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1月15日21时40分,陕西榆林市榆阳公安分局110指挥中心接王某报称:她朋友文萍打电话说家里好像有贼,窗帘在动。她叫文萍不要挂断电话,先去看看窗户。接着听到一声喊叫,随即电话就打不进去了。

文萍住榆阳区新建北路银湖大厦502室,阳台临街,对面是天惠购物商城。这里是繁华的闹市区。

110备勤人员赶到银湖大厦时,大门紧锁,楼道内漆黑一团。民警翻过大门摸黑上楼,走在四楼楼道转弯处,脚底踩到软绵绵的东西,手电一照,一名女性赫然倒在血泊中。经辨认,这名女子就是十几分钟前给王某打电话的文萍。

文萍,30岁,榆林飞龙公司职工。

民警一面保护现场,一面请求火速通知医院。医生随即赶来,诊断人已死亡。

榆阳警方领导火速赶到,同时调集各警种民警在各路口守候盘查,现场勘查和调查走访也同时进行。

尸检表明:死者文萍身高1.72米,颈部、耳部有三处致命刀伤,其中一刀9.5厘米,深达气管后壁,可见追杀抵抗情节。分析:死者所受损伤应为他人所致,非自身所能形成。结论为:死者文萍系被他人用锐器刺破右颈总动脉、右颈内静脉致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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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对死者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报案人王某讲,文萍与她在街上逛了半天,分手时间是晚上9点来钟,距案发30多分钟,这段时间如果文萍没有其他事情耽误刚好能回到家。可能是文萍打开门就发现窗帘在动,随即就打了电话。

另据现场勘查,文萍家门窗无撬动痕迹,室内亦无翻动,文萍的一只鞋在屋内,另一只穿在脚上,说明尾随杀人的可能性不大,如尾随应在室内动手。

结合王某反映的情况综合分析,警方认为,文萍在未进家门前,室内已潜藏了人,而藏匿的地点就在窗帘下面的沙发背后。

现场勘查初步表明,这是一起蓄谋制造的杀人案。

根据现场情况分析,被害人身上带有的几百元现金、黄金手链1条、铂金项链1条、宝石钻戒2枚、铂金戒指1枚等都未动,室内也未发现丢失其他东西,说明谋财害命的可能性不大。从文萍的具体情况及社会调查分析,情杀的可能性大,但不排除仇杀。文萍生前社交广泛,社会关系复杂,她身材高挑,模样标致,两年前离婚,有一女随其外婆生活,平时独居,与之有来往的男人较多。

调查其前夫,无作案时间。

文萍被杀当天,有几名工人给她房子卫生间铺地板砖,同楼402房也搞装修,用了七、八名工人。通过调查,排除了这些工人作案的可能。

对文萍有交往的男人展开调查,靖边的一个油老板魏冰纳入了侦查视野。

魏冰52岁,靖边某石油钻采公司经理,与妻子关系不和,与文萍已交往二年,据文萍亲属反映,魏冰准备与文萍结婚,平时二人关系密切。两日后,魏冰情况查明,案发时魏冰在西安,无作案时间。

根据文萍通讯录上的人员名单逐一排查,均排除了作案的可能。

数天过去了,大面积的排查工作已近尾声,有价值的线索却没有一条。专案组调整工作思路,将工作重点放在与文萍来往的电话上。

一个可疑电话浮了出来。

电话记录显示,11月2日晚22时26分,文萍家的电话打在了一个电话上,通话时间130秒。从区号看,这个电话是打到西安的,但西安查无此号。几经周折,查清西安电话局为靖边长庆油田工作队专放了一条线,这个电话应在榆林靖边。

经查,该电话是靖边长庆石油宾馆304房间的,而11月2日在此住宿的是一个叫张璐的女子。该女子于11月11日退房,在此住了20多天。

进一步查证得知。张璐,女,生于1963年,系重庆市城口县人,下岗职工,1998年在靖边“金豆豆”舞厅当陪舞小姐,1999年5月份后在魏冰公司上班,是经理魏冰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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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11月2日,文萍在天津,她不在家中,又会是谁往外打电话呢?这个答案只有张璐知道。

调304房电话话单显示,多次与西安西北大酒店住宿的魏冰通话。情况表明,他同时与两女子周旋,案发时魏冰虽然在西安,但会不会是因感情纠葛欲除文萍而雇凶杀人呢?

专案组火速赶往西安西北大酒店证实,11月11日至18日魏冰登记821房间,同住一约30多岁女性,下巴有一黑痣,其特征与张璐体貌极为相似。

据文萍舅舅讲,事发次日,他联系上了魏冰,要魏冰回去处理此事,魏冰言称生意太忙不能回去,之后再未联系上。专案组在魏冰儿子处查明,魏冰在西北大酒店退房后又换了一家酒店,住了两晚后住进了儿子租赁的房子里,只住一晚就离开了,并且他让儿子买了几张手机卡。魏冰随行一女子,下巴上有黑痣。

魏冰在躲藏着,其疑点逐步上升。

原来,魏冰果然躲避着公安机关的侦查。11月16日,他得知文萍被杀的消息后,心里非常恐慌,案子虽然不是自己做的,但凭他和文萍的关系,怕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在朋友的劝说下,他开始东躲西藏,躲得一天是一天。在搬进儿子租住的地方后,他感到心烦意乱,一天守着玻璃窗往下看,观察楼外动向,惶惶不可终日,次日便带上张璐从咸阳飞抵重庆,将张璐送回了老家。之后,他只身飞到上海。

11月下旬,专案组顺藤摸瓜查清了魏、张二人的行踪。一路赴重庆缉拿张璐,一路赴上海缉拿魏冰。

12月1日,榆阳警方在城口县公安局的配合下,找到了张璐的住处,监视发现无人。几人商量后决定留两人在原地布控,另两人到张璐女儿上学的学校进行访问。

“小朋友是诚实的孩子,听老师说小朋友的学习也非常好。”重庆警方夸奖着张璐的女儿。小姑娘听了非常高兴。

“小朋友吃过早点了吗?”

“吃过了。”

“谁做的早点呢?”

小姑娘脆生生地回答:“是妈妈。”

侦查员们大喜过望。全部人马又撤到了张璐家周围,专案组人员冲进屋内将其逮住。

审讯在当晚进行,张璐只字不谈。

专案组人员马不停蹄,带着张璐一边赶路一边讯问,12月3日赶到西安。其时已讯问了三次,张璐百般抵赖拒不交代,甚至连与魏冰的关系也闪烁其词。但她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在此期间,张璐数次用手抓电源插线盒和用头撞墙的方式想了结生命,都被侦查员及时察觉而控制。为安全,专案组人员用手铐和脚镣将张璐与自己串在一起,日夜相伴直至押解回榆林。

其时魏冰也在上海落网。

审讯魏冰围绕11月2日从文萍家里打到靖边长庆石油宾馆的神秘电话开始。魏冰交代,11月2日,他和文萍都在北京,而此前几天,张璐也和他们在一起,他打发张璐回靖边,因张璐没有走过这条路,魏冰打电话从郑州叫来张璐的弟弟张伟护送其姐到了靖边,住在长庆石油宾馆。经查证,魏冰说的情况属实。至此,张伟浮出水面。

1999年3月份,重庆籍下岗女子张璐在靖边“金豆豆”歌舞厅当小姐。过着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生活的魏冰几乎每晚必到,去后就点张璐的台,魏冰见张璐气质颇佳,欲与之长期姘居,张璐看魏冰出手阔绰,待人和善,也乐得交这么个款爷。1999年5月份,在魏冰的怂恿下,张璐到魏冰的石油钻采公司里当勤杂,从此开始与魏冰公开姘居。

1999年8、9月份,魏冰带张璐到西安谈生意,不几天又打电话叫来了在榆林的文萍。文萍与魏冰关系非同寻常,文萍买房魏冰资助过2万元,张璐对这种关系极为不满,认为魏冰骗了她,但对之无可奈何。

文萍到西安后,与魏冰、张璐三人同睡一室,魏分别与二女发生关系并叫一人旁边观看。9月下旬,魏带二女到了榆林住在文萍家中,20余天中,三人三次同睡一铺,两个女人为了争宠,不顾人格和尊严,竭尽谀媚奉承之能事。在此期间,魏与文萍寻欢时还喊着张的名字,引起张璐的极大不满。

据另一与张璐关系好的男子称,张璐对魏冰有不满情绪,原因是魏冰经常哄她,答应给她买房却一直没买。

52岁的魏冰的确是玩弄女性的高手。据调查,魏先后与数名女子发生不正当关系,大多是借口与妻子感情不和,意欲与对方结婚。魏冰交代:“我打算离婚后和文萍结婚,她的家人认我是她家的老女婿。”而在魏冰与张璐独处时,也说要与有家的张璐结婚。文萍被杀简单地看是为了争风吃醋,但根本原因,是与这些人生活糜烂、作风腐化、人格堕落、道德沦丧是分不开的。抛开这些,文萍自当是另一种结局。

11月6日,文萍从北京回家后,给魏冰说过她的房中好像进去过人。

根据调查,11月2日,用文萍家中的电话还向重庆万州一个火锅店打过一个电话,该店老板王某,与张璐认识,与张璐弟弟张伟是狱友,王某证实打电话的人是张伟。至此案件已基本明朗。

那么张伟是如何进入文萍房间的呢?

文萍房间有五套钥匙,其中魏冰拿一套,警方把这五套钥匙送公安部鉴定,确定只有魏冰带的这套钥匙被复制过。

那么魏冰的钥匙谁接触较容易呢?据魏冰交代,他拿的文萍家的钥匙放在包里,只有张璐可以随便翻他的包。另外他们三人在文萍家居住时,他的包经常放在张璐住的房子里。

张璐作案的动机和条件非常明显,审讯张璐再次展开。一个个可疑的电话与张璐传呼上的信息摆在了张璐的面前。外围证据已使她无法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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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策攻心和大量的证据面前,张璐终于交代了她指使弟弟张伟密谋杀害文萍的经过。

魏冰、张璐、文萍三人在文萍家中居住期间,从湖北监狱脱逃不久的张伟带姘妇王青到靖边找张璐,希望借点钱做生意。张璐将这一情况告诉了魏冰和文萍,魏冰叫张伟到榆林来,并以文萍的名义在榆林宾馆给张伟登记了一间房。当晚魏给了这位“小舅子”2000元,张璐告诉其弟魏冰与她们的关系。张璐说,文萍经常欺侮她,是她与魏冰之间的一大障碍。

“就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有处房子么,有什么了不起!我要是当地人,比她还要牛皮。”张璐说:“时时处处好像高人一等,我真恨不得杀掉她。”

“要处理掉也简单。”张伟说:“要动手也不能在外面,把她处理在家中谁也不知道,让她永远消失掉。”

之后二人密谋由张璐配制文萍家门钥匙,张伟实施杀害。

当晚张璐给张伟指认了文萍住所,并告知其家电话号码,次日张伟离开榆林。张璐伺机偷取钥匙,并在新建北路周记配钥匙部配制了2把,在张伟从北京护送其回靖边时交给了张伟。11月2日,张伟潜入文萍家中,发现文萍不在,就用电话给住在靖边长庆石油宾馆304房的张璐打了一个电话,又给重庆万州的王某打了一个电话。

11月13日至15日,张伟再次来到榆林,在银湖大厦前观察文萍住所和其行踪,并向居住在西安西北大酒店的张璐数次报告文萍家有装修工人、阳台上有老太太和一小姑娘、有一男子骑摩托数次出人等情况。后来证实,骑摩托的男子是文萍哥哥,老太太和小姑娘是文萍的母亲和女儿。文萍家装修,他们来照应。

15日下午1时40分,张伟发现两个女的骑一摩托车从银湖大厦出去,张伟将二女的体貌衣着电话告诉张璐并询问哪个是文萍,张璐回答穿黑衣服、个子高的那个就是文萍。当晚9时40分左右,文萍回到家中被张伟杀害。

张伟杀人后,亡命江湖,从此销声匿迹。

此案在杀人凶手未归案的情况下,各种证据环环相扣,形成锁链,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但在起诉和审判阶段,张璐突然翻供,对前面的供认不予承认,并请了北京两位著名律师为其辩护。榆林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张璐的供述与证人证言、指认笔录、物证鉴定和电话记录等大量证据相互印证,足以认定,故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张璐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张璐不服上诉,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张伟潜逃,给榆阳公安分局增加了很大压力,这不仅因为他是一个杀人犯,更因为他有三次判刑、两次越狱的经历,他随时随地有杀人行凶的可能。让这样一个严重威胁群众生命安全的重大案犯逍遥法外,无论如何也无法给政府和群众交代。因此,榆阳警方每年都将张伟列为1号逃犯、督捕逃犯进行追捕。在分局党委的安排部署下,追逃组二赴重庆,三去河南,数次去西安等地,行程数万里,花费10余万元,但张伟像从地球上消失了。

2005年5月中旬,榆林市公安局副局长兼榆阳分局局长韩仕儒得到一条重要线索——重庆某监所传来狱情,杀人犯张伟有可能在河北省遵化市的铁矿区活动。

韩仕儒局长立即派出刑警副大队长曹生彪、民警刘波前往重庆核实情况。二人报告,张伟于去年在河北铁矿区活动过,现在情况不明。6月下旬,曹生彪带民警李荣在局长指令下前往河北进行摸排。

河北遵化市某镇。遍地铁矿,仅一个村庄就有四五十家。经过秘密走访,重庆人开的有十余家。有个老板反映,在他开的矿上有个小包工头叫张伟,除年龄不相符外,体貌特征极为相似。老板还反映这个小包工头带着妻子。为进一步证实情况,曹生彪决定到附近的工棚转一转。也是老天有眼,二人刚走进工棚附近,一个人喊“王青”的名字(王青就是张伟的姘妇),二人早已将张伟、王青的体貌特征烂熟于胸,被喊作王青的女人与照片上的女人分明就是一个人。

张伟就在此地。

进一步了解到,张伟因电焊灼伤了眼睛,今天未下井。还听说张伟可能带枪,并有雷管炸药。

怎么办呢?如果实施抓捕,仅凭两个人对付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是有危险的;但如果再调集警力,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前功尽弃?情况立即汇报到榆阳分局,韩仕儒局长命令:相机抓捕。

张伟,又名张家贵,生于1965年,重庆市城口县人,1983年因流氓罪被判刑15年,1989年保外就医。1990年因盗窃罪被判刑7年,1991年7月29日从重庆市三峡监狱脱逃,1998年因抢劫罪被武汉市汉阳区法院判刑5年,1999年9月4日从湖北河洋漳湖垸监狱脱逃。湖北监狱悬赏缉拿张伟,并多次组织追逃,花费达10余万元无果。监狱长下令:如遇反抗,就地击毙。张伟第二次从监狱脱逃后即来到榆林,实施了杀害文萍的罪行。

两名侦查员意识到,机会稍纵即逝,形势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实施抓捕。一个简单而实用的抓捕方案当即敲定——让矿上通知张伟到会议室开会,言称来了外面两个老板有笔生意谈。不多久,张伟出现在侦查员的视野中,他走到门口迟疑着不肯进门,曹生彪站起一边让位,一边示意其进来,张伟刚一进门,曹生彪一个“锁喉别腿”将其撂翻在地。随即在其裤缝中搜到两根铁钉,其住处搜到大量雷管和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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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供述了杀害文萍的经过:1999年11月15日,张伟一直在银湖大厦对面观察文萍的情况,晚9时许见文萍家中灯光不亮就潜入其中,在他还未选择好在哪里下手和采用何种方式时,听到有人上楼梯,便赶紧藏身在沙发后面,没想到文萍进了家门便感觉到气氛不对,随即给其女友王某打电话。眼看藏不住身,张伟便冲了出来,文萍见状大喊一声,转身就跑出家门,顺楼梯向下逃跑,张伟在茶几的水果篮中拿了一把不锈钢水果刀从后追赶,在四楼楼梯平台处赶上文萍,一手从后扳住其头部;一手在其脖颈上连拉三刀,致其当即倒地身亡。

张伟杀人后听到了警报声,便赶忙下楼,出大门时见大门上的小门开着,出去后锁了小门,时隔一两分钟发现警车赶到。张伟不敢久待,也不敢搭乘车辆,沿街步行至金龙宾馆门前,用IC卡给张璐打电话,言称:事情办了。之后逃到西安。

在之后的六年中,张伟东躲西藏,开始了漫长而慌张的逃亡生涯。他专走偏僻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在不毛之地戈壁滩修路,在荒山野岭中挖煤,在深山老岭中采矿。每走一处地方只呆几个月,每见到生人都要心惊胆战。他警觉万分,先后在郑州、武汉、山西、宁夏、甘肃、内蒙古、河北等地打过工。

张伟高颧骨、深眼睛,左眼高、右眼低,脸上的三处疤痕使人觉得阴森可怖。两次越狱逃跑的经历及长期的逃亡生涯,使他练就了遇事不惊,思维缜密,警觉而狡猾,凶残而冷酷的性格。张伟更像个冷面杀手。

张伟对杀人动机说得轻描淡写。他说第二次越狱后要做生意ー没本钱,她姐先后帮了他4000元,她姐有这个要求他觉得不帮忙不好交代。

不久后,张伟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张家姐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文萍付出了生命,魏冰又何尝不是呢?想当年魏冰与众女子住酒店、上卡厅、吃喝玩乐、风流潇洒,何等风光。即使是张璐也多次受其恩惠,少则数百元,多则数万元,魏冰一掷千金,未皱过眉。然而,魏冰最终公司破产、众叛亲离、流落他乡。

这一案件又一次警示世人:当你发迹暴富的时候,当你春风得意的时候,当你倜傥风流的时候,当你自满于金钱是万能的时候,你千万不能忘记人伦与道德,自然与和谐,法律与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