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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超尘拔俗刘禹锡

后山学派燕山小队(原燕山书屋)杨瑾、李闽山、李益君、杨鄱阳推荐——

今年,是拙著《刘禹锡传》、《白居易传》和《元稹传》产生影响的一年。读到这些传记的朋友,读后感都是宝贵的,有的尚在梳理中,有的已跟我交流了。

刘禹锡是受人敬佩的中唐大家,我在《刘禹锡传》里,是把王叔文和他作为永贞年间卓有才能的政治领袖来处理的。虽说永贞改革依然在维护皇权,但其削藩治宦、除贪祛腐,乃至简放冗人、节制国用都是有益社稷、造福百姓的,功绩不可磨灭。

刘禹锡,字梦得,公元793年以22岁之龄,考中进士并登博学鸿词科。公元795年,24岁的刘禹锡通过吏部铨试,被授予九品秩级的太子校书。次年,其父刘绪在扬州病故,刘禹锡依制丁忧守丧3载,之后进入杜佑的徐泗濠节度使幕府,任掌书记年底再转任淮南节度使掌书记。公元802年调补到长安京兆府,任渭南县主簿。

公元803年是贞元十九年,刘禹锡升为正八品上阶的监察御史,与韩愈、柳宗元等同在御史台。两年后刘禹锡由宰相杜佑力荐,授官崇陵使判官,当年四月再迁为从六品上阶的屯田员外郎兼判度支盐铁。前后近三年的时间,刘禹锡为京师重臣,与多位高官来往频繁,关系密切,除宰相杜佑外,还有中书令韦皋、中书舍人崔邠、工部侍郎张荐、司空严绶、吏部郎中韦执谊等。

永贞元年即公元805年,刘禹锡与深得顺宗李诵宠幸的户部侍郎王叔文、右散骑常侍王伾以及礼部员外郎柳宗元四人组成革新集团,限制藩镇,惩处阉党,遣散无恶不作的五坊小儿,制裁贪赃枉法的京兆尹李实,风雷激荡,举国称好,时号“二王刘柳”。新旧唐书记载说,柳宗元看不惯时任御史中丞的武元衡,武元衡很快就被降为太子右庶子,而侍御史窦群奏劾刘禹锡等人“挟邪乱政”,当天就被罢了官,宰相韩皋对永贞革新意见很大,没多久也被贬为湖南观察使。

顺宗李诵当太子时就患了偏瘫,登极不久便被其子李纯弄到了一边,李纯自任宪宗,口味与乃父大相径庭,王叔文等人立时遭殃,王叔文、刘禹锡等10人均遭贬逐,时称“二王八司马”。李纯还从根儿上将他们办成铁案:以后“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唐代贬臣改任离京师较近之地或适当升职谓之量移,一般要等大赦之年皇帝开恩,但这十个人,李纯一开始便不给任何翻身的机会了,可谓仕途渺茫,黑暗无边。

公元805年也是元和元年,刘禹锡被贬为朗州司马,一沉十载,从三十四岁到四十四岁。

当时的朗州,按《元和郡县图志》载,东西一百里,南北一百七十五里,所辖只有两个县,一曰武陵,一曰龙阳。川间河患频仍,山上民生荒凉。三十四岁,年富力强,正在大有作为,眨眼间被赶出朝廷,苦闷是可想而知的。但刘禹锡不是别人,他干什么都与众不同,绝不人云亦云。悲秋,从来就是诗人的职业病,他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认为天高气爽的秋天使人心胸开阔,更有诗意。“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刘禹锡不仅心胸开阔,遇事想得开,而且有一股不服气的倔劲儿。他被贬到朗州,待了十年。召回长安后,因到玄都观去赏桃花,又写了一首惹祸的诗。“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如今满朝新贵,像盛开的桃花一样红火,都是我刘郎被赶出长安以后,爬上来的呢。

因为这首诗,他又被贬到连州。一贬又是十四年,等他五十七岁再回到长安时,玄都观里的桃花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乱草。这老先生不怕惹祸,又写了一首《再游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满朝新贵,曾经像盛开的桃花一样鲜艳,如今又都默无声息了,可是我这个当年被赶走的刘郎,今天又回到这里,不仅如此,他还在小序中声言要“以俟后游”,就是说他以后还要来,看看这玄都观还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在古代,只要是以皇帝的名义被惩处的,即使有冤情也不敢怨天尤人,皇帝即便错了也不能算错,这叫臣罪当诛,圣上英明,但刘禹锡始终对自己的逐臣身份耿耿于怀,始终带几分桀骜不驯。“二十余年作逐臣,归来还见曲江春。游人莫笑白头醉,老醉花间能几人!”其实,做人就该有这么点倔劲儿,何必厚道得左脸挨了打再把右脸伸过去呢,皇帝怎么着?皇帝也有错。

刘禹锡也研究哲学,但与柳宗元不同,与唯心的韩愈更不一样,因而他的《天论》是超越的,长久放射光辉的。“天”是什么,在统治者强大的时候,“天”不知弄到哪里去了,当统治者弱小的时候,“天”就被抬出来敬奉了。关于人的立身处世,他也能通过哲学的深思,把生活中的愁恨化解为一种具有历史深度的感悟。朗州之后,又贬连州、夔州、和州,在扬州会见白居易时,还劝白居易不要太灰心:“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唱一曲,暂凭樽酒长精神。”

弃置于巴山楚水这样的凄凉之地二十三年,回来后成了出土文物一样的老古董,许多朋友都死了。刘禹锡看到的却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尽管他把自己比作“沉舟”,“病树”,内心悲苦,但他把这种悲苦摆到时光流逝的广阔背景上来关照,悲苦便化作了透彻的哲理。

刘禹锡的胸怀确实与众不同,与白居易登上栖灵寺高塔时,还得意洋洋地唱:“步步相携不觉难,九层云外倚栏杆。忽然笑语半天上,无限游人举眼看。”站在塔顶上大声说笑,晚年的他居然以此为乐。

刘禹锡的诗,意象鲜明,内涵浓厚,语言精练自然,乍看没有什么新颖之处,但特别经得起咀嚼。他的咏史诗,用以过精选的意象,用虚实相生的手法来抒发对历史沧桑变化的感叹,又深沉又悲凉,历来为人所称道。譬如《石头城》:“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依山修建,以长江为天险的石头城,地形险固,曾经是六朝时镇守南京的军事重镇。然而,陈朝灭亡以后,城垣逐渐颓败,最后变为一座空城。六代豪华全都消逝了,没留下一点痕迹,只有这四在的青山,长江的波浪和天边的明月,还在寂寞地守候。如今连空城也没有了,然而刘禹锡这首诗,却依然醒目地刻石头城的历史上。白居易曾经预言,后来的诗人凭吊古城,都无法避开作为一代诗豪的刘禹锡“潮打空城寂寞回”这句诗的挑战。果然,北宋着名词人周邦彦,写《金陵怀古》词有“潮打空城寂寞回”词句。元代颇有名气的诗人萨都刺写《金陵怀古》这首名词也把“潮打空城寂寞回”的意象节妙地组织在诗里:“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再譬如《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桥边的野草野花映照着夕阳,燕子在普通百姓家里飞出飞进,这是人人都能看到眼前实景,说不上有什么新奇,但第三句突然一跌,出实入幻,以几百年前显赫赫一时的王谢两大家烟消云散,提醒当时那些炙手可热的权贵不要得意忘形:历史无情,何必那么不可一世!是啊,当年疯狂地弹劾刘禹锡的那些官僚,都像枯叶一样凋落了。然而,“人间要好诗”,一千多年来刘禹锡的诗却一直滋润着后人的审美快感。

刘禹锡贬谪夔州的时候,写了一些七绝,也是后代诗人极力尊崇的,差不多超越新乐府的那些诗。像《竹枝词》:

“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清。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白帝城头,白盐山下,当地人来来往往,唱着当地的民歌,日子过的如鱼得水。可是诗人是北方人,还是被赶到这里来的,看着此情此景,却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婚姻嫁娶这样的必然事件,女子也总会有一种不安全感,原因正在于重男轻女的小农社会。“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东边日出”是“有晴”,“西边雨”是“无晴”。天晴的“晴”与多情的“情”同音,由于这种双关隐语,使这首诗情致无限,传诵千年。

作为政治家、哲学家、文学家的刘禹锡,一生胸襟开阔,积极向上,在开成二年即公元837年春三月的洛滨修禊时,分司东都的老干部们揽美妓,执美酒,忘情狂欢,独有刘禹锡,赋诗中还期望裴度带领诸位东山再起,报效社稷。

开成二年的刘禹锡已经66岁了,裴度更要年长得多,连“年龄不饶人”都全然忘光的刘禹锡,可真是一员屡败屡战的革命老将啊。

1997年12月19日于瑞欧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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