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这是乱弹山名宿iphen的一篇万字长文。

今年是距离我听到“柯泯薰 ”这个名字的整整第十年。2014年,柯泯薰发表了她的首张专辑《游乐》。那时候还有虾米,那时候还没有短视频,我们对于“唱片”和“专辑”还保有强烈的兴趣,还在贪婪地追求那些不一样的声音。但我也承认,我是要到2017年,柯冺薰加入了华研音乐旗下的子厂牌“洗耳恭听”后,听到那张《不能发出声音》,其中的那首主打歌《形状》,我才彻底成为柯冺薰的歌迷。迄今为止,我依然认为《不能发出声音》是柯冺薰在个性与主流中间平衡度最高的作品,看了iphen的这篇访谈,才知道背后的高人是曾在魔岩唱片的陶婉玲,不然以华研的调性,怎么会做柯冺薰呢(笑)。

现在一提到《歌手》就会被认为是蹭热点,但,相信喜欢柯冺薰的歌迷朋友都会认可:她是多么适合在《歌手》上展示自己的人呐。柯冺薰有着绝对意义上的“天赐的声音”,她的演唱方式无论是现场还是录音棚都是那样的黑白两道通杀,哪怕你是spotify年度听歌时间超过3万小时的听歌狂人,还是只在《歌手》或《天赐的声音》上听歌的路人,柯冺薰都是那种只需要一首歌的时间都能把你震住的天生歌者。音色,技巧,音域,这些都不是问题(且柯冺薰在硬件上都特别“主流”),加上柯冺薰本人作为singer-songwriter的特殊的写作口吻,她强大的个人表达,如果真的要做比较,柯冺薰是一个“更容易让你get到的裘德”,所以iphen才会诚挚地在这篇万字长文中写到:“请来听柯冺薰唱歌,拜托大家”。

也是iphen提醒,我才知道柯泯薰在今年发表了她的新作。《画话》和《安静的小时候》也是绝对意义上的好歌,是那种又能展现vocal实力,同时又有着北欧式审美的优秀之作。欸,这个跟张信哲哲哥一段时间的音乐选择很像。在前阵子柯泯薰澳门的小型演出里,她恰恰唱了张信哲的《柔软》,这是青峰跟李格弟的创作,iphen也把两人对于柯泯薰的影响和帮助在文中有了交代。

在iphen信息量巨大的文章里,我还看到了柯冺薰跟cyndi lauper之间的关系。我曾在自己的“破防曲”系列中单独开了一章讲述cyndi lauper对于我的影响,原来你也一样,喜欢这个从来不畏惧暴露自己的女郎,“don't be afraid to let them show your true colors. True colors are beautiful,like a rainbow”,实在是双厨狂喜。

虽然我觉得这个行为相当好笑,在iphen的文章开头,还要加这么一段导语,像是乾隆收藏的字画前面还要自己题字……请大家跟随iphen的文字,进入柯冺薰的音乐世界。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 柯柯在香港Major Pop演出(摄影:Iphen)

柯泯薰,我们都爱称呼她柯柯。

很长一段时间,柯柯对自己人生的颜色认知是黑白色的。从第一张专辑《游乐》的副标“不觉得自己在自己的身体里”,到第二张专辑的主标“不能发出声音”,柯柯曾经如此不喜欢自己的人生,不喜欢自己的身体,不喜欢自己的娃娃音。在若干大大小小的访问里,柯柯都坦诚那些让她困住的原因是什么,昔日不愉悦的遭遇、原生家庭所带来的伤害、成长时期遭受的霸凌。

在发行那张让她“重见天明”的《画话》之前,柯柯有半年的时间都在家里画画,用耳朵当触手,把她听到的声音,一笔一色地留在了画布上。柯柯每天起床就画,画到累就睡觉。籍着把画画和聆听化作日常间的反复往来,柯柯开始把自己调剂成一个更柔和的状态。这段自我疗愈的过程,也反哺了后来有别之前作品的忧伤冷调,反之色彩斑斓,耐听流畅的自白专辑《画话》,绘画的画,对话的话。

▲ 柯柯出道的时候弹的是一把 Martin HD-28 木吉他,如今这把琴已经退休静养。2019年柯柯拿到了现在的Faith特制吉他,她是这个英国吉他品牌在台湾的代言,吉他上有她的签名和天线logo(摄影:Waterlily)

《不能发出声音》(DON'T MAKE A SOUUD)与《画话》(DRAWING DIALOGUE)的制作发行公司是洗耳恭听。主理人是柯柯在不同的演出或社交媒体上都公开感谢的人“亲爱的V”。

在日前的香港加场演出的感谢环节,柯柯说,V就像妈妈一样。柯柯口中的V是陶婉玲,魔岩唱片最初的创始团队成员与企划,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婉玲姐。我和婉玲姐认识的时候,她的紫米音乐合作的艺人是陈绮贞,在台湾独立、团仔音乐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热火的时候,婉玲姐便热心的把那时候刚出来的苏打绿介绍给内地的音乐媒体。最近,婉玲姐又创办了自在合作行,并且策划了一场汇聚音乐、艺术、影像与诗的类音乐节,后谣景象诗Cloud Music & Art Festival。在一个关于后谣景象诗的采访中,婉玲姐说,我们仍要传递那些(或许)偏小众的事。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 《不能发出声音》唱片设计(图片来源:shuyutsai.com)

陶婉玲找到柯柯的时候,柯柯刚刚与第一张专辑《游乐》的唱片公司角头音乐结束了合约。那段时间的柯柯状态并不好,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里走。陶婉玲则刚接手华研国际新开发的以独立歌手为主要经营业务的厂牌洗耳恭听,一切从零开始,于是柯柯成为了公司第一位歌手。

陶婉玲为《不能发出声音》写下了一句文案:柯泯薰,凝静与炙热之间的存在。这短短的10来字,结合柯柯在专辑里创造出的巨大的孤寂感,背后却又蕴藏著即将涌出的生命力,多年以后仍然是独立音乐唱片企划的示范作。到了《画话》,开始走出黑暗面渴望趋光的柯柯不再把自己困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也不再把词曲制作都统揽在自己手里,反倒希望与更多人对话,与不同的人合作,陶婉玲与洗耳恭听在产业里的视野与资源,也正好帮助到柯柯实现后来的一切。

柯柯的念头转变,就像让她进入了一个平行时空,另个时空的柯柯正是如今我们看到的她,温柔,勇敢,抱有极大的同理心,有能力接住别人,也把自己“抛”出去,让自己的声音被好好使用。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 《晒干》MV画面(图片提供:好好的艺术)

2024年3月21日,毫无预警地,柯柯发行了她自《画话》之后的第一首单曲《晒干》,但很多人不知道,这一天也是她自己的“好好的艺术股份有限公司 BE GOOD Art”成立的日子。那个曾经打算把自己丢掉的柯泯薰,如今当起了老板(笑)。随着公司的成立,柯柯也释出了计划今年要出版的专辑和系列的企划的苗头,并且把它们都统归命名为“记忆之声”。积累了多年舞台和产业经验,已经拥有了许多本领的柯柯,要做点不一样的事了。

Part.1

从不能发出声音到Don't be afraid to let them show your true colors

有一段时间,柯柯经常反复地听Cyndi Lauper的《True Colors》。

don't be afraid to let them show your true colors. True colors are beautiful,like a rainbow。

Cyndi Lauper的经历与柯柯也有某种程度的相似。12岁的时候,Cyndi Lauper靠着姐姐送的吉他开始自己练习写歌,17岁从高中辍学离家,用刺眼色彩的服饰和头发宣示自我,并把名字从原本传统拼法的“Cindy”改成了“Cyndi”以表示特立独行。为了谋生,女侍、店员等最基层的工作她都做过,也在很小型的俱乐部唱歌,最后邂逅了Epic唱片旗下Potrait唱片公司的经纪人David Wolff,签下了人生第一张唱片合约,生命才迎来了重大的转变。

▲ 柯柯与余佩真在MV《抛》的画面(图片来源:洗耳恭听)

当初从个人独立身份到签约角头唱片,柯柯对什么是唱片工业一无所知,对于忽然拥有了一大笔版权费用更不懂得如何管理。直到了《画话》,青峰的鼓励与合作让她收获了更大层面的受众,洗耳恭听利用自己的眼光和资源为她找来了姚国祯、余佩真一同拍下了有电影感的MV《抛》,李格弟(夏宇)献上了《自恋的自虐》的绝佳歌词,极具设计辨识度且是近年华语流行音乐圈最为抢手的设计师蔡书瑀为专辑奉献了大胆且色彩明亮十分贴合主题的唱片设计装帧……。

尽管洗耳恭听后来不复存在,柯柯也自创公司,但如今,柯柯的画布,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闭门造车的作品,她身边合作的伙伴,帮助她完成每一个作品的合作者,还有在每一个现场听柯柯唱歌的人,都成为了她生命里“自带光芒的色彩者”。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 蔡书瑀为《画话》做的一系列VI及装帧(图片来源:shuyutsai.com)

I:这趟来澳门和香港演出前,你刚刚上线了一首新歌《安静的小时候》,但实际上这是之前写的歌了吧,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把它拿出来。

柯:如果要讲一个确切的时间,《安静的小时候》应该是2021年的作品,我每一首歌都会附注它们被写出来的时间。现在会再把它重新发出来,并且配上了MV,因为我觉得到了一个时候,感觉自己现在已经过了那个难关了,所以也想要把这个能量带给或许此刻也需要跨过难关的朋友。

I:《安静的小时候》的英文歌名是Forgive Love,与中文歌名并非一个对应的关系,这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含义吗。

柯:有一个很personal的意思是,我想要原谅我的小时候,我小时候觉得被伤害那份感觉,虽然说不清楚确切的理由或原因,但是此刻我想要原谅了。

I:其实这个原谅的过程也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从《不能发出声音》,到《画话》,直到现在终于可以写下“张口歌唱的时候原谅生命破碎的痛”这样的歌词,MV里也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柯柯似乎可以与过去彻底说声再见了。

柯:我觉得(MV里)光这个事情,黄色这个事情它们本身就有一个意涵在里面。我有在歌曲的附注里特别写到,我认为的黄色是一个土的颜色,土的元素。什么是土的元素呢,我觉得它就是一个人可以开始扎根,回到你的小时候,你开始可以回溯你过去的故事,你也慢慢知道了你的根源在那里,然后你就会跟着光走。

▲ KD SUN是柯柯长期合作的摄影师,曾经合作过的艺人包括王力宏,柯柯录《不能发出声音》时,王力宏曾经有借出自己的录音室。KD喜欢让柯柯处身不同的环境,然后去捕捉那些瞬间,有时候成功,有时候失败(摄影:Iphen)

I:这个MV是你自己的构思吗?

柯:基本上我身边的朋友都有给我灵感。因为我知道他们擅长的方向和手法,比如他们擅长拍摄怎么样的画面,除了摄影师还有妆发、服装、造型,我觉得他们都是我很亲近的朋友,他们也可以看得到我漂亮的那一面,所以基本上也很安心的交给他们去做他们想要做出来的成品。那我能做的事情只是把我在那个当下应该要扮演的角色扮演好,但是我的确想要在画面上呈现一种,我原谅了过去,随着风拂过我的脸颊,那些伤痛的事情也都随风消逝。

I:和之前释出的新歌《晒干》一样,都标注了“记忆之声”,这会是今年新专辑的主题吗。

柯:我觉得这两首歌就像是一本书的序,它们算是新专辑的前提。记忆之声,它会有一号部曲。二号部曲,一号部曲我自己目前定的是四首单曲,二号部曲它可能是一个展览。每一个大的章节都不一样。

I:柯柯现在写歌的方式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柯:现在释出的这两首歌,都是比较简单的配器,可能一把吉他,或者加上电吉他,像《晒干》就是这样子,那第二首歌《安静的小时候》,它就只有一台钢琴的配置。也请大家期待下一首和下一首好了(笑)。

▲ 《安静的小时候》MV画面,金黄色在柯柯眼里是土的颜色(图片提供:好好的艺术)

I:我还发现这两首歌都是在好好的艺术这个公司下面发出的,这是你自己的公司,做公司这个事情,柯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柯:我构思这个事也酝酿了两三年了。这两三年我一直在想,我要再回去唱片公司吗?还是我现在可以把主动权再回到自己一点。那我觉得这个契机点可能是因为我想要开始发我的《记忆之声》的作品,那接下来也会有新专辑的露出。

我希望这一路我可以掌握自己的时间,然后包括我所需要的摄影师,需要的企划,需要的乐手,都可以是我自己觉得舒服的状态。因为毕竟要跟唱片公司合作的话,有时候必须要他们一再一再的审核,有一关一关的要过,也要等一个人说好,下一个人说好,再到下一个人说好(事情才能往下走),但有时候我觉得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做这些审核的工作。而且那个时候洗耳恭听也刚好要结束合约了,慢慢的酝酿一段时间之后,也是那个关卡上面,决定要做自己的公司。今年的3月21号,跟《晒干》发行的日期是同一天,公司也正式成立了。

I:现在公司的规模应该不太大吧。柯柯掌握了要怎么做一个老板的角色了吗?

柯:绝对还没有(笑)。还是在一个不知道怎么样让收支更平衡,或者是怎么样可以跟合作的人有默契的阶段中。以前做歌手相对会简单一点。但是现在可能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要做很多paperwork,也要做很多跟音乐无相关的事情。

现在公司的规模就是我们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吧,包括一直有和我到各地方演出的摄影师(作者注:指在柯柯不同的作品里都有参与,并且和柯柯出版了两本摄影集的KD SUN),他会和我一起行动,我们可以采集到更多素材。然后还有企划人员,也会有小帮手。虽然说我没有正式地聘雇他们,但我们彼此都会有一个相知相惜的默契吧。我是不喜欢做那些我不太擅长的事情的。虽然有挑战,但是像那种paperwork就会很花时间,我会觉得如果我可以再花更多时间在音乐上面可能会更好。

I:在台湾的独立或流行音乐的市场里,柯柯其实一直都是很特别的存在,无论你的音乐,还是后来你和日本的音乐人、艺术家的合作,柯柯的路线一直以来都很有独特性,和艺术性的一面。公司取名叫好好的艺术,在这间公司想要做到的事情上,你会有什么企图心和计划吗?

柯:我觉得我也是看到了身边有很多有才华的朋友。比如说KD擅长摄影,也擅长动态跟静态的结合。那我就会网罗这些我所喜欢的朋友们,然后看能不能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效用。

那公司目前是以影像跟音乐作为一个出发,那结合企划,然后让无论是展览也好,或者是演出也好,或者是发行的作品也好,都可以呈现一个脉络,有一个意涵,无非是要挖掘歌手本身的历史故事、背景故事,比如我释出了我的《安静的小时候》,也是因为我想要慢慢的让听众回到自己的记忆。回到自己小时候那些想要原谅的事情,或者是他们想要讲,但是没有办法讲出来的话,或许可以透过展览,或许可以透过影像慢慢的回到自己身上。

I:刚才讲到了根源,虽然都是在同一家唱片公司出版,但《不能发出声音》与《画话》就像两个极端,极冷调与极斑斓,现在回看当时要做《画话》,柯柯自己要转变的念头应该是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吧。

柯:我很感谢我有签了洗耳恭听这家唱片公司,的确它有培养起我的流行素质。因为它毕竟是真正处身在一个流行产业里面。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听了很多流行音乐的人,但是在接触到洗耳恭听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流行产业。无论是唱歌也好,写作也好,基本上都是一个跟人有关系的事情。唱歌是唱人的故事,唱歌是唱给人听的,那我觉得身为一位歌手,身为一位在镁光灯下的人,他/她无非是要带给人一种感动也好,开心也好,或是返璞归真也好,让你可以回到自己的内心,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流行是什么呢?流行,我觉得它是一种制造自己的潮流啊。所以《不能发出声音》,的确它是一张很隐晦的专辑,它是一张很内心面的专辑。再到《画话》的时候,它比较是一种想要把自己抛出去一点,想要让更多人进入到自己的生命里,相对的,我也想要进入到更多听众的生命里。

I:但也因为这样的改变,柯柯收获了很多的爱吧

柯:那也是我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可能因为一首歌,可能因为一句歌词或者是一个MV的画面,触及了更多的人,然后影响了他们的内心和生活。这也的确是我觉得最有爱的地方。可能并不只是他们给了我多少的爱,而是他们这份聆听,让我感受到了爱。

I:所以你在其他访问里说过,《画话》是颜色最浓重的一张。那接下来的新专辑,你觉得会是什么颜色的,或者现在的柯柯你觉得自己又是什么颜色的。

柯:我现在希望自己是通透的。这个状态和我第一张专辑时说过的透明不太一样,第一张比较是刚出生的,第二张专辑则比较回到自己一点,是深紫色的,第三张会缤纷一点,从专辑封面就可以看到它是黑白带有酒红色的。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我比较像是大雨洗涤过后,淤泥沉淀过后的那个洗净的颜色。

新专辑的封面,我目前最初步的想法,我觉得可以是一种镜射。就是一面镜子在你面前,人跟人之间是一面镜子,你看着对方的时候,你会觉得看到了自己。你可以看到自己的缺点,自己的优点,我觉得那就是一种透明。当你这样子照着镜子的时候,你是赤裸的。所以我希望下一张专辑的封面可能是一种透明的,镜射的呈现。

Part.2

声音、天线与天使

柯柯的个人logo是一枚自己画的天线,她好像总是能接收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 柯柯觉得自己像是天线塔,接收来到自己生命里的歌(图片来源:shuyutsai.com)

对声音敏感的柯柯,落实到音乐的制作时,特别在意最后mixing的那个工序。为了让每一种发声的媒介,有时候是监听耳机,有时候是外接的音箱,有时候只不过是街边娃娃机里夹到的没有低频的耳机,柯柯会为了让每个频段都能被聆听到,反复去试验。至于唱歌,柯柯形容是一个土法炼钢的过程,有时候一首歌就录了上千次。

位于台北南港、由旧戏院改建的玉成戏院录音室是柯柯最喜欢,也留下许多精彩演出和录音的地方,《画话》、《安静的小时候》就是在玉成录制。在开始这趟澳门香港两地演出前,柯柯刚刚在玉成完成了她“在音乐发生之前”的演唱会,演出分了两天,三场演出,还特定设置了午场和晚场,以及只有少数歌迷参加类似tiny desk的秘密演出。柯柯还特意把之前与她合作的日本声音/影像艺术家Noriaki Okamoto(冈本宪昭)请到了台湾参与这次的演唱会。

▲ 2018年7月柯柯带上了所有器材和乐器到日本旧五反田学校录下了《We Stay Here》,然后有了后面的一切(图片来源:洗耳恭听)

这几年,柯柯做了许多我认为非常了不起的事,在她的个人介绍上也收获了“声音艺术家”以及日系梦幻摇滚乐队Fake Creators主音两个重要的身份。

得益于网络数位音乐的传播,让远在日本的两组艺术/音乐单位都听到了柯柯的声音,主动发信邀请她加入自己的创作计划当中。于是乎有了柯柯与Noriaki Okamoto跑到了日本中之条町小学校遗迹同步录音一事,并由此延展了一本记录摄影集(KD SUN拍摄),森冈书店《We stay here / I remember》系列展览、一张复古8公分小CD单曲《We stay here》,日本中之条町艺术祭(NAKANOJO BIENNALE 2019)参展声音与空间结合的艺术限定演出等等。

至于和Fake Creators合作的EP《Rain Dreams》,尽管目前并没有发行实体的计划,但也一圆了柯柯想要当一回乐团女主音的梦想,《Rain Dreams》里收录的8首作品,数字摇滚与迷幻色彩浓厚的音色,搭配柯柯空灵的声音,完全有别于我们平时看到拿着吉他乖巧可爱的柯柯,仿佛是另一种人格的她。

▲ 柯柯到日本与Fake Creators演出的宣传海报(图片来源:柯泯薰Facebook)

柯柯喜欢山、喜欢土地,她觉得大自然会呼唤她。尽管鲜见她在一些公共话题上发声,但像树木、土地、空气污染等环境保护的议题,是柯柯一直思考该如何去说的事。《画话》的最后一首歌《榕树爷爷》,写的就是她到台东池上遇上了当地称为“榕树爷爷”的一棵百年大榕树的故事。为了能得到榕树爷爷的允许,她等待了五年,终于在一个晚上带上设备去到了池上在榕树爷爷旁录下了这首歌。

在澳门演出前一天晚上,有歌迷忽然在微信群里蹦出了一句,柯柯真的是个天使。

I:柯柯觉得自己现在有能力成为别人的天使了吗,你有自己的天使吗?

柯:说实话没有人真的看过天使长什么样子。我觉得那个所谓的天使的样貌,其实就是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我觉得人跟人之间真的是一面镜子。当你觉得对方是一位天使的时候,其实你也正在看着自己,你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天使。你也正在发光,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我也没有看过天使长什么样,但是如果我觉得你的文字散发着光芒,我就会觉得你是一位天使,无分男女老少,无分样貌是什么。

I:柯柯的声音一向被公认为是老天爷的赏赐,在最近上线你与香港3tracks(三轨音乐)合作的线上Unplugged Live,我觉得你唱歌,对声音的运用又有了很大的进化。

柯:关于唱歌这件事我自己真的是土法炼钢,像《画话》里每一首歌,光是录音,每一句、每一次、每一个字,那个练习就多达千次。虽然也不能说用录音的次数去衡量这个歌手是否努力。当时我进了唱片公司,他们给我做了一副监听耳机,在录音室录音的时候,透过那个耳机,我可以知道这就是我的听众的第一双耳朵,所以会更在意录出来那个声音有没有去到听众那里。

▲ 柯柯在演出前手写歌单(攝影:Iphen)

I:现在柯柯的身份并不只是一个singer-songwriter,你怎么去看待现在自己身上这些称谓,比如说声音艺术家。

柯:虽然别人这样子说我,但真不敢这样称呼自己,可能是我对声音有一种情有独钟的着迷吧。我喜欢人当下能发出来的声音,它代表了他们当下的情感。

我在2017、18年的时候有一个亚洲的巡回,当时我带了一把白色的空心吉他,里面安置了一个录音系统。当时我请听众朋友对着那个吉他说出自己所思念的人所思念的事。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实验,实验什么呢,实验和你的记忆有关系,实验跟你当下想要讲出来的话有关系。这些话你说出来的时候,是想要那个人听见的。这世界上,有些人那一份思念,那一份懊悔,那一份遗憾,就一直藏在心里永远没办法讲出来。但是当你讲出来了,你就是重新安慰了自己,重新原谅了自己。

I:那些素材后来有再使用吗?

柯:我后来在我自己的“我们一起走”的演唱会上用这些素材剪成了一个开场的片段。我觉得这个声音的实验是必须累积十年二十年之后,我才有办法办一个真正的声音的展览。

I:你还要办一个声音的展览吗?

柯:对啊,这就是记忆之声的作品,我觉得必须有足够的素材,才能办一个中规模的声音展览这样子。

I:你现在会有“让自己的声音被别人好好使用”的想法吗?

柯:我觉得声音这件事情是跟着频率相辅相成的。当你的配置是宽广的时候,你自然会为了想要让音乐变得好听,你的声音自然会有所调整。比如一把吉他的时候,你可能要唱的比较中气十足一点,但如果你有一个弦乐团的话,其实你可以非常的游刃有余地发出你的声音。我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使命,就是如果你被别人需要的时候,尽可能地满足他的需要。

I:关于声音,刚才说的可能是较为物理层面的,我们现在说的声音可能更多是和心灵层面有关的。我会留意到柯柯蛮少在一些公共议题上发声的,是有刻意地远离这些事情吗?

柯:也不能说刻意地远离,而是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有声量去说这件事情吗?或者是这个议题,是否是我所在意的事情。当然我也有想要讲的话,但是我想要说的可能是保护树木,保护树木的家园,和土地有关系这一类life solution的话题。女性的议题,家庭的议题,其实也是我所在意的。像前阵子的metoo议题,我也曾经觉得好像要讲一些什么话,但我又是那种喜欢有一点距离的人。所以关于议题也要看我要怎么讲,有谁愿意听,我的听众在哪里。同时你可能也要知道自己有没有够了解这些事情。我知道人的力量是小的,群众的力量是大的,但我还没有觉得自己有够了解这些事情并可以为之发声。

Part.3

请来听柯泯薰唱歌,拜托大家

柯柯一个人演出的时候,喜欢拍打吉他的琴身,她说这样能制造出tempo,让歌曲在一个人的编制下没那么单调。我自己印象中,柯柯是一个对演出人数规格没有太多计划的歌手。最初在像河岸留言这样的小场地里演,直到登上了台北的Legacy,最近又愿意重新回到玉成戏院录音室演出,甚至这趟港澳的演出之旅,三场的演出人数,加起来也就100来号人。

▲ 5月31日,柯柯在新加坡有一场演出(图片来源:柯泯薰Facebook)

除了5月31日在新加坡的演出,柯柯目前也计划了在年底12月26日在Legacy再办一场演唱会,那个时候新专辑应该已经出版了。

无论是在之前的“在音乐发生之前”,还是这趟港澳演出,柯柯都唱了还未发表的新歌《继续努力》。很高兴听到她在台上自在又骄傲地唱出,没关系,原谅过去,继续努力,我们继续努力。这个阶段的柯柯,与《画话》时期相比又是另一番的脱胎换骨。如果你有机会到现场听柯柯唱歌,请别犹豫(建议带上一位从未听过柯柯唱歌的朋友)。

因为柯泯薰,值得被更多人听见。拜托大家。

I:你似乎更在意演出的空间,多于演出的人数。

柯:在以前我最初演出的时候,曾经舞台上有五、六个歌手和乐手,但台下只有一个观众,但你还是得演。我并不是一个挑场地的歌手,但是我会在意场地、空间和人的结合。像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场地(作者注:澳门边度有书二楼空间),它有一个自然的回声,是我喜欢的,虽然很小,但和观众有非常近的接触。

平时我只能从网络上知道这个听众或者那个听众支持我,但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谁,没有看过他们的脸,不知道他们的眼睛里藏着怎么样的智慧。但是透过这种小的场地,我们可以很近距离的实际认识了,这个是我很珍惜的事情。虽然我也有大舞台梦,那种5、6千人的场地的舞台梦我也有过,但我觉得还是得一步一脚印。这次来澳门香港演出,我觉得有点像我《安静的小时候》里唱的最后一句,一切重新来过

I:接下来比如说如果新专辑出版了之后,会办一个多少人的演出这样的计划?

柯:说实话我真的不敢想太多。但今年年底12月26日,我会在台北Legacy有一场大型的演唱会,未来我梦想可以在TICC台北国际会议中心办一场,因为那个场地的声音很好。

▲ 柯柯演出前的彩排(摄影:Iphen)

访问最后,我问了柯柯一个缠绕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柯柯没有答案,但我有答案了。

I:在歌曲《飄浮》里你唱,有没有一个答案,关于家,关于爱,关于未来。在2024年,这三个问题,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柯:真的需要一个答案吗?虽然我的歌词这样子问这个世界,问我自己,但是说真的,我想要知道那个答案吗?有时候知道答案了,反而会让你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少了一些。或许你得到了答案之后,又会有新的问题,关于家、关于爱、关于未来,关于离开、关于归来,那又会成为下一个问题。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知道了爱是什么,有时候我也会感觉哦,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它又会流失掉。所以我觉得这些事情都是跟这个世界是一样的,瞬息万变。爱是收放自如的,爱是流动的。今天我觉得你爱我,但是我可能下一秒不觉得你爱我了。关于爱,我觉得就是这一刻我们都存在这个moment,我们在同一个频率里;家是什么,可能是我所唱出来的圆满,可能是我笔下,现在正原谅了自己,正流着泪,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一个家了。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全文完)

特別鸣谢:澳门边度有书、Joein、吾友吳子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