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庆到了上学的年纪。福贵和家珍犹豫要不要送他去上学。
没有钱啊！
凤霞已经十二岁了，能帮着干活了。
福贵跟家珍商量要不要把凤霞送人算了。
一提到这件事，凤霞就好像能听到似的，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
看得夫妻两人很心疼。
但是有庆上学的事情不能再拖，两人也终于给凤霞找到了一户好人家。
临走的那天，富贵故意避开，不让凤霞来见他。
可是凤霞还是找到了他。
凤霞的眼泪在脸上哗哗地流，她哭得一抖一抖的，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个领养她的男人上前来拉，凤霞固执地将身体靠向福贵，但还是被拉走了。
福贵实在忍不住了，眼泪就掉了下来。
凤霞走后，有庆不干了。一直哭闹着要姐姐。
哭喊声让福贵和家珍不是滋味。
家珍告诉有庆，凤霞是为了他上学才给人领走的。
家里实在负担不了两个孩子。
有庆就固执地不要上学，又挨了福贵一顿好揍。
但是，有庆是个好孩子，他还是去上了学。
凤霞让被人领去几个月后，又自己跑回来了。
家珍慌忙检查凤霞身上有没有被虐待的痕迹。
看到没有，这才放心。
凤霞只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傍晚，福贵就要送她回去。
有庆在哭，可是凤霞没哭，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娘，看着弟弟。
福贵背着凤霞走到那户人家门口。
一路上，凤霞都没有哭。
福贵伸手摸她的脸，她也伸手摸福贵的脸。
福贵心里咯噔一下，背着凤霞就回了家。
“就是全家饿死，也不送凤霞回去。”
村子里煮钢铁那会，家珍病了。
起初，家珍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走路双腿轻飘飘地。
福贵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认为是年纪大的缘故。
一个多月后，家珍病情加重，已经不能下床了。
去了医院才知道家珍得的是“软骨病”，是治不好的。
家珍得了治不好的病，福贵越想越怕。
倒是家珍十分坦然：
“治不了才好，哪有钱治病。”
家珍生病的那年，碰巧遇上了一个灾年。
下了一个月的雨，又连着几个大热天，田里的稻子全烂了。
大家都在数着米下锅，谁家都不敢煮米饭，都是煮粥喝。
没有办法，福贵只好把有庆视若珍宝的羊给卖了，换了四十斤米。
可是，一家四口人这点米根本不够吃几天的。
家珍每天都提着篮子去挖野菜，她本身就有病，现在是越来越重了。
后来，野菜被大家挖光了，有些人家开始刨树根吃。
有庆饿得连路都走不了了。
其实不止福贵一家，村里好多人一两个月都没吃上米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熬到收割稻子的时候。
虽然有了粮食，可是家珍已经病到已经走不了路了。
原先怕她胡思乱想，福贵就抱了一堆破衣服让她缝。
谁知，后来，家珍连针都拿不住了。
那一年，有庆念五年级。
俗话说，祸不单行，家珍病没好，有庆却出事了。
那天下午，有庆学校的校长，组织五年级的孩子们给县长夫人献血。
县长夫人生孩子大出血，可是，谁的血型都不符合。
验到有庆时，是符合的。
有庆很开心，对门口的人叫道：
“要抽我的血啦！”
抽血的医生为了救县长夫人的命，顾不上有庆是个孩子。
一抽就不停，直抽到有庆脸色惨白，嘴唇发青，还不停。
可怜的有庆，就这样被抽干血死了。
福贵赶到医院的时候，有庆的身体已经硬了。
他不敢相信，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孩子，晚上就没了。
愤怒的福贵就要找县长拼命。
看到了县长，福贵就不想杀他了。
原来县长是跟他患过难的春生，现在改名叫刘解放。
两人呜呜地哭了一会，福贵对春生说：
“春生，你欠我一条命，你下辈子再还给我吧！”
埋了有庆，福贵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家珍。
可是家珍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央求福贵带她去村西头。
那边是埋有庆，有庆的爷爷奶奶的地方。
家珍扑在有庆的坟上，眼泪哗哗地流，两只手无力地摸着坟头。
福贵很后悔，不该偷偷埋了有庆。
让家珍最后一眼都没见着。
有庆死后，福贵以为家珍也活不长了。
也许是老天开了眼，也许是家珍放心不下凤霞。
家珍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
春生登过一次门，带了两百块钱，被家珍赶了出去。
后来，福贵听说春生也倒霉了。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被批斗得很惨。
凤霞到了出嫁的年龄了，福贵去找队长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没多久，队长真的给凤霞找着了一个男人。
县城里人，名叫万二喜，是个搬运工，挣钱很多。
但是有个缺陷，就是偏头。
万二喜来的时候，穿着中山服，干干净净的，若不是偏头，还真像一个干部。
这个人倒是实在，见福贵家房子太破。
第二天，就带了五六个人来给他修整房子。
相亲能来两次，福贵就知道事情能成。
凤霞嫁到了城里。
婚后的凤霞过了一段舒心日子。二喜对她非常好，也孝顺福贵夫妻俩。
没多久，凤霞就怀孕了。
就在福贵觉得好日子就要降临他家时，意外悄然而至。
凤霞在医院生孩子，难产。
孩子是保住了，但是凤霞大出血死了。
那个生下来就没娘的孩子，福贵给他取名叫“苦根”。
凤霞死后不到三个月，家珍也死了。
家珍死前那些日子，经常对福贵说：
“有庆，凤霞是你送的葬，我想到你会亲手埋掉我，就安心了。”
“你还得好好活下去，还有苦根和二喜，二喜其实也是自己的儿子了，苦根长大后会跟有庆一样对你好，会孝顺你的。”
家珍是中午死的，福贵收工回家。
家珍突然捏住福贵的手。富贵就这样感受家珍一点点变凉。
家珍死后，就剩福贵和二喜带着苦根生活。
虽然辛苦一点，但是二喜孝顺，苦根健康长大，福贵总算有了安慰。
这样的日子过到苦根四岁那年，二喜死了。
二喜是被两排水泥板夹死了。
除了脚和脑袋，全身都给挤扁了，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
二喜死后，福贵将苦根带到村里来住。
村里女人看到苦根，都不禁落泪：
这孩子真是命苦！
以前热热闹闹的一家人，现在只剩下一老一小。
福贵苦得连叹息都没有了。
和苦根生活了半年后，村里包产到户了。
日子过起来也就更难了。
福贵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混在人群里干活，现在不干活就没有吃的。
苦根成了村里最穷的孩子，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个可怜的孩子就像他的舅舅有庆一样，从来不发一句怨言。
一个七岁的孩子跟着福贵下地劳动，摘棉花。
终于病倒了。
福贵看着真是心疼，就煮了半锅豆子给苦根吃。
苦根是吃豆子撑死的。
这孩子不是嘴馋，是家里太穷。
就连豆子，苦根都很难吃上。
苦根死的第二年，福贵终于买上了牛。
他给牛取名叫“福贵”。
老人福贵和牛福贵经常在田里忙碌，老人福贵对牛福贵说：
“今天，有庆、二喜耕了一亩，家珍、凤霞耕了七八分，苦根都耕了半亩。你嘛，耕了多少我就不说了。话得说回来，你年纪大了，能耕这么些田也是尽心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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