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湛蓝的眼睛,一套绅士的西服,一个神秘的微笑,成了我永恒的阴影。

高二那年,我因成绩差,学业水平考完后便去了澳大利亚。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墨尔本开了家大排档,生意不错,家里人便让我去那里锻炼几年。

澳大利亚人迹稀少,环境优美,我在那一呆就是七年。那段岁月在我的青春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不仅是因为那些日子对我来说可以弥补没上大学的遗憾,还因为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我们店里的一位常客,一年四季都来我们店里吃饭,夏季更是隔三岔五的来。他每次都会带几位同伴,其中有男有女,不过每次过来的同伴貌似都不同。

他大概三四十,是个标准的西方帅哥,很有绅士风度。这种风度不仅体现在外表,更是在他的举止间,他是我见过唯一能将大排档吃出西餐的优雅。每次用完餐离去时,都会朝我的方向微笑,不知是否是对着我笑。

事情发生在第四年的一个冬天,那天下午我接到一通餐通电话。

“你好,这里是”满汉全席“,我是服务员张海,请问您需要什么?”

“你好,我要一份酸菜鱼、一份糖醋排骨、一份炸蘑菇,麻烦送到**路**户。”

“算上运费一共78元。”这条路还蛮远的,至少有十五公里。

噢,好的,如果送到时菜还是热的,那22元就是你的小费,再见。”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有磁性,讲话有独到的绅士风度,是常来我们店里的那个男人?

我将这一单汇报给了老板,他让我去送餐,送完后就可以下班了。冬天大家都不大爱出门,这种送餐自然便多了。

我提着三份包装好的菜走出门,外面一片素白。昨天下了场大雪,此时的墨尔本被雪层层覆盖,我定位好导航,便向目的地出发。

车驶出十公里后,我进了一条小路。这条路非常偏,如果不是这次送餐,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来到这条路。

冬日的夜来的可真早,五点刚过十分夜色便笼罩大地,此时天地间只有黑白两色。一路上我没看到一户人家、没遇见一个行人。我在这条幽暗、寂静、空旷的道路行驶,这天地间仿佛就剩我一个人。

这条路真的有人住吗?

很快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澳大利亚地广人稀,有些富人就喜欢这种偏僻地,图个清静。

噫?奇怪,奇怪。这条小路路口距离他们家不会超过七公里,我都开了半个小时,怎么还没到?

路上的风景一尘不变,道路两旁佝偻着这树,和望不到尽头的雪。如果不是导航显示我的路线无误,我都怀疑我在原地打转。我就在这疑惑中又行驶了十五分钟,一处洋房映入视野。

“总算到了”。我感叹到

叮咚,叮咚。“先生,你点的餐到了。”

“噢,谢谢,我马上就到。”吱的一声门开了,屋子的主人映入眼帘。果然是他,是那个常来我们店里的男人。

“先生,你点的餐。”说着我将包装好的菜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包装盒,之后打开包装盒盖闻了闻。

“很棒。”他点点头说道,随后掏出100澳元递给我。

接过钱后,我看了看那张100澳元,那张纸钞人像的左边有一个用圆珠笔所画的三角形围住的圆圈。至今我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晓是他画的还是之前持有者所画。纸钞上的人像两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不知是否是当时气氛所致,我觉得这双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我将纸钞塞入口袋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开口道。

“朋友,适合的话,愿意和我共进晚餐吗?”

我与他互不相识,这里的氛围也让我觉得十分诡异,我想拒绝,可此时他面露微笑,一双幽蓝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让我即不好答应也不好拒绝。

“来吧。”他不等我回答,就转身给我带路,我竟然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这是一栋两层的洋房,不算大,却很精致。楼房整体设计独特,屋子内干净整洁。房内有盆栽、有留声机,各式风格的绘画随处可见,一看就是个富裕且很有品味的男人。

“一个人住吗?”我随口问道。

“是的。”说着他转过身,微笑的看向我。他的微笑很有绅士韵味,但却令我感到极为不适。

我避开他的眼神,打量四周,装作欣赏他屋内的陈设。

我跟着他一路来到二楼,他跟我说要准备一下,要是感到无聊的话,屋内的一切随便参观。

我来到客厅决定看些画作,这些画作的类型十分丰富,有麦田里的老农民、美丽的女孩、还有屋顶上的乌鸦。我看了一会,渐渐的感到不对劲。

是什么?是哪里出了问题?

啊!对了,是这,是这里!是眼神!

这些画中的眼神!这些画作,无论虫鱼鸟兽,无论男人女人,他们的眼神和那个男人多像啊!

诡异的气息向我袭来,我感到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所笼罩,我转过身决定不再看画。

可就在我转身之际,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还是那样微笑着看着我。

“你……先生,有什么事吗?”我惊慌的后退了两步。

“晚餐可以开始了。”

“哦…好。”我跟着他来到餐厅,餐桌上除了我带来的三份菜外,又多了两份牛排,这应该是他刚准备的。

“来点音乐?”

“好的。”

一首悠扬的旋律响起,留声机开始工作。对于音乐我只会听流行音乐,像这种古典音乐,我是欣赏不来。

“红酒没问题吗?”

“啊,没问题。”他取出瓶塞,将红酒缓缓的倒入高脚杯中,暗红的液体在杯中翻涌,配上这股悠长又忧伤的音乐,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倒完酒后,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我,我面带苦笑的接过。他举杯对我做了下碰杯的动作,我举杯相应。他抿了口,闭上双眼细品着,之后将酒咽下。而我的酒杯在我嘴边停留良久,最终我还是将它放下,就在这时一个女高音在一群小提琴与吹奏之声中响起。

他睁开双眼,看了眼我的酒杯,微微倾斜手中的酒杯指了下我。

“啊,我,我刚想起来,我开车过来的,不能喝酒。”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他又对我露出了标志性微笑,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尴尬的笑了笑,之后我和他各自入座。

餐具同样很全,中西餐具一一摆放在餐桌上。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酸菜鱼放入盘中,用刀叉切下一块放入口中,他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舒缓。而我则一寸一寸的切着牛排,好像这牛排仿佛永远切不完一样。

此时音乐转为了合唱,我手中的刀叉哐当一声落在餐桌上,我被吓了一跳。而他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完全沉浸在音乐与美食之中,没被我的失礼所影响分毫。

他抬起酒杯与我做了个捧杯的动作,我苦笑着抬起酒杯隔空与他对碰,之后便将杯子放下。

留声机中的合唱继续,对应着这场晚餐,对应着这座小洋房,也对应这荒芜之地。我对古典音乐一窍不通,对绅士的品位也是毫不了解,但这音乐对应当时的情景却令我如坐针毡。

一霎间,我感到酸菜鱼正盯着我,不,不止是酸菜鱼,还有炸蘑菇、糖醋排骨、我身旁的酒杯和牛排、我身后的所有画作、头顶的灯、脚下的地板,不管是长眼睛的还是没长眼睛的,它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

我能感到我的心砰砰砰的跳动,呼吸短而急促,额头可能也开始冒汗了,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

“先生,我想上下厕所。”

他抬起头,我又与他的目光对上了,我赶忙移开视线,可这次不管我将目光移到哪,都觉得是和这个男人对视。

男人微笑着点了下头,我起身便下楼去,这时合唱的节奏由舒缓变为激昂,我就在这激昂的旋律中离开了餐厅。我后来才知道,这首音乐是莫扎特的《安魂曲》。

下到一楼,我径直走向厕所,洗了把脸缓和下精神,顺便弄出些水声,让他以为我一直在厕所。可正当我准备离开之际,我看到垃圾桶内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我靠近一看,瞬间炸了毛。

是头发!整整一桶的头发!

我忍住强烈的作呕感,轻手轻脚的向大门移动。头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头发?是他的吗?一个会有这么多头发吗?如果是别人的又会是谁?怎么会集中在他的家里?

一瞬间,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我脑海中,可现在我也想不了那么多,一心想着离开这里。

走出大门后,我奔向我的车,打开车门,插上钥匙就要离去。可就在这时,意外又发生了。

不知是否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发动机竟然启动不了了。

我惊慌失措,不断地打着发动机,心理祈祷着快点启动,可发动机就如同睡着了一般纹丝不动。

我侧身看了眼二楼窗户,不知男人是否发觉到我准备离开,可就这么一看,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此刻正站在窗前看着我,他抬起手对我做了个碰杯的动作,在屋内昏暗的灯光照耀下,他的身影犹如剪影一般映在窗前。

他发现我了!他发现我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一面疯狂的启动着发动机,一面疯了似的拍打方向盘。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轰的一声,发动机被启动了,我猛地踩了脚油门,车如箭一般射了出去。此时管不了什么超速和路面积雪慢行问题。

车飞速向前行驶,从后视镜看去,那栋小洋房离我越来越远,可那种被注视感却依然强烈。我又行驶在只有黑白的天地间,这宽广寂静的道路只有我一个人,这一开又是三个小时,当我驶出这条路,来到灯火通明的街道时,我感到了世界对我的拥抱。

“总算出来了。”我感叹到。

出来后我明显能明显感受到身体放松了许多,除了大腿根部,我知道这是裤带里还放有那个男人给的100澳元,我决定赶快花掉这100澳元。

我驱车来到一家便利店,随便买了些吃的喝的便去结账,在套出那张纸钞时,我又不经意间扫了那张纸钞,纸钞上的人像仍在定定的盯着我。一瞬间我明白了奇怪的原因,不知是否是错觉,这双眼神与那个男人家的一切如出一辙,与那个男人的眼神也一模一样。我赶紧结完账提着购物袋快速的离开便利店。

那天回到家已接近十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隐约间还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注视。第二天去上班时感觉身体十分虚弱,不过好在也没别的事发生。而那个男人从那天之后就再没来过我们店里,没向我们店里订过餐,在与同事的聊天中我跟他们提过此事,不过他们也没当回事。他就这样消失了,仿佛不曾出现过。

之后的三年,我的生活一如既往,有开心、有烦恼、也有迷茫。

回国后,我用这七年的积蓄开了家大排档,如今我已结婚生子,算是过上了小康生活。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又安逸的度过。

前几日有一对中年男人来我店里吃饭,结账时他们发现钱不够了,其中一个男人拿出一张国外纸钞问我店里的服务员收不收。小伙计拿不准主意便来询问我,我本想同意,但当我看到那张纸钞时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是那张纸钞!是那张一百澳元!是那张用圆珠笔画的一个三角,三角里有一个圆圈的一百澳元!纸钞上的男人定定的看着我,我感到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一晚那个男人也是这么看着我,我敢忙侧过脸避开那张纸钞。

是那个男人!又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他漂洋过海千里迢迢的过来找我了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板你们收吗?”客人的话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不好意思,我们这不收外钞。”

“实在不行就先用花呗吧。”说着他的同伴掏出手机。

“支付宝扫这边。”小伙计说道。

我考虑了一会问向那位客人:“先生,您这纸钞是哪来的?”

“我和我朋友刚出差回来,这钱是从外面银行换的。”

“哦,那,那你们是去哪出的差?”

“悉尼,怎么了?”

“啊,没什么,以前我也在澳大利亚待过,我是在墨尔本。”

“怪不得你们店有些澳洲风格。”说完他的同伴付完钱走了过来。

“走啦啊,老板,祝你生意兴隆。”

“好的慢走,欢迎下次再来。”我挥挥手说道。

“呼”我转身做了个深呼吸,可能是我多想了,虽然不在一个市,但都在澳大利亚吗,且不一定是同一张钞票,这个图形也不算罕见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

这之后的几日,都未再有什么怪事发生,只是我偶尔还会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注视。我时常会想,那一夜我真的跑出那个男人家了吗?还是他一直就没离开我,一直在我身边,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对我露出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