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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文越也很担心,只是他认知里的萧云灼不是那么柔弱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倒下,她或许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但她当年能从这里活着出去,那么如今定然也能做到。

而且,他隐约觉得,她的反应有点问题。

大哥虽然是习武之人,耳力好,可还是听得不是很明白。

而他,最近还学了唇语,萧云灼刚才嘀嘀咕咕的话……不对劲。

她小小的步子,走啊走,不停地走,她觉得这里好大,一片林子接着一片林子。

白日灰蒙蒙的,晚上更黑暗,越来越多的鬼魂围绕着她,她看上去很好吃,有些鬼魂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从她身上获取那些干净的阴气。

她紧紧地握着门主令。

“好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害怕可以哭,哭两声心情也会好一点的。”老头有些看不下去了。

小小的孩子,鞋子都磨破了,脚上手上都是血,小脸紧绷着,一直处于紧张之中。

“娘丢了我,我娘丢了我……为什么呀?”她不懂。

“世上缘分很复杂的,有些孽缘便是如此,你莫要多想了,你如今这体质……哎,最好是跟着我去神隐门,学点本事护身,不过你还小,若是想回家也是可以的。”老头叹息着。

“不要……我不要家,我讨厌回家,我讨厌睡棺材!”她有点生气,棺材里又黑又闷,住着一点也不舒服。

“好好好,那咱们就不回去了,只是你可做好准备啊,这一路去神隐门,很远很远的,你这么小……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到。”老头也愁得慌。

真是个好苗子啊!

小小年纪,只是第一次跟着他念咒,竟然就有那么大的效果,怪不得她有这双眼睛呢,这孩子心正,天生的。

本是个好命格,遇了这样的事儿,以后要坎坷了。

“棺材很重,师父,棺材真的很重!”她嘀嘀咕咕地望着老头。

“……”老头的鬼魂有些迷茫,挠了挠脑袋,“是挺重的,辛苦你了啊。”

“你看我的手,都破了!但是我好厉害,我推开了,我连棺材都能推得开,我有很大的力气,那我就一定能走到师父的家,对吧?”她麻木的眼神呆呆地问道。

“……”老头愣了一下,“你说啥玩意儿?”

“师父我饿了。”她蹲在那里,将团成一个球。

老头怔了一会儿之后,仿佛明白了什么,虚无的手同情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为师知道,你还小,身体只有这么小小一个,风雨雷电太过强烈,你当然会怕,捂住耳朵、遮住眼睛,忘了也好,等你长大了、强大了,那些东西,就不足为惧了。”

“师父,这个草可以吃吗?应该没毒吧?我吃多了草会变成兔子吗?”

好几个日夜,她才摸爬滚打地活着出去。

走到官道上,两个方向,师父告诉她哪个方向通向京城,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冲着相反的道路而去。

“小丫头,选了这路,就没法后悔了啊!前路很远,没准你还会遇上坏人,你不是很怕坏人吗?”

“我不怕呀,没有人比我娘更坏了!”有了阳光,她也开始笑了,小步子走走停停地。

“那你祖母、你爹、你大哥二哥呢?你之前不是念叨着,说他们很疼你吗?”

“嗯……”她想了想,感觉大脑好像空空的,他们都好,但是……住棺材不好,“我还这么小,我打不过我娘的,等我能打得过我娘的时候,我再回来找他们吧!”

“小丫头,以后说话要三思,入了我神隐门,便不能说大话了,知道吧?”

“师父,神隐门有很多吃的吗?”

“没有……”

“那有钱吗?有钱就可以买吃的了!”

“也……没有,不过有些旧物件,但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好卖……而且你年纪小,去卖东西会被骗,小孩子很好欺负的。”

“大人可真贪心。”

记忆一点点重合,萧云灼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堵着一块大石头一样。

神智慢慢恢复清明,萧云灼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腿脚软着跪了下去,大喘了几口粗气。

见她突然有反应,几人也连忙将她扶着:“醒了?!是不是醒了啊?”

萧云灼回神,抬眼瞧见几位兄长和豺女、松翠他们,一瞬间,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捶了两下胸口:“醒了,好多了……”

“表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从刚才起就像是梦游一样,我们都要吓坏了!”霍碣连忙问道,然后急急忙忙地递过来水囊。

萧云灼苦笑了一下:“就是想起了些事儿。”

说完,萧云灼看了看四周,也吓了一跳:“阴气这么重?发生什么事儿了?”

“……”众人无奈地看着她。

“你刚才念了什么咒语,然后就这样了。”霍碣立即道。

萧云灼也有些诧异,随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哈……对不住几位表哥,吓坏了吧?其实也没事儿的,我给你们的符咒多,撑得住……撑得住……”

“说来也怪,我这符咒,刚才糊了一个。”霍家大表兄摊出了一个废旧的符咒,满眼迷茫。

萧文越别有深意地看了大表兄,想想自己怀里的符,糊了七八张……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格外的明显。

不过他的咒多,妹妹给他塞了一沓。

“我刚才听你说了很多话。”萧文越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道又道:“母亲当时将你塞进棺材抬过来之后,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表兄们一惊,瞪大了眼。

“唰”的一声,郭豺女直接拔刀了,双目怒红:“塞进棺材!?她怎敢这般对待萧师父!”

萧文愈有些诧异,他本以为二弟会向着母亲的,没想到他此时竟然这么的直截了当。

“我们只听说你是被姜氏扔掉的……可没听说什么棺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霍家大表兄也无比震惊地问。

“母亲……”萧云灼想到旧事,心口还是有些抽痛,但她不喜这种感觉。

不过是些许回忆罢了,不该让这种东西扰乱她的心智,动摇她的坚定。

“她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以为我不吉,所以将我用符纸封印在棺材后,特地抬来此处。当时有个神棍,妄图将我的眼睛换给别人……”

萧云灼并未隐瞒,用极为简短的话,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

“我当时年纪太小,如今也只隐隐约约记得那男子身穿华服,但具体模样却是记得不清楚,不过那个神棍已经死了……”

“当时我的确是受了不少刺激,所以后来师父也未曾与我提起过此事。”萧云灼又补了一句,也觉得有些可惜。

若是现在,她不会留活口。

不过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已经做得很好了。

萧云灼想起当时无力受死的场景,过了好一会儿,这心情才能平复下来。

可她稳住了心神,其他人却已经震惊到了极致。

霍家三位表兄不知实情,当得知她被塞进棺材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往事惨绝人寰了,可没想到只是开始!

她嘴里说得简单,可一个小孩子,到底要多么努力才能从这里逃出去?

外头很多人都知道萧云灼有通晓阴阳的本事,但这所谓的阴阳指的是虚无的气,除了霍碣之外,另外两位表兄压根就没往鬼处想,而如今听到萧云灼还有过一个鬼师父……

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太多,都不知道该为哪一个唏嘘了!

“太过分了!”郭豺女眼睛都红了,“怪不得萧师父你小时候总是独来独往的,原来竟曾遭遇这么可怕的事儿!我一定要替你报仇!那是你母亲,你杀不得,我难道还杀不得吗?”

霍家表兄们沉默。

神棍、又或是那个华服男子,终究是外人,姜氏却不是。

眼前的萧家兄妹们,都是姜氏所出,而他们哪怕为此生气,却也不能越俎代庖去为萧云灼讨个公道。

生母的分量……太重了。

萧文愈脸色凝重:“都怪我和我爹失察,这些年竟然都被蒙在鼓里,小妹,是我们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母亲偏信妖人,险些害死你,为兄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萧文越感受着这周边的阴风邪祟,瞧着这洋洋洒洒的落叶,无比地冷静。

“二弟,我知道母亲疼你爱你,只是既然犯错便该受到惩罚,你不许多管。”萧文愈看向萧文越,开口说道。

萧文越扯了扯嘴角:“大哥想怎样?杀人?”

“手起刀落的确干脆。”萧文越嗤笑了一声,“然后呢?”

“老子不会这么傻!”萧文愈也气急了,直接说了粗话,他内心也从未有过这般痛苦和为难,毕竟,一边有关对错是非和妹妹的冤屈,一边是骨肉亲情和二弟的感受!

“哦,我以为大哥能为小妹做到那般地步呢,原来还是差一点。”萧文越毫不在意,“既然你做不到,那你凶什么?”

“……”萧文愈气得牙痒痒。

萧文越却慢悠悠地看着他:“管好你的臭脾气,更不要因为这一时之气,说出要弑父杀母、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里难道是只有他萧家人吗?

霍家表兄的确可靠、值得尊重,然而人心难测,今日是好人,来日呢?

既都读过书,三纲五常都懂的,当着规矩人的面说着不规矩的话,说不准哪一日这些言语就成了一把刀子,插进他的命门。

萧文愈挺生气,但看着萧文越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内心突然又平复了一点。

这小子……从前也和他作对,但说的都是歪理,今日这话……

“为兄确实也是气着了。”萧文愈看着挺郁闷,回头看着霍家表兄弟们,“我被气糊涂了,你们别介意。”

“莫说你们了,我们听了也恨不得……”霍家大表兄叹了口气,“不过文越表弟说得没错,不能乱来,这话你当着我们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去了外头更得小心谨慎些,这般张扬,可是要吃大亏的。”

他们也非圣人,只觉得姜氏也该死。

只是他们也明白,如今他们几个在这万骨坡,感受到了此处的阴森可怕,所以能理解萧云灼当年的痛苦,可离开了这里,恐惧便会缩小,反倒是那弑母之词会变得太过凌厉。

他们都会如此,外人就更不用说。

“表妹,真是苦了你了。”霍碣心软地看着萧云灼。

“也没什么。”萧云灼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这些年我一想起此处,便会无比紧张,应该便是那段被隐藏的记忆作祟,如今恢复一些记忆,虽然还有些害怕,但比之前要好多了。”

她这个年纪,已经有了直面痛苦的勇气了。

就像是师父说的,她现在已经很强大了。

她早该来这里的。

当年救了她性命的九盏阴灯都是用灵魂点燃的,师父说过,会留他们一缕残魂求来生希望,既然师父说了,那么这些残魂想必还有存在的可能,只是附于这万骨坡的某一处……

“劳烦几位兄长帮忙,我们还是继续找吧。”萧云灼认真道。

见她苍白的脸色恢复了许多,几人也放心一些。

萧云灼不记得当时的路,不过她手里拿出了个罗盘,一边掐算一边看着方位行动。

之前那恢复的记忆依旧在她的脑海中来回出现,她尽量做出不受影响的样子,只是浑身有些冰凉。

萧云灼没有再胡乱念咒,四周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那些鬼魂不能侵扰她分毫。

又走了一会儿,众人瞧见了个物件。

破旧腐朽的一个小棺材立在那儿,上头还爬了一些小虫子,枯枝碎叶落满了棺材,不大的地方格外拥挤。

众人看着这东西,不约而同地沉默。

萧云灼也看了一眼,甚至都有些诧异:“这棺材现在看着更小了……我师父的尸骨应该就在附近,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吵到他老人家。”

霍碣心情很差,他觉得表妹好歹也该哭一场,这样他们还能安慰一番,可她倒好,想起这么残忍的旧事,却还能笑着和他们说话……

萧云灼来回走着,嘴里嘀嘀咕咕的,努力地找着方向。

这附近骨头多,他们几个也分辨不了那个是萧云灼的师父,便只能安安静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萧云灼站在了一个位置:“大哥!就是这儿,劳烦你往下挖,我师父死后,身上应该还有些不值钱的玩意儿,那些玩意儿上多有些符文,你仔细辨别一下,应该便能找到了。”

萧云灼也不怕弄错了骨头,她如今这本事,循魂辨骨的本事也是有的,但为了方便大哥他们行事,所以她说得清楚些。

萧文愈拿着提前准备好的家伙过来了。

而其他几人则按照萧云灼的安排,站在了几个方位,他们也不懂这是做什么,但老老实实地听就是了。

萧云灼也是为了避免万一,挖了这阴地里的骨头,很容易出事的,几人阳气重,根据八字安排好,对他们有利无弊。

当然,二哥不算。

萧文越似乎累了,坐在那破棺材板儿上休息,松翠临时跟在旁边做保护。

四周很静,除了暴躁的风声之外,就有大哥哼哧哼哧挖东西的声音了。

萧云灼四处看了看,终于,找到了一块白玉。

这块白玉的位置……应该是当年那个男孩的,只是尸体暴露在外,经过多年风化,已经没了,唯独这白玉还留着,而这白玉里头……萧云灼能感觉到,是有魂魄在的,但特别微弱。

当年化为阴灯燃烧的差不多了,要不是有这玉,让这微弱的灵魂有了安身之处,那早就消散了。

好在,若是普通残魂,想要转世是不可能的,但当年师父做了些准备,所以他们或许还能留有神智,她回去之后多做好事儿,多为他们超度、循序渐进地养一养,不论是耗费几年还是几十年,她一定要想办法送走他们。

这都是她的恩人。

萧云灼表现郑重,不远处,萧文越静静地扫了一眼。

阴风一吹,萧文越感觉到胸口微烫……又糊了一张。

他坐在这里,假装着四周没有旁人。

看不到头的林子,脚下泥土中还埋藏着数不清的尸骨,那种寒意仿佛能从骨头里散发出来。

而他妹妹,当年就坐在这里头,苦求着别人放她一马。

他可以做一条听话的狗,可她不行。

因为她不仅仅是他的妹妹,或许还是另一个他,所以他对萧云灼更在意,望她好、望她更好,这样就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另一种活法。

她如今确实不错,挣脱了所有束缚,逃出了令人窒息的牢笼,仿佛展翅的鹰,有了足够坚实的翅膀,不似他这般,困在腐朽的身体里头,靠着数不清的药丸子续命。

就这么挺好,善人她来做,恶,算他的就好。

萧文越脑袋缩着,那大氅很厚,可这人就像是在冰窟里头一样,让人感觉不到热乎劲儿。

“这么多骨头,哪个是啊!?”萧文愈暴躁极了,“我也听说过此地人骨多,没想到……竟多到这种地步……”

每挖一下仿佛都能挖到人。

这些骨头都被他摆出来了,有些上头还残留着破碎腐烂的衣裳……乱糟糟的。

萧云灼蹲在地上,开始认真地捡师父。

她在旁边点燃了一根香,然后又给自己擦了擦手,还在旁边铺了一块干净的布,然后才下手。

“这是我师父的头盖骨。我师父看着老,但实际上年纪也没有很大……”萧云灼十分尊重又高兴地和哥哥们介绍,“你们看这骨头,这骨相,一看就是个修行的善人。”

“……”霍碣等人干笑了一声。

真看不出来。

“这是我师父铁戒指!上头还刻着符文呢!”萧云灼很高兴,拿着一根手骨头,眼神晶亮。

萧文愈帮不上忙,而且还觉得怪怪的。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来的……

萧云灼做得特别仔细,每找到一块,便会拿出工具来回擦拭,几人干脆就在四周点燃了篝火,慢慢等。

郭豺女则陪在她身边,帮她照亮。

夜晚,四周很是吓人,霍碣忍不住小睡了一会儿,结果被噩梦吓醒了,便不敢再睡了。

在万骨坡找了两个晚上,萧云灼才将师父的骨头凑齐。

确认了好几遍,这才小心地包了起来。

“我算过,我这几年都回不了关西,也没法子将师父带回去,所以等我回去之后,便先寻个风水宝地将师父葬了,以后回关西的时候再将师父的坟迁走!”萧云灼看上去十分高兴,“多谢你们!”

“不客气……”霍家表兄们干巴巴地回道,“来这一趟……也长了不少见识。”

真是没白来。

表妹这体质简直可怕,他们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搅弄风云。

“此地这么多尸骨,是不是也不太好?”萧文愈突然问道。

萧云灼点了点头:“是有点阴,不过这风水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自然也不能在短期之内改掉,不过盛极必衰,只要这里不添太多新尸,将来还是有恢复可能的。”

这地儿死的人多是因为战争,是避无可避,死得太多,尸骨都没处挪,而且现在阴气已经没有再增长了,毕竟当年她在这里吸了不少,现在还在慢慢化解呢。

萧文愈听她这么说,便没再开口了。

这地儿,真他娘地膈应人。

萧文愈内心早不知道骂了多少回了,只是在霍家人面前,他也不好太无礼。

众人回程。

他们心里也都装着事儿,当年那个华服男子,究竟是谁?

与萧云灼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龙凤胎……他们昨夜也凑在一起打听过,想不起来哪里有这号人……但不管怎么说,此事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几人从万骨坡离开,入了城后,都觉得有些恍惚。

明明也没在万骨坡待多久,可瞧着城内的人潮涌动,竟会觉得陌生,这些生机真是让人踏实!

众人先回了萧家,小坐了一会儿,萧云灼将谢礼奉上,很快便各自散去。

萧云灼也忙了起来,沐浴焚香,先将师父摆了出来,先要跪拜几日,她还订了上好的棺材,也让人搬进了自己的院子,甚至还格外认真地抱着一块木头请萧文晏指点她雕刻牌位。

她的字儿好,但那些雕刻工具让她有些手生。

萧文晏人虽小,但在这方面可是很有心得的,她不希望自己有半点失误,所以让萧文晏在旁边指点,方能心安。

萧文晏是一点也不理解,但行为十分配合。

“大姐,你也有骨头师父,我也有,咱们俩越来越像姐弟了!”萧文晏还冲着她傻乐,“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故意耍我玩呢,没想到原来你对骨头师父这么尊重,比我做的还要认真多了!”

萧文晏现在心里很舒坦,大姐也这样,那也就是说,他不算个异类的。

萧云灼看了他一眼,没反驳。

她的师父救了她性命,教导她学识,几乎安排好了她一生,是比天下所有人都重要的怪老头,是不可替代的亲人,这傻小子哪里懂?

萧云灼认真祭拜的时候,姜氏正在萧文越的屋子里哭。

萧文越慢慢喝着姜汤暖身,喝了许多还是觉得冷。

“我听说那死丫头还弄了个骨头回家?二郎,你弟弟都被她带坏了!你弟弟最近也是这样,每次见我都带着骨头,非说那是他教习师父,真是恶心极了!”姜氏抹抹泪,“你这些日子究竟去哪儿了?放着你娘在家里受人欺辱,若不是念着你,我早就撑不住想要一死了之了!”

萧文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母亲辛苦了,我见您心烦,最近带您出去走走,如何?”

“出去做什么!如今最要紧的是将那死丫头赶出去!越儿,娘也不瞒你了,这丫头天生是与我相克的,她日子过得越好,我便越差,我本来也不信,可你瞧瞧,自打她回来,我是不是越来越不好了?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当时我生病,也是她丢了之后,病才好了的!”姜氏理直气壮地说道。

萧文越知道母亲生病的事儿。

妹妹出生的时候不是很顺利,的确是伤了身体需要养一养,但太医说,一年半载也能恢复。

只是,祖父那一阵子做事越发癫狂了,所以父亲开始想要担起责任来,可母亲不同意,不喜父亲和她疏远……

她开始整日生气。

为了让父亲留在家里,她那时候最喜欢用苦肉计,让他生病又或是自己装病,三天两头如此。

后来祖父没命,家里也丢了爵位,父亲撑起门户已经是必须做的事儿了,母亲也只能安分一些日子。

而她的病……三分是真的,七分是假的。

妹妹被她扔了之后,她装了一阵子可怜,惹来了父亲的心疼和愧疚,如此,病自然就开始好转……

自欺欺人,到最后,真相如何,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这相克的话……母亲是听谁说的?专门请人算的吗?”萧文越平淡地问道。

姜氏愣了一下,也没设防:“这事儿你莫要告诉你父亲……”

“儿子当然晓得,母亲放心,无论如何,儿子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萧文越笑着。

“我那时候身体不好,不好总劳烦太医跑来跑去的,便找了城里头一个有名的大夫进门,当时吃了大夫开的药,确实有些好转,有一日,那大夫便与我说,我这病去不了根,或许是与八字有关,世上无奇不有,不如找个人来算算,于是我便去了皇城寺。”

“皇城寺外头也有些为人算卦解签的高人,我只是经过而已,没想到便有个高人算出我命中有个克星……”

其实克星这种话,她也不是全信的。

可听了那话之后,回来每每看到那死丫头,便如鲠在喉,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再后来,家里爵位也没了。

当时那个高人又上了门,说是煞星已成,会陆陆续续地要了家人的性命,只将人送出去已经不够了……想要克制此煞星,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用符咒将人封住,抬去极阴煞地葬了,困其灵魂,让其无法归家害人,如此才能逃过一劫。

这是要杀了自己的女儿。

她也犹豫了。

只是那日,她偶然瞧见萧云灼手里拿着匕首,像模像样地耍起来,她正好出现,瞧着萧云灼拿着匕首指着她的方向,那一刻,她这心里忍不住慌了一下。

或许大师说得没错。

哪个女儿家会玩这种东西呢?她爱好此物或许便是一种预兆!

她当时生气,将匕首夺走,那小丫头也不知道哭,肯定是存着坏心准备告状去,她更气了,这才做下决定。

便准备了几日,正巧遇上老太太不在家,愈儿求学,越儿生病,一狠心,便将人弄晕塞进了棺材。

毕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一时心软,便将那匕首给她做了陪葬……

做下这种事儿,她也很紧张,但好在那两个抬着棺材去万骨坡的下人回来之后没多久就病死了,田管家对她又忠心耿耿,慢慢地,她也不再多想。

当然,此时,姜氏并没有将实话全部都说出来。

万骨坡、棺材又或是符咒,她是一个字都没提。

萧文越面色不改地听着,仿佛听着不要紧的事物。

“母亲请的大夫是城西纪家药铺的大夫?”萧文越问。

萧家是可以请太医的,但太医来了,母亲的病真真假假就不好糊弄了,所以她才找外头的大夫,这一点,萧文越很清楚。

“没错。”姜氏点了点头。

“纪大夫是出了名的嘴严,虽经营着一家小药铺,但生意做得不错,儿子这些年总爱打听些小道消息,所以也听说过,只要给足够的银子,这纪大夫是什么活都接的,所以他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母亲就没想过,他是故意引你求神拜佛,然后与那高人相遇吗?”

“越儿,为娘岂会如此愚笨?那高人的本事如何,我心里清楚。”姜氏坚持道。

萧文越清楚,不是那高人骗了她,而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借着高人的手,除掉不喜欢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高人说的话还是成真了啊?”姜氏坚持自我,“我最近病得厉害,面容都老了好些……越儿,你是娘的心肝肉,在娘心里,所有的孩子都抵不过你一个,所以你一定要为娘做主!”

“母亲想要如何?”萧文越很有耐心地问道。

“那三个女子,想法子将她们送出去!绝对不能让她们近你父亲的身,还有……灼儿那丫头太狠毒了,要不是她,你表妹也不会死,留着她咱家肯定是要出事的,她现在身怀紫阳剑,处处向着你大哥,以后你还怎么和你大哥斗!?为了咱们家好,长痛不如短痛……”

“杀了她是吗?”萧文越平静地问了一声,“我知道了,母亲尽管出门散心,家中的事儿,我来就好。”

“不过……外人都知道你们母女不和,倘若她出事,会让别人胡乱猜测,影响母亲声誉,所以母亲不仅要离家,且还要和气又开心地走,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咱们家母慈子孝、和睦至极,如此,即便出现意外,也不会影响母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