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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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回荡着母亲急切的话语:

「赶紧许愿啊!虫子涌出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那人的声音颤抖而微弱,

我已听不真切他在说些什么。

体内似有数百只小虫在蠕动,

我被这股力量牵引得四处挣扎,

不由自主地呼痛。

顾客被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吓得连连后退,

我妈猛地踹了我一脚:

「九十四回了,你还不习惯。从没见过你这么不中用的蛊婆。客人要是被你吓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把嘴给我闭上!」

我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浑身冒着冷汗。

确实,已经九十四次了。

自从十二岁那年,被自己的母亲第一次下蛊,

这样的痛苦,我已承受了整整九十四回。

二岁那年,我妈四处求子无果。

最后被我爸赶回了娘家。

我妈在家日日以泪洗面,

每每看见我就是一顿毒打。

外婆年迈护不住我,

只能在我挨完打后一边擦药,

一边把我搂在怀里,呢喃道:

「月儿不哭,妈妈要弟弟,外婆要月儿。」

挨打的次数多了,

外婆实在看不下去,带着我妈去找了神婆。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个举动会把自己最喜爱的小孙女亲手送入地狱。

回来后,

我妈怀里捧着一个盒子喜笑颜开。

她难得心情这么好,我也替她高兴。

扑上去抱着她的大腿讨好的问道:

「外婆呢?外婆怎么没回来?」

「妈妈这么开心,是有弟弟了吗?」

她拍着我的脸蛋笑而不语,牵着手带我走进了外婆的房间。

曾经最温暖的房间瞬间成了我的魔窟。

我妈一根铁链铐在我的脚踝上,照着神婆给的指使开始给我种蛊。

十二岁的我怎么经得起虫子在脸上蠕动的恐惧。

我哭着喊外婆却被抓着铁链拖了回去。

透过密密麻麻的虫子缝隙,

我看见妈妈那张狰狞的脸,

她迫不及待的用棍子把爬行较慢的虫子往我嘴里塞。嘴边怒骂着:

「那个老东西跟我抢盒子摔下山了,活该!谁也别想拦着我生儿子!」

我在疼痛中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我妈已经带着所有的行李走了。

我的身体流出一滩恶臭的污水,里面还有零散的虫壳。

一条锁链禁锢住我的行走范围,

明明水和食物就在不远处的厨房。

我却只能缩在墙角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求生之欲望让我用手叩着墙角,企图能被人察觉。

游离在绝望之际时,

墙外一声清脆的声音随着窗边吹入的微风拂过我的耳畔,

给了我一线生机。

「是有人在里面吗?」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是个少年。

跟着窗外丢进来的半个馒头一起的还有那句:

「我叫顾远乔。你呢?」

我不敢回声,只默默地敲了两下墙表示自己的存在。

那头也没有再计较:

「你先将就吃点这个,明天我再给你带别的,好吗?」

老房子的大门被我妈反锁。

他进不来,我出去。

我们只能隔着一道墙交流。

顾远乔每天从窗外丢不同的食物进来,我敲两声墙以示回应感谢。

随后手捧着食物默默等待对方走远才敢吃。

直到有一日,在我囫囵吞食时。

墙外传出了一声窃笑:

「慢点吃,明天我还来。」

我把这话误当成了道别,以为他只明日来最后一次,有些慌神的停下了嘴里的咀嚼,怯懦的问了一句:

「那后天呢?」

墙外第一次听见我的声音,也愣住了。

半响,那声音更轻柔了些:

「后天来,大后天来,之后天天都来。」

「好。」

我这才放心下来。

从那之后,

每日黄昏的光照射进房间的那一刻。

顾远乔的脚步声就会出现在墙外。

除了食物,他还会送点别的进来。

发黄的树叶,形状奇异的树枝,纸折的小船,断了半条腿的螳螂。

顾远乔话很多,他可以贴着墙角滔滔不绝的说到太阳下山。

即使说到口干。

只要我有微弱的回应,他就兴致又起:

「月月,今天上课的老师可凶了,作业完不成又要挨骂了。」

「月月,天要凉了。我给你塞了条围巾进来。」

「月月,今天学校发了小饼干。我特意留了一块,你尝尝。」

时间久了,我也偶尔会主动提起一些话题。

那个埋藏在我心中日夜思念的身影迫使我出声请求:

「顾远乔。」

「你可以,替我去看看外婆吗?」

我沙哑的嗓子如濒死的鸭子般微弱,墙外人还是捕捉到了我的声音。

「你还有外婆?她在哪?」

我有意摘去了妈妈的罪行,

兴许是害怕让顾远乔知道我出生于这样的家庭,又或者不想他沾染太多。

只说外婆跌落在山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顾远乔没有一丝犹豫的应下:

「你放心吧,我对村子熟悉。肯定给你找到外婆!」

允诺过后,顾远乔三天没有过来。

度秒如年,说的就是此刻了。

我在时间中被黑暗笼罩包围。

在即将被吞噬之际,

那个声音如茫茫大海中的一盏明灯再次刺破孤寂:

「月月!我回来了!」

我怒中带着哭腔:

「顾远乔,你去哪了!」

墙外也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劲,连忙道歉:

「月月,你别哭…我找到外婆了!」

「你放心,我找了一个很漂亮的山堆。」

许是怕我难过,

顾远乔尽力用最美好的词形容那座山头。

墙外还在说着什么,

我却再也听不进去。

泪水决堤般宣泄,这是我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大哭。

从前我只哭身上的疼痛,

如今也尝了委屈的滋味。

这种被照顾的人才会有的情绪,我居然也放肆的拥有了一回。

那头手忙脚乱的安慰着,

被迫懂事的人,连难得的任性也会给自己设定时间限制。

我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回道:

「顾远乔,我替外婆谢谢你。」

「好好好,姑奶奶。你不哭了就行!」

「顾远乔。」

「嗯?」

我吐露出心底最深处的疑虑: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抛弃在这里吗?」

「不想。」

那头的声音笃定且坚毅:

「不管在哪里,只要被人挂念着。就不算被抛弃。」

「月月,我就挂念着你。」

「你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心尖的位置像是被羽毛拂过,心跳在身体里荡漾开来。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

未曾察觉到自己发烫的脸颊。

从这之后,他真的日日都来。

顾远乔不在的时间里,

我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想象这个少年的模样。

他或许身穿暖和的棉袄,在学校有着一群好朋友。还有家人每日为他亮起明灯等他回家。

但他每日都愿意留一时半刻甚至更久的时间陪我缩在这个阴暗角落。

顾远乔青涩而明亮的嗓子在我心中逐渐成型。

朦胧中,我恍惚看见一个开朗又纯净的少年奔跑在林荫小道中。

再一睁眼,冰冷的地板渗进骨髓。

我将手中的红色格子围巾又握紧了几分。

窗外撒进来的皎洁月光,

跟顾远乔一样,

成了我暗无天日里唯一的光。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居然也动了一丝想活下去的念想。

直到有一天,一阵门锁声打破平静。

妈妈回来了,她面色红润。

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倚靠在爸爸身边。

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刺眼的光,我半遮住眼睛爬起身。

在看清身影后惊喜的叫出声:

「爸爸妈妈,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心里的雀跃掩饰不住,

顾远乔说的对。

只要有人挂念,就不能自暴自弃。

如今,挂念我的人要来接我回家了。

然而,事与愿违。

男人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抓着头发强行将我揪起身看向门边的妈妈。

铁链被带动的叮当响

「你真是下蛊后就有了我们的宝贝儿子?」

女人娇嗔着回应:

「鉴定都做了。是个男胎!你要是不信我,等咱儿子出生不就知道了?非要这么着急赶着回来。」

得到这个回答,头顶的男人笑出了声:

「好好好,我的好女儿。」

他嘴上夸赞着,手却重重的在我脸上拍了几下。

四目相对时,我下意识的往后缩又被头皮的拉扯感拽了回来。

褶皱中夹住的那双眼睛被贪婪彻底淹没,

也吞噬了他作为父亲的身份。

眼前的爸爸变得不像爸爸,

记忆中的妈妈倒是一如既往的不爱我。

意识到他要把我带走,

我挣扎着去捡地上那条红色格子围巾,

却被那男人踩在脚下。

围巾被沾上污泥,我恶狠狠的瞪着男人。

他没理会我,不由分说的把我塞进了一个行李箱,嘴里还安抚着门边的女人:

「生什么气?我带女儿出去做大生意,又不会丢下你。」

「我只是气你碰了她,脏死了。」

我蜷缩在行李箱里,看着自己满身的污垢。

嗯,确实有点脏。

也不知道顾远乔见了我这幅模样,还会不会愿意日日来找我。

随着拉链的封锁。

我生命中最后一丝光彻底黯淡下去。

顾远乔,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别呢。

我从一个日的牢笼,被关进一个新的牢笼。

只是这次,锁链又加了三条。

房间里只有简陋的一张床和两个碗。

透过门帘,我可以看见房外的动静。

很快,我迎来了第一个客户。

那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她从贴身的里衣里翻出一张照片。

红色底片上是一个笑的明艳的小女孩。

妇女手轻抚着照片,眼眶泛红:

「我女儿多好看啊,绝症不放过她。让她瘦了好多。」

「医生都救不了的命,你们,真的能救吗?」

我爸二郎腿一翘,大拇指和食指在空中摸索:

「十万,救你女儿一条命。」

妇女手里紧紧捏着一张卡。

再三犹豫下,交了出去。

卡一到手,妇女就被我妈带进了房间。

看见妈妈手中那熟悉的盒子,痛苦的回忆再度袭来。

我开始拼命往墙角缩,浑身颤抖,嘴里求饶道:

「不要,妈妈。求你了,求求你了。我会听话的。」

妇女见我不断磕头乞求,

拦身挡在了我面前:

[孩子为什么这么害怕,这个生意我不做了!」

我妈抓住她的手臂:

「你不想救你女儿了?」

「想!」

「但不能这样救。」

看着她的背影,有一刹那。

我仿佛看见了顾远乔。

如果他在,会不会也这样护着我。

那女孩有个这样的妈妈一定很幸福,

这么幸福的生活,死了确实可惜。

我用指尖轻戳着妇女的肩,

从妈妈手中接过盒子。

闭眼,抬头。

虫卵在一刹那附满我整个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