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7日,企业家梁建章在接受采访时感慨:

“中国人的综合生育成本几乎是全世界最高的,只比韩国低一点;中国人的生育率几乎是全世界最低的,只比韩国高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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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国内新增人口902万,出生率为6.39‰;死亡人口1110万,死亡率为7.87‰;人口自然增长率连续两年出现负增长。

但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社会层面上不断攀升的厌生情绪。

看到生育率逐年走低非但不急,反而一阵暗爽的反应,正在成为当下互联网语境的某种情绪概括。

打开各种社交平台,你会发现人们对于婚育的话题,正在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容易破防。

教科书上印了3个小孩,会被怀疑是在催生三胎而招致口诛笔伐;一段视频有了合家欢乐的片段,评论区里一定会有充满戾气的声音:“别催了,下一个”、“又想骗我生小孩”……

但凡看到涉及家庭纠纷、夫妻矛盾的社会新闻,直接拉到底下来一句“不婚不育保平安”,并且凭借这条评论获赞无数。

最近几年,收入、住房、教育、养老等方面的压力是有目共睹的。

无视这些压力,质疑厌生一代是不负责任的一代,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但是,“不生”的选择是否会成为一个开端,让人生从此走向一个不断退守的过程,则是社会转型中挣扎的个人需要凝视的深渊。

#01

人口危机,

是谁的危机

大家小的时候可能不止一次听过,中国社会的竞争压力大,是因为人太多,只要控制生育,等到人少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何以到了今天,明明人口已从13亿突破了14亿,人口危机的定义却反而从生育过多,摇身一变为生育过少?

其实生育率持续降低,最大的影响是加剧人口老龄化。目前国内60岁及以上群体的人数超过2.97亿,占全国人口的21.1%。按照当前的生育趋势,未来十年这个占比就会超过30%。

一边是逐年萎缩的年轻群体,一边是急剧膨胀的老年人群,背后社会养老体系不断承压。

参考全球几个主要经济体的退休年龄,人口老龄化的中国在接下来几年延迟退休,几乎是势在必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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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率低下带来的变化不止于此,很多已在我们身边悄然发生。

今年3月,江西赣州的陈先生在妻子临近预产期后,特意跑去市区租房子,每天开车几十公里,往返于出租屋和单位之间。

换作去年,他根本不用这么折腾,因为赣州市第五人民医院就在他家附近。但随着生孩子的人越来越少,医院从2024年3月11日起停止了产科服务。

产科不同于其他业务,一旦开设就必须保证24小时待命,毕竟随时都可能会有临产的孕妇被送来。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生育率降低,产科就会白白占据大量的资金和人力。当医院经营困难,需要裁撤某些科室来节省开支的时候,产科就会首当其冲。

有同样遭遇的还有幼儿园。

从2022年开始,国内幼儿园数量首次出现了1.9%的降幅,而到了去年,同比降幅立刻飙升到了5.12%。

相比城市,农村和城镇的幼儿园面临更为严峻的关停潮。

很多村镇幼儿园的入学率太低,就索性关掉,将资源整合到一家幼儿园里。周边村镇的孩子都要来上这家幼儿园,挤不进去的就得去找更远的幼儿园。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很糟糕的循环:

社会普遍生育欲望降低,造成产科、幼儿园大批关停,而产科和幼儿园关停直接造成生养成本的增加,又会进一步抑制人们的生育欲望。

你可能会想,既然人口就此持续下降,那么当下严重内卷的情况是否会有所改善?

毕竟我们普遍接受的一个逻辑,就是内卷的本质是10个人竞争一个岗位。假设人口少一半,变成5个人竞争一个岗位,内卷也就不会那么严重了。

但这样考虑的前提是岗位不会随人口降低而缩减,但现实则是岗位不但会缩减,且缩减幅度往往大于人口下降的幅度。

随着人口下降,公司在小城市挣不到钱,就会直接关掉门店,聚焦少数几个大城市里的市场。

年轻人被迫前往大城市去打拼,到最后只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岗位和人全都扎堆在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

同样是卷,现在是100个人竞争10个岗位,以后则可能是50个人竞争1个岗位。

#02

从控生到催生,

个体的“工具化”

打开梁建章那段采访的评论区,能看到极具黑色幽默的一幕。

对于他鼓励生育的建议,网友们纷纷引用计划生育时期的口号来调侃。

如今被视作生育主力的80后、90后,大多都是听着这些口号长大的。

时过境迁,政策转向无可厚非,但却有必要警惕转向过程中形成的一种叙事,那就是“人的工具化”。

这个概念脱胎于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说的一句话:“人不是任何人的工具,而是自身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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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而言,社会作为由人组成的集合,发展的本质应是以满足人的需求为目的,而不是以人为工具来实现某种发展。

对多数年轻人来说,社会人口亮起红灯不算什么,毕竟他们自己的生活早就红灯闪烁。

降薪裁员的压力,996工作的强度,掏空六个钱包的房价……单独拎出一项,足以让人透不过气来,更不要说从本就逼仄的生存空间里再腾一部分来给孩子。

尤其作为从小就在“少生”政策环境中耳濡目染的80后、90后,仿佛一夜之间就被整个社会催着多生,在被颠覆多年认知的同时,也更容易形成一种被作为工具的自我认知。

明明早已活得精疲力竭,还要被屡屡诘问“年轻人为何不愿生孩子”。他们在各种生养话题的评论区烙进冒烟的情绪,进而勾勒出一种集体性的厌生氛围。

正如作家梁云风说的那样:

“今天的中国,想要不掉进‘低生育率陷阱’,并不需要决策层绞尽脑汁,只需要把最简单,最朴素的需求实现即可。”

无视人们最本质的需求,只想着如何从年轻人的肚子里掏出更多生产力,结果往往只会适得其反。

例如厦大教授赵燕菁曾建议将社保和生育挂钩,不生育的人退休后只能领基本的养老金,生育的人,养老金标准则相应乘以一个系数。

乍一看很有道理,但实际情况却是,多领的那些退休金在生养孩子的成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有财力生养孩子的人不在乎多领养老金,而无力生育的年轻人,则可能索性不交社保了。其他一些建议,诸如“多生娃的优先入学”、“生孩子的给予住房补贴”,都是同样的问题。

这么做的结果,无非就是少部分本就有条件的人得到资源倾斜,大部分人直接选择躺平。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当然是希望世界变得更好。

但如果这意味着牺牲当下的自己,成全未来的世界,又有多少人能从容牺牲?

#03

不生很爽,然后呢?

从对催生政策的嗤之以鼻到对各种婚育话题PTSD,当代厌生叙事的背后,是年轻人不被看见的无奈与疲惫。

但对个人而言,人生的意义不在于被一种叙事带着走,而在于为自己的生活寻找答案,直到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英国作家夏洛特·福克斯曾在著作《我们到底想要什么》中,基于“欲望”和“能力”两条坐标轴,将人这一生遇到的事物划分进了四个象限:

你想要且有能力得到的、你想要却暂时无力得到的、你有能力得到却又不想要的、你无力得到且不想要的。

在夏洛特看来,大部分人的生命中所充斥的,都是第一和第三象限的事物。但引导我们向上而升、直到进阶更高层次的,是那些落在第二象限的事物。

他说:“平凡人的不凡在于承认自我力量渺小的同时,又始终追逐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美好的东西。”

作为人类文明延续至今的首要因素,孕育生命这件事被赋予过诸多美好的意义。

这不是说,生育是每个人的必由之路。但需要明白的是,把不生当作一种选择,和把不生当作一种割舍,本质上是不同的。

“不生孩子是不想让孩子跟自己一样当牛做马”的论调看似通透,本质上却是认定自己只能一生做牛马。

习惯性对各种挑战摆出防御的姿态,会让你不断割舍曾经视作美好的事物,割舍到最后会发现退无可退的生活里,只剩下一根网线和一部叫外卖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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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活得体面之前不生孩子,是一种善良,但努力活得体面也是一种清醒。

我有个朋友,毕业后先是在一家央企上班。

央企的工资一般,但好在清闲,她有位同事曾在没请假的情况下,三天没来公司也没被领导发现。亲戚朋友争相给她介绍对象,觉得她做这份工作,以后能有更多精力照顾家庭。

但她推掉了所有的相亲,还在快30岁时不顾家人反对,辞去央企的工作,转行去做外贸。接下来几年,她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联系客户,还经常飞到全球各地去办展。

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认为她是个不婚主义者。

但前两年突然发现,她不仅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跟她聊过才知道,其实她一直不排斥结婚生子。

只是当初在央企工作时这么做,她肯定会没有精力去追求喜欢的事业。如今她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各方面条件也都成熟,婚育不再是一个需要被刻意回避的事情。事实上,哪怕依然选择不结婚,如今的她也早已有了一个人把日子过好的能力。

你或许会觉得,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样,在拼了一把后得到想要的结果。

的确如此。打开各大社交网站,你也会看到许多类似的判断:

99%的人创业都会以失败告终;
90%的人都不可能靠自己的本事买得起房;
大部分人都结不起婚,生不起孩子……

这些判断当然是正确的,但这些正确的判断除了提供以秒为单位的情绪价值,永远不会改变你当前的生活。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往前冲一把还能有机会选择生活,躺在原地就只能被生活选择。

最后回到“中国人为何不愿多生孩子”的问题上,我的态度很明确:

基于内心去考虑这件事想不想做,基于现实去考虑这件事值不值得做,而不是急于去过一种外界所期望你过的生活,也不是在对抗的情绪湍流中一味躺平。

社会的问题不该由渺小的个体负责,但个人终究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而每个人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往往才是社会发展步入正轨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