,从她开始守孝至今,竟无一人诞育下子嗣。

可怕极了。

我们撕破脸那天,我发现我竟从未了解她。

也不知道她的仇恨,她的恶毒。

她说我是她的仇人,我父皇杀了他父兄,害死她母嫂,她让我去查。

我不信。

我一定要证明给她看。

结果证明,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的父皇愧对陆家,愧对边疆战场上,尽忠职守的将士。

她不爱我是对的。

她要离开我也是对的。

她造反……

我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做错了。

因果报应。

这是父皇欠她的,欠陆家的。

我看着她带领着陆家军一点一点蚕食国土,看着朝堂混乱。

我劝母妃离宫,劝舅舅们去投诚……

她围困京都前,我就带着母妃走了。

把所有烂摊子丢下。

我不想、不敢与她面对面,我怕她一招手,我就像狗一样爬过去。

我做不到那么卑微。

别人出家是看破红尘,我出家是断掉妄念。

再见时,她是女帝,万人之上。

天下夸她的人如过江之鲫。

可说起她的后宫,她竟一个皇夫都没有。

我低垂着头,念着阿弥陀佛。

我情不自禁地想,她对我,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她看着我,最终什么都没说,让我退下。

我走到拐角处,回眸去看。

只能看见黑洞洞的佛门,却看不见佛门里的她。

我的心,空空凄凄。

若,若我能回到曾经,回到她父兄尚在、母嫂平安时……

我回来了吗?

我好像又回到繁华热闹的京都,我飞奔至陆家,紧紧抓住她的手臂:「陆锦煦,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告诉她,我父皇要害她父兄,让她立即派人送信前往边疆。

我告诉她,我是她的木头哥哥。

她看着我的眼睛好亮好亮,也好温柔,甚至情意绵绵。

她避着太子与我约见,与我亲吻……

她的父兄平安归来,她的母嫂健在,她退婚太子,与我定亲了。

她成了我的妻子,与我生儿育女。

她最喜欢对我说:「木头哥哥,我好爱你啊。」

当丧钟响起,我从梦中惊醒……

原来,原来——

终究是我痴心妄想,不过是黄粱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