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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镇关让女儿跟着老太太一起管家,倒不是信任她、觉得她能行,而是想着,她被琐事缠身,应该就不会总想着出去了。

女儿那能耐,他最近也略有所知。

这孩子给她大哥算的卦两次皆准了,随便告个状,捉到的也是个杀人凶犯,甚至出门游玩回来,竟还能帮着罗家寻了个尸首。

一开始他还觉得是巧合,但现在……

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孩子从小混迹江湖,应该也是跟着些奇人学出了些门道来,虽说女儿有本事是好事儿,可她终归是个女儿家,整日与衙门以及各种犯人打交道,他这做父亲的如何能放心?

而且女儿这能耐,虽稀奇厉害,可在大多数人眼中,她这是邪门歪道,将来有这样的名声,想找个好人家是难了。

他忧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这能耐若是一般,只能寻物测测凶吉倒也罢了,但若是再厉害些呢?

他如今官职不高,而武官想要立足、受人尊敬,不能靠祖辈,只能靠功绩!以他现在的官职和威望,将来女儿若是遇到更大的麻烦,他要无能为力了!

所以他现在也没得选,为了儿女,也得出去闯一闯。

而在他萧家没有能力与其他权贵对抗之前,他希望女儿能够安稳一点,莫要再行出头之事。

但女儿都这么自信向他保证可以照顾家中兄弟了,他也实在是无法说出否定的话来……

无奈,那颇有威严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伸手摸了摸萧云灼的脑袋:“你肯照顾你的兄弟们,为父很是高兴。”

萧云灼脑袋微缩了一下,但这次没躲开。

爹好像很高兴。

她心中也有些动容,嘴角笑容多了几分真诚,看着眼前高大的父亲,心中的防备和疏离在无形之中化去了几分。

“这几日你二哥倒是比从前老实了许多,不过最近也没少往外跑,花的银子不少,为父也没多问,等为父走了之后……你若是与你二哥起了冲突,千万莫要硬来,他脾气倔,是个六亲不认的,只怕要伤了你,凡事要与你祖母和大哥商议,知道吗?”萧镇关又唠叨的多说了一句。

他最近没多管二儿子,是因为儿子虽然花了不少钱,但好像是买了些书籍回家。

虽不指望他突然好学读书,但哪怕是看些杂记,也总比一直琢磨着害人强。

“我明白。”萧云灼立即干脆道。

她和二哥起冲突?绝对不会的。

她若生气了,会想办法让二哥闭嘴,就算是打起来,她也不会输的,反倒是大哥二哥之间才麻烦,这人每次见面都像是烈火烹油一样,吵得她耳朵疼!

“你弟弟……”萧镇关声音停了一下。

好惆怅,都是些混账玩意儿,让他出门都不安心!

“爹不放心啊?交给我好了,我正好……有东西要送给小弟。”萧云灼立马说道。

小弟好了,爹高兴、大哥应该也很高兴,只要他们高兴了,自己也有脸督促他们上进,这是因果关系……总之,自己也要付出些,这样才能安心享受父兄的努力成果。

萧镇关一听,无比诧异:“你要管晏儿?”

这可真稀奇。

那俩儿子之前在祠堂里跪得晕死过去,也没见这丫头过问过一次,现在竟突然开始主动关心了!?

“是啊,父亲不是要出门吗?我听说他在闹绝食,万一真的饿死了,您在外头得知这消息,心里肯定难受,这样是不行的,所以我会努力让他吃得饱一点。”萧云灼认真说道。

一时之间,萧镇关觉得女儿长大了。

比刚进家门的时候更要懂事许多!

“好!你是晏儿的亲姐姐,将他交给你,为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姐弟确实也该培养些感情,总不好一直像陌生人一样,不过你也不需要一直让着他,该打的时候尽管动手!”萧镇关通体舒畅,恨不得大笑几声。

家庭和睦、儿女亲近,这是他最想看到的事情了!

如今姜氏……他是不抱希望了,只希望儿女们,能变一变!

“父亲同意了就好。”萧云灼乌黑的眸光微闪,嘴角的笑容有些意味不明。

得了父亲首肯,萧云灼就觉得理直气壮许多。

先回去自己的院子,将吴三被判死刑的事情说了,而芹娘在她日日超度中,灵魂也没了多少怨气,得知这结果之后,老老实实地去下面报到。

新来的饿死鬼亲眼看着这一幕,浑身直哆嗦。

这位……真是个高人啊。

京城的鬼魂,她见过很多,芹娘以前可是个怨鬼,她也知道的,现在这魂儿都被收拾干净了!而且让她滚蛋、她立马就滚了!

轻轻松松便将一个怨鬼解决了,那面对她这种只会吃的饿死鬼……大师若想让她灰飞烟灭,那不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饿死鬼决定一定要夹紧尾巴做鬼,小心些。

天一黑,萧云灼便听说小弟又蹲在院子门口哭了。

她的院子偏远,所以之前她对这事儿不清楚,现在特地关注了之后,萧云灼立马便带着松翠一起去见识见识。

到了萧文晏的院子,果然见他在地上打滚。

不过……身上穿得挺厚实,这么打滚……肯定不行啊?冻不着也伤不着!

这人的确是比前些日子看见的时候瘦了一圈,眼底乌青的,嗓子也有些哑,身边下人围绕着哄,他一边哭一边嚎,嘴里一直嚷嚷着要娘、要“阿妧姐姐”……

萧云灼走了过去。

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认真端详着他那崩溃的脸色。

萧文晏滚了一圈,眼睛一直紧闭着,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入目便是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声音突然一停。

“你娘死了,还是你的阿妧姐姐死了?你哭的也太伤心了。”萧云灼嘴毒的开口,“你要不要去姜家门口哭?要不然姜妧听不见,如何能知道你这个弟弟想她?”

“……”萧文晏鼻子里吹出个鼻涕泡泡。

立即抬手抹了一把,然后愤怒地坐了起来:“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的吗!?”

“是啊。”萧云灼点头,“挺好笑的,像一条在地里打滚的泥鳅,又脏又难缠。”

问都问了,她肯定要如实回答的。

此时,萧云灼也认真的看了看这个亲弟弟,他的模样……长得和她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就是有些咋咋呼呼,不是很讨人喜欢。

不过师父教过她,想要渡魂,强硬的实力和气魄是最最重要的,但偶尔也要辅以一些温情,要多为那些鬼魂想一想,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渡魂和渡人,一样的吧?

萧云灼琢磨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冲着萧文晏的脸上擦了擦:“真是……好脏啊。”

“……”萧文晏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将帕子打开,“你滚开!都是因为你!”

萧文晏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娘是因为你才病的,我已经没有娘照顾了,你还赶走阿妧姐姐!她做错了什么!没有你之前,我们一家人过得好好的,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这个讨厌鬼,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你就该死在外面!”

萧云灼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收回了手。

“从前的日子,当真那么好吗?”萧云灼讽刺了一声,突然笑了一下,站直了身体。

那帕子被她随手扔在了地上,多了几分嫌弃。

看着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平时的淡然。

“当然很好!爹和娘恩爱,二哥和阿妧姐姐对我也好,大哥虽然凶,但只要我尊敬他,他也不会为难我!现在呢?她们都走了,爹却一直训斥我,二哥也不搭理我了……”萧文晏越说越难过,眼泪是真的。

萧云灼明白,在小孩子的眼里,她的出现的确是错误的。

萧文晏想得也对,他那有限的认知,也只能看清虚伪的和谐而已。

“其实娘没病,她就是犯错,被赶出去了,你信吗?”萧云灼干脆直白地说道。

萧文晏震惊地抬头,哭声戛然而止。

“夫妻恩爱?有些时候,我会让自己糊涂一些,想着父母恩爱,父亲在情分中迷失,才导致我流落在外,这种自我安慰的想法也挺不错的。”萧云灼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

而事实是,她看得明白。

恩爱不过是表象,父亲对母亲更多的是无奈。

正好因为这些年忙于公事,夫妻俩见面次数少,所以矛盾和冲突才少一点罢了。

从前,父亲是懒得管、不想管也不敢管,他安于现状,也是对于自己婚姻和前途的麻木反应而已。

父亲不是个愚蠢的人,若非他将自己陷入一个以家为名的囚牢,什么事情看不透?

而她回来之后,他不得不看明白真相,只是看透真相后,他的选择让她有些吃惊,比她所想的凌厉一些。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萧文晏瞪着她。

“姜氏,她对子女并没有多少疼爱,她亲手丢了我,但同样的,若这些年,你去亲近祖母,她也一样能像对我一样,将你也扔了。”萧云灼直白而坚定地说道。

萧文晏震惊不已。

“娘丢了你?不可能的!娘才不会这么恶毒,是你自己走丢的!”萧文晏浑身抖了一下,“娘更不会不要我……”

他虽然否定地说着,可他也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

爹这次怎么都不肯将娘请回来,说是养病,却不告诉他在哪里养……

这态度,确实像是对待犯错的人才有的……

可真的将萧云灼直接丢了吗?他不敢想,毕竟……虎毒不食子啊……

“你又有什么特殊的呢?你、我又或是两位兄长,都不过是她维持美好家庭的棋子。”萧云灼狠心了许多,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道:“大哥是她的长子,理应最受她宠爱才是,然她没有,只因为这个孩子,不完全属于她。”

“可她对大哥虽厌恶又不彻底抗拒,这是为何?因为大哥上进,将来或许能为她带来荣耀,所以她对大哥厌恶却不狠毒。”

“在你看来,她很疼爱二哥对吧?”萧云灼讽刺地笑了一声,“二哥的身体有些羸弱,为何呢?我幼年时期就曾亲眼瞧见过,大冷的天,她让二哥蹲在家门口等着爹回家,要让爹一进门便能看见他的孝顺和等候,最好还要有风雪灌进他的脖颈,小脸冻得皲红,那样的画面才最让父亲心疼……”

那时候她很小,不懂。

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在家门口等,即便冻得发抖还要冲上去对着爹说着仰慕又崇敬的话。

现在明白了。

姜氏想要父亲看她教导出的孩子,比大哥更孝顺更恭敬,更有一颗赤子之心。

“我幼年的记忆很少,但你与二哥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想来,同样的事情,你该看得比我多才是。”萧云灼静静看着他。

萧文晏眼神中露出惊恐。

神色挣扎着,不愿多想。

但被萧云灼引领着,有些事情即便他不特地去想也能一点一点地浮现在脑中。

娘疼二哥,每次二哥生病她都哭得死去活来的,为他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甚至是彻夜不眠守在他床边……

可二哥怎么病的呢?

娘突然兴起,想要清晨的露,她更喜欢二哥为她亲自取来的,点点滴滴方觉得珍贵,可二哥身子不好,受点苦累就会病。

她出门游玩,看见湖中的莲蓬,二哥便要带着下人亲自划着船去取,即便那高大的荷叶将水珠沾染在他身上,娘也不在乎,她要的只是摘回来、献到她手中的东西,然后再慈和的说一声“我儿就是孝顺”。

还有一年,她想要画兰花,嫌家中的花规矩没有色彩,所以二哥便要去西山为她去寻。

虽然带了几个家丁,可在外风餐露宿好几日,带回了花,可也折腾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同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只要是娘的事情,二哥一定要亲力亲为,要不然娘便会郁郁寡欢、默默垂泪,又或是叹自己命苦,一个两个孩儿都不听她的话……

从前二哥看上去很平静,从没反驳过什么。

所以他总是羡慕二哥被娘喜欢。

但现在萧云灼这么说,却让他感觉到害怕。

“你该庆幸,前头有二哥帮你顶着,否则你这小身板还想长得这般壮实?痴人说梦。”萧云灼扫了他一眼,看上去有些无情,“你觉得母亲和姜妧对你好,究竟是……好在哪儿呢?”

萧文晏被萧云灼那一连串的话说得脑袋空空。

“娘对我……就是好的,她们关心我疼爱我,这还能有假!?”萧文晏气都弱了几分。

萧云灼赞叹于他的天真。

果然是个孩子。

“你是家中幼子,将来分家,也不过能拿到一丁点财产,想要日子过得富贵舒服,便要多靠自己的努力,可你这么大了,书没读过多少,武也没练过几次,整日……像个小猫小狗一样在母亲面前讨她高兴,为她们做冰雕、找乐子,陪着她们弹琴作画玩乐,这就是……疼爱你的方式吗?”萧云灼有些无语地问道。

“任何畜生,都可以被这般对待,可也不妨碍人们在需要的时候,取了它们的性命。”萧云灼态度是难得的尖锐。

不可否认,姜氏和姜妧“疼爱”萧文晏。

只是这种疼爱如同一根柔软的绳索。

“你胡说八道!强词夺理!照你这么说,世上的父母都没有好人了……我讨厌死你了……”萧文晏彻底崩溃了。

“怎么会呢?也只咱们的母亲是这样的人罢了,像她一样的人……很少见。”萧云灼看他难受,依旧不停,“我是瞧你哭得可怜而且没完没了,所以与你说一说事实,免得你还为过去的人难过伤身,让真正关心你的家人寒了心。”

父亲是疼爱子女的,虽然有时候凶了点,态度不好。

可他知道操心子女前途,会考虑他们将来的人生,甚至恨不得将自己一生经验和所学全部灌输给孩子,好让他们有足够的立身之本。

母亲给了他们什么?

束缚和小心眼。

她那个祖父也是个奇葩,才能在那么多娴雅、有德、宽容、大气的千金中找到另外一朵奇葩做儿媳妇儿。

萧文晏已经被萧云灼说得无力反抗了。

这一刻他觉得嘴中苦涩,没办法反驳。

“你……你就是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就是只有娘和阿妧姐姐对我好!你这个坏女人,你滚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萧文晏只能继续用着最蛮横简单的方式反抗。

萧云灼叹了口气,让人给她找了个椅子来。

落座,烹茶。

茶香四溢,她又让松翠将她的琴也抱来了。

练琴。

一个曲调练上几十遍都不觉得累,直接将旁边哭闹的声音全部掩盖。

萧文晏哭得声音轻,她便练些低沉的调子,他喊得厉害时,她就弹得高亢一点,萧文晏被她吵得都要气晕了。

“你够了没有!”萧文晏怒了,还想去抢她的琴。

松翠直接挡在面前:“三少爷,大小姐的琴谁都不许碰,就是您也不行的。”

“你练琴为什么不去自己的院子,非要来我这儿!”萧文晏气得都要炸开了。

萧云灼侧着头,平静地看着他:“听说你喜欢听琴,你是我弟弟,我要配合你的喜好,与你好好培养感情,这是父亲说的。”

“……”萧文晏气得原地直蹦,他吼没用、哭没用,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下一刻,整个人开始发狂,如同一头小狮子冲过去,想要肆无忌惮的去抓挠萧云灼。

但是被松翠拦住了。

“好好说话,无缘无故不许打人。”萧云灼认真地教着,“我师父说,在自己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去欺负比自己强大的敌人,要不然会死得快,你是我弟弟,这些道理,我不介意转教给你。”

“……”萧文晏眼中冒火。

他是无缘无故吗?!不是!这个讨厌鬼已经让他觉得难以呼吸了!

萧云灼,这是他的亲姐姐吗?这明明就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怪物!

“我听说你今天没吃饭,你现在在长身体,这样不行的。”萧云灼又道。

“你不让爹去将阿妧姐姐请回来,我就是饿死也不吃!”萧文晏仰着脑袋,眼中血红。

“这样啊……”萧云灼叹息了一声,“忘了告诉你了,既然我决定了要管你,便可以做得比你想象的还要狠毒和固执,你现在又比我弱小,所以我要让你听话时,你就必须得听,没得选。”

“你想做什么!”萧文晏隐隐觉得有些害怕了。

这个姐姐,眼神阴森森的。

“去让厨房准备晚膳。”萧云灼对着萧文晏院子里的下人道。

萧文晏的伙食早就准备好了,一直是热了冷、冷了热,很快便被端了过来。

萧云灼看了一眼那飘在身边的饿死鬼,对方此刻有点明白这位大师的意思了,小心翼翼地往萧文晏的身边挪了挪。

她并没有附身,虽然附身的效果最干脆,但对身体影响也最大。

身为饿死鬼,她的阴气也能起到一些效果,只要靠近在对方身边,不停的释放自己被饿死的怨气就行了……

“吃啊……快去吃啊,你看这粥熬得又浓又香,好香啊……”

“肚子好饿,我要吃东西……快让我吃东西……”

饿死鬼为了表达自己的努力,嘴里也不停嘀咕着,生怕萧云灼听不到。

萧文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最近吃得一直很少,也能克制自己的食欲了,可现在……今天的饭菜闻上去格外地香,他的眼里就像是看不到别的一样,只想冲过去,大吃一顿……

嘴巴动了动,忍不住地咽了一下口水,可这小动作着实明显,感觉到萧云灼的目光,他又觉得很委屈。

为什么今天这么饿。

现在萧云灼还在,他要是就这么走过去吃了,那他的颜面何在啊?

他苦着小脸,觉得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道坎儿。

萧云灼最近也是无事可做,所以十分有耐心,不过看着弟弟这么苦仇深恨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可能的确不是个好人。

但她也没想让萧文晏认同她这个姐姐,她要做的就是,要让爹走得安心、走得痛快!

片刻之后,萧文晏挪动了脚步。

他觉得自己像是能看到那些饭菜的香味儿一样,感到所有的味道都涌向他一个人,肚子都被勾得“咕咕”直叫!

一刻钟之后,他面色通红地坐在饭桌前,闷头喝起了粥,他本想只少吃一点点的,可……一口两口……

不知不觉,吃得饱饱的。

想哭。

他的脸面,在萧云灼这个狠毒的大姐面前,丢完了,连同面子一起消失的,还有他原本那势如破竹的气势……现在,都蔫儿了。

萧文晏脑袋都不想抬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坚定都成了一场笑话。

萧云灼见他老实吃了东西,心里满意极了,看着旁边饿死鬼的眼神,也充满了欣慰。

师父曾说过,干他们这行的,能力可让他们凌驾于鬼魂之上,也因此,门主们必须能坚守住自己的内心,千万不能利用鬼魂干坏事儿,否则因果报应在身,最终只会害鬼害己。

她一直帮着鬼魂做事,很少会让他们为自己奔波,此刻难得利用饿死鬼的能力,也的确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一个饿死鬼都能轻而易举地控制别人的食欲,那若是万千怨鬼呢?

造就出一个人间炼狱不成问题吧?

不过萧云灼没想过做那般缺德的事儿。

此时利用了这饿死鬼,便要想法子补偿的,她这个人更喜欢公平交易。

萧文晏老老实实的不再哭闹之后,萧云灼便走了,留下萧文晏看着那满桌子的狼藉,欲哭无泪,他此时有点不敢哭,怕那个走掉的大姐转头再回来继续找他的麻烦……

娘和阿妧姐姐不在,这个家里头,没人在乎他了!

萧文晏想了想,大半夜跑去了萧文越那里。

他想找个盟友,绝对不能任由着萧云灼继续嚣张下去。

然而到了二哥这里,萧文晏惊呆了,只见屋子里头满地都是废纸团,一张张的废纸上写满了大字,二哥这会儿伏案而睡,身下还压着未临完的字帖,屋中下人通通都不在,应该是被赶走了……

二哥这是……

一个人偷偷上进呢!?

他深深觉得,二哥也疯了!

他何时这般努力过啊?写了这么多张纸,那毛笔不都得被写秃了去?

“二哥……二哥?”萧文晏小心翼翼地戳着自家哥哥,见二哥悠悠转醒,他才小声又忐忑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开始练字了?是被爹逼的吗?”

萧文越脸色一沉,回过神后,眼神中立即多了几分阴森威胁:“你看到了?”

“???”萧文晏茫然点头。

东西扔得满屋都是,墨香弥漫,想看不到都难吧?

“不许说出去,要不然我便将你剁了喂狗。”萧文越阴森森地说了一句,然后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烦躁的团成了球,往身后一甩。

这破字,着实难练!

他的手都僵了。

萧文晏浑身一抖,哆嗦了一下,既不解又委屈:“二哥……我保证不说……我知道,你肯定是想要一鸣惊人将大哥比下去的,你与大哥,我肯定是支持你呀!”

“少废话。”萧文越白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事儿?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做什么?莫非还想让我哄你入梦不成?”

“不不不……”萧文晏连忙摆手,“大哥,我想阿妧姐姐了,你能不能……”

“不能。”没等他说完,萧文越便直接拒绝了,“她不在家,我眼前更清静。”

萧文晏有些失落。

但很快,他又重整旗鼓:“二哥,咱们想法子将萧云灼赶出去吧?!我实在是受不了她了,你都不知道她今天抽什么风,突然来找我,逼着我吃饭,还不许我哭闹,甚至还说了娘和阿妧姐姐的坏话,娘和阿妧姐姐这些年一直陪着咱们,她们才是我们的亲人,萧云灼懂什么?她一个后来的,还想鸠占鹊巢,凭什么啊?”

萧文越侧头看了他一眼。

“我刚才睡不着,仔细想了一下,爹马上就要出门去了,等爹一走,咱们就去找娘,让娘将她嫁出去!你说好不好?!”

“一定要给她选个厉害些的丈夫,若是她不听话,就狠狠地收拾她,看她还敢耀武扬威!我也想好人选了,我记得你有一个朋友,生得很是威武雄壮,年纪比你还大了一点,他不是才丧妻吗?你们关系这么好,他肯定愿意娶萧云灼这个母老虎!”萧文晏继续又道。

却没注意到萧文越脸色越发阴沉。

“你说的男人,是武乐崔家的公子?”萧文越语气不善地问道。

“是啊,他可是能在陛下面前露脸的人,也算是挺体面的了,配萧云灼不是绰绰有余吗?”萧文晏兴奋地说道。

萧文越冷笑了一声。

萧文晏所说的崔家公子,如今二十有二了,年纪也不算太大,但的确才丧妻,此人的确常在陛下跟前露脸,且生得无比威武,不过……

崔家三代都是供人取乐的。

他们生得十分健硕威武,擅长跳波澜壮阔的舞蹈,崔家这些人就是供权贵赏玩的,做的事情与舞姬没什么区别,不过是那看似强壮的身体,使得很多人认为他们武功非凡,只能说,他们的作用,就是唬唬外行人……

他认识崔家公子,也了解这崔家为了保持健硕身材,私下服用各种药物,以至于他们家的男人都不是特别长寿,且崔家的女子,地位极低。

这些细节,萧文晏可能不太清楚。

但一个武乐,配他家的妹妹,竟还绰绰有余?以他看来,萧文晏的脑子怕是被狗吃了才会这么想!

瞧着弟弟滔滔不绝的兴奋样子,萧文越的忍耐力也达到了顶峰。

“你说得对,只是,我这几日有些忙,这样好了,明日我便派人去崔家送帖,到时候你代替我出去见崔公子一趟,商谈一下要如何才能让他俘获萧云灼的芳心,如何?”萧文越阴晴不定的开口,看着弟弟的眼神,像是看着死人一样。

“好!去就去!”萧文晏立即点头。

只要能让萧云灼早点嫁出去,他多跑几趟也没关系!

萧文越挑了挑眉。

他萧家的人,不是伪君子就是真小人,最擅长的不就是血缘之间的内斗吗?

萧文晏完全没有多想,高兴地离开,萧文越也没了练字的兴致,那心经上的字太过干净,放在这家里头,就像是好好的一张宣纸上涂上了最劣质的墨。

次日。

萧镇关也等不到科考结束,便准备动身离开了,他还要回军营练兵,等一切准备好之后就得立马出兵离开。

不过出门之前,他也听说小儿子乖乖用饭的消息。

既没有打骂也没有威逼,灼儿那丫头,轻而易举便让晏儿老实了下来。

这一刻,他觉得将晏儿交给女儿来管,是个不错的决定。

萧云灼和萧文越兄弟俩一起目送亲爹离开,瞧着他们仨站成一排,乖巧懂事的样子,让萧镇关那不安的心稍稍平稳了许多。

很快,便将亲爹送走了。

“在父亲离开京城之前,你要乖一点,若是他的差事被人抢了,那他就只能回家盯着你了,知道吧?”萧云灼看着萧文晏,威胁着说道。

二哥和小弟,最怕父亲了。

萧文晏有些心虚,哼了一声:“我和别人约好了,下午要出门!”

“随你。”萧云灼没管他。

萧文晏松了口气,然后往二哥那边看了一眼。

萧文越嘴角勾了一下:“弟弟一路走好。”

萧文晏不明所以,让下人准备了一番之后,便立即动身去约定好的地方,他这次去,就是要仔细看一看那崔家公子的为人,若挑不出太大的毛病来,那他之后就要想法子让萧云灼出门制造偶遇,次数多了,没准就成了呢!

为了以后的日子,他要先假装臣服!

“你等等。”萧文晏准备好所有一切,正要离开时,萧云灼突然又过来叫住了他。

萧文晏浑身一抖:“干什么?”

“你确定要出去吗?”萧云灼眉头皱着,“你今天……有大难临头哦。”

“你少来吓唬我了!”萧文晏哼了一声,“怎么,你还想要一直盯着我吗?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陪着我一起去!”

萧云灼挑了挑眉:“我陪着你,但是你嘴巴不老实,所以你的灾劫,我不管的。”

“谁要你管了!”萧文晏气哼哼的。

萧云灼面上一松:“这样挺好。”

萧云灼也没客气,和松翠一起坐上了马车,马车很快便动了起来,在这京城的大街小巷中穿梭,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掀开车帘一看,他们竟然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城隍庙附近。

萧云灼没下马车,从怀中掏出了一包干果。

“大小姐,三少爷来这种地方,很奇怪。”松翠提醒了一声。

“是啊是啊,血光之灾。”萧云灼啧了一声,“若是死了,咱们就地将人埋掉算了。”

城隍庙里头的城隍爷像有些老旧了,但在萧云灼看来,那像却是散着淡淡金光,萧云灼看了看自己的干果,小心翼翼地分装成了两部分,下车走了过去,将另一半恭恭敬敬地放在城隍爷面前,这才转身又回了马车上。

她的行为在萧文晏看来十分古怪。

这城隍庙一点都不大,所以没什么香火,四周也略显几分荒凉,不过城隍爷像还算干净,应是偶尔有人过来打扫。

萧文晏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和崔家公子将地点约在了这里,只能耐着性子等。

等了半个时辰,才有另一辆马车停下,很快,从里头走下来两个壮硕的男人。

那二人步步逼近。

萧文晏面色一喜:“我是萧二郎的弟弟!我代我二哥和你们谈……”

然而话刚未落音,对方一个拳头砸了过来,那壮硕的拳头抡在了萧文晏的脸上,这人如同落叶一般直接被砸飞了出去。

“嘶——”萧云灼扯了扯嘴角,这该多疼啊。

“你……你们怎么打人……”萧文晏吓坏了,脸上更是无比疼痛。

“萧二郎的弟弟?呵!”崔家人冷笑了一声,“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还约我们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这可是你自找的!”

“不……肯定是有误会……我是来……”萧文晏面露惊恐,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你……你们和我二哥有仇吗?”

崔家那两个兄弟舔了舔牙,面上露出了无比狰狞的神色。

“尊贵的萧家二郎,什么时候能看得上我们这种卑贱之人?只怕是从没看得上我们吧!只是没想到啊,萧二郎竟舍得送亲弟弟过来让我们泄愤,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崔家兄弟立即讽刺地笑道。

他们早就不与萧文越来往了!

从前他们与萧二郎的确曾称兄道弟过,萧二郎出手大方,交了不少朋友。

但这人阴晴不定!

当时他们请萧文越入府作客,不过就是醉酒之时言语过分了些,嫌弃他身形瘦弱不像个男人,可谁知道对方竟无比记仇,不过三天,全城的人都说他崔家人身壮根短!

他们从小吃药的事情也被传了出去,后来他家花了好多银钱,才转移了这些流言!

吃药强身终究不好听,若传到宫里去,他家的营生只怕都要毁了!

他们吃药的事情,外人根本不知道的,唯独这萧二郎,人如贼一样精明,在来他家做客时闻到了什么,竟然猜了出来!

这事儿就是他传出去的!

只是这事儿不体面,也就没找萧二郎算账,现在他家人的营生比从前稳固了许多,倒也不怕这些流言蜚语了,好不容易将旧事遗忘,可没想到萧二郎竟然主动送上来!

二人拳头攥得咔咔响,一步步逼近,如同拎着小鸡崽儿一样,将萧文晏提留了起来。

萧文晏那脚在半空中蹦跶。

“大小姐,要帮忙吗?”松翠问。

“弟弟没说,那就是不用吧?”萧云灼眸光一闪,心平气和地说道。

有些打,是他该得的。

血光之灾,应在了坏心眼上。

昨儿才被她收拾了一顿,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过了一宿,第二天便叫上她一起出门?心里怎会存着好心思呢?

而且,他这顿打还与二哥有关,这其中一定有连二哥都忍不了的缘故。

萧云灼没开口,车夫没动,松翠也不动。

“啪啪”两个巴掌,又刷在了萧文晏的脸上,登时那脸便肿了起来,鼻血都喷涌而出。

挺可怜的。

萧文晏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他觉得身上很疼,眼睛都被眼泪糊住,什么都看不清了。

二哥……骗他!

“可是你家二哥亲自送你来的,要怪可别怪我们!不过你回去告诉他,亲弟弟都舍得,那过往的旧账也不是不能翻过去,咱们相识一场,确实该有个了结!”崔家兄弟粗声粗气地说着,突然又有些好奇,“你这小子兴致勃勃地过来,是受了诓骗吧?你二哥许你什么好处了?”

这么一问,萧文晏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后悔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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