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毅明将军参加157团成都部分战友聚会：
情浓花照壁
杜宗林
人间四月芳菲尽，战友之花始盛开。
2024年4月11日上午，原157 团三连连长，158团副团长曹树怀，夫人刘八英在成都花照壁“义薄云天”茶楼，热情接待原西藏军区副司令员金毅明将军夫妇和157团部分成都战友，并在“拐拐尚”自家菜酒楼备好迎宾午宴。我也在应邀之列。
走出花照壁地铁站，灿烂的阳光瀑布般倾泻下来，把停留在长满嫩绿新叶的道旁树上的丝丝寒气，驱赶得无影无踪，让冷雨纷纷的清明时节，一下子变得温暖明艳。
早有先到的五六位战友，正坐在茶楼的单人沙发上，围着摆了花生瓜子的玻璃茶几品茶聊天，其中就有原157团副政委江绍铿（原名江绍舰，办身份证时被误改）、原157团炮兵股参谋陆强等。东家曹副团长起身相迎，众战友也彼此寒暄，欣然入座。
我与157团老兵接触多次，最喜欢听老兵讲过去的故事，毕竟我新兵入伍时的加查县一营，就是157团1985年精减整编后留下的底子。
最先跟我摆龙门阵，坐在我右侧的是原157团老兵余志富，他属84年兵，86年底任二连班长，我的战友、西充老乡杨建就在他班上。88年杨建到甲格学报务，跟我一个队，余班长还亲自给杨建送服装到甲格台。杨建退伍后，在老家电鱼，不幸触电身亡。听闻消息后，余班长非常痛心，今日谈及，犹觉可惜。
戴黑色棒球帽，鼻梁上架副眼镜，年逾七旬，面色红润，胡须稀少的陆参谋聊起天来总是眯缝着眼，脸上始终微笑着。他问我，你认识陈泽不？我说认识啊，当时是我们营长。
我的脑海立马浮现出一次军人大会的情景，大约1986年底吧，那天上午在营部大操场上，全营官兵集合。我当时在机炮连，因边境局势紧张，我们这批新兵是直接下老兵连队，跟穿着泛黄发白的涤卡军装，面部黑红的老兵们在一起，端端正正坐在小木凳上，聆听站在队伍前面的陈营长讲话。记忆中，陈营长个头不高，但很壮实，当时他好像刚参加完什么作业，戴的是解放帽（单帽），像极了电影《南征北战》里的解放军首长……
正想着，陆参谋的话让我回到了现实。他说，你们陈营长是江北县（现为重庆市渝北区）人，那时条件好恼火哟，接兵干部去家访，家里泥巴墙壁破破烂烂不说，一眼望去，除一张旧方桌两条乌眉皂眼的木板凳外，再没什么像样的家什。生活尤其困难，招待我们接兵干部的是稀饭下面条。见我不解，又解释说，就是煮一锅红苕稀饭，米粒不多，酸菜一大坨；饭桌中间放碗仅搁了点盐的挂面，算是下饭菜，这还算高规格。我说有鸡蛋没？陆参谋脖子一挺，眼睛一斜，加重了语气说，鸡蛋？乱想！那个时候农村，家里的油盐钱，哪个不是靠凑几个鸡蛋去场口上卖了买回来？……呵呵，你想像现在，门都没得。
坐在我左侧的江副政委仰了仰头，用右手指关节敲了下玻璃茶几，补充说，那个时候还不是随便家访的，要定兵确定走以后才去，不然的话，那顿稀饭面条吃了，兵却没接走，还不好交代呢。说完与陆参谋对视一眼，苦笑了一下。
我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那年月……唉！
陆参谋还给我讲了个笑话，说陈营长有个老乡，在司令部，那老乡勤快得很，每天起床最早，把各股的温水瓶（保温瓶）提到开水房，等水一开，就抢着一瓶瓶打好，又逐股送到位，大家都很喜欢他。后来有天师里举行电影晚会，放映开始前宣布他提干。晚会结束后，他就给身边的参谋讲，从明天起打开水轮到来哈，这下我们都是穿四个兜的，级别一样了……
正聊得欢，一位高发际，身穿灰色T恤的男子一阵风似地走进来，时间是上午10：20。众人又起身相迎。
只见来人花白短发，身材伟岸，方脸大眼，目光如炬。我心里一咯噔，好一条汉子！一定是带兵的好手，不由先敬重三分。
来人一路招呼着，与大家握手致意。江副政委告诉我，这是尹参谋。哦——那一定是军务参谋。这样想着，就见他来到我身边的空沙发上坐下，江副政委忙上来介绍认识。
得知我是小杜后，尹参谋目露惊喜，握我的手明显加了力道。他说，我早就知道你了，你以前写过不少宋继琢伯伯的文章。我一听，对啊，有这事，看来遇上“熟人”了。
原来，尹参谋与我的老首长，原西藏军区副政委宋景原将军是发小，用他的话说，是“三老”，即老乡、老同学、老战友。他俩祖籍山东，均出生在西藏，他林芝，宋在昌都；又都生活在山南分区大院，他父亲是原山南分区参谋长尹燕松（离休到成都军区长寿桥干休所，2000年离世），而宋的父亲是原山南分区政委宋继琢；又同在拉萨中学念书；毕业后再同批去西藏曲水县色达乡当“知青”。他说，宋当时在曲水下乡时，因工作干得特别出色，拟提升为当时的公社副主任；后来机会来了，想想又去当兵。当兵时，他俩又在同一个部队，他在157团，宋在师部通信营；再后来又都干上了政工，他从53师（旅）军务参谋，86年调到拉萨警备区当参谋、连长、战勤科科长、后勤部副部长，最后到林周县和拉萨市城关区人武部当政委。而宋从报务员到无线连指导员、通信营政教、旅政治部副主任、摩步团政委、日喀则分区政委等职。所以说，他俩的渊源何其久长。
他还告诉我，他转业在西藏自治区体育局登山队和局办公室分别任书记和主任，退休后又返聘撰写《西藏自治区志·体育志（2001—2010年）》，并一个人编写、出版发行八十四万多字的《攀登永无止境——西藏登山60年》（上、下卷），以此向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献礼。至今，中国西藏登山队创造的，以团队形式登顶世界十四座海拔八千米以上高峰世界纪录，仍无任何国家和地区的登山探险者打破。在此前后均为个人攀登登顶。为此，国家体育总局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专门召开庆功大会。中国西藏登山队经历了无数生死考验，成立六十多年来，前后牺牲了七名队员，其中有位当过兵的战友叫仁那，就牺牲在胜利的前夜。他那同是登山队队员的妻子吉吉与队友们含着热泪，将他的骨灰安放到最后登顶的那座山顶上……
谈到管理，尹参谋当时对部队军容风纪特别是晚会秩序抓得很严，他值班时，若哪个单位有人在晚会现场除了拉歌之外违规讲话，他就让这个单位带出去，在操场里跑圈子，再找出违纪者，以儆效尤。
提到曹副团长，尹参谋非常钦佩，他说，原157团三连是红军连，1937年组建于陕北，战斗力那是杠杠的，曹副团长当时任三连连长，军事素质可见一斑。有一年师部举行大比武，刚从亚东移防到新驻地的157团决定由三连代表全团参赛，结果以多个单项第一，总评第一的优异成绩，在其他几个团和师直属部队等代表队中，独占鳌头。还被西藏军区评为“硬骨头六连式的连队”。
10：40，原158团团长，西藏军区副司令员金毅明将军偕夫人李干事亲临茶楼，陪同前来的还有南充老乡，原西藏军区军务处副处长张德润。大伙起立敬礼，互致问候，一时宾主俱欢。
金将军身穿带白色纹路的黑色圆领衫，外罩黑色马卦，下着休闲鞋裤，显得轻快稳健；略带花白的平头修剪齐整，一双大眼满含笑意；且脸庞光洁，皱纹稀少，显出古稀之年少见的帅气和精干。
我也上前问候将军。将军温情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点点头，道，嗯，是这样，小杜没怎么变啦……劳将军记挂，我内心一阵感动。
金将军戎马一生，任过53旅长、日喀则分区参谋长、山南分区司令员等，还担任西藏自治区政协第八届委员会副主席。原机要股长胡文君、直政股长彭清辉、军务参谋张仕明等在与将军畅聊时，将军大手一挥，用他那带上海音的普通话说，人啦，关键是要心静，特别是我们这些从高原上下来的人，不要一天就想着海拔有多高，在缺氧的环境里呆了多少年，心脏肥大了怎么办，肥大就肥大呗，你能让它瘦下去？放宽心态就对了。你们看我，这么多年，身体啥毛病没有，是不是？咹——？
大家哈哈一笑，无不点头赞同。
午宴在“拐拐尚”自家菜，与以前在一楼，十人一桌不同，这次定在二缕，主宴设在上楼左侧雅间里，一张大圆桌起码能坐20人；另一个小点的包间在右侧，一桌军嫂，一桌不太喝酒的老革命。
菜上桌，酒提来，这酒得特别强调一下，是曹副团长夫人、幼儿园园长刘八英窖了十八年的“女儿红”，淡黄色的酒液像蜜一样，瓶盖一启，那个香气“刷”地冒出来，瞬间就满室酒香。
刘园长先倒了一杯，让金将军品尝。将军端起酒杯，闻闻，荡了荡；入口，咂了咂嘴，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大伙目不转睛地盯着，有几位的喉结明显上下晃动。我也看得直吞清口水，直怨自己体检得不是时候，竟然与如此美酒失之交“壁”（臂），可惜呀！
待酒满人齐，曹副团长举杯站起来，动情地说，各位老领导、老战友，今天把大家聚拢在一起，主要是叙叙旧，春节期间，我和爱人小刘外出，无法与大家举杯同庆，今天终于有空，算是了个心愿，另外，小刘的“女儿红”窖了十八年，请老领导老战友们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掌声、欢呼声同时响起，酒宴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刘园长也举杯过来敬酒，她说她从小就羡慕军人，更敬佩战胜高寒缺氧、戍边卫国的西藏军人，虽然没能实现自己的绿色从军梦，但能成为军嫂，走进充满阳刚和柔情的军人世界，是她莫大的荣幸。她被西藏军人无私奉献的精神感动，耳濡目染后，她的灵魂也得到升华，她用自己的爱心浇灌出绚丽的花朵，到目前为止，共无偿资助了66名孤儿……还有，今天喝的酒窖了十八年，她打算再去窖一批，等二十年后，在座的一个不能少，再来举杯痛饮！
叫好声、酒杯碰撞声响成一片。
原53师政委、西藏军区副政委、成都军区政治部副主任邓永良将军遗孀苏阿姨，年过八旬依然有说有笑，精气神十足，她代表众位军嫂向新老朋友敬酒，感谢老兵们为西藏边防建设做出的重大贡献，祝愿大家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原157团末任政委谭昭绪也光临聚会现场，他因两次脑梗，腿脚不便，未依次敬酒，只是站起身打了个批发，面带笑容、风趣幽默的他让人倍感亲切。
战友们也彼此互敬，几个回合下来，一个个兴高采烈，喝得脸上红霞飞。
我端着白开水礼节性转了一圈，发现有位瘦筋筋的老兵很勤快，拎着茶壶笑咪咪满桌续水。
只见他内穿黑色T恤，外罩铁灰色茄克，黑发油亮，脸庞瘦削，一对眼睛却鹰隼般锐利，仿佛能看穿十里八村外的兔走狐奔。
坐在我右侧的尹参谋告诉我，此人叫付均山，原是157团一连指导员，后任特务连指导员、军区看守所教导员等职。年青时英俊帅气，且军事素质极好，连续立了四五个三等功，有好几位首长都曾想招他做乘龙快婿。
听到介绍，付指导员放下手中茶壶，伸手握住了我。不好！别看他手指枯瘦，却握力奇大，我甚至感到手背都被捏疼了。本想回敬一下，但考虑人家老同志，拂了面子终是不好，就笑笑作罢。付指导员用眼角看了看我，脸上照例挂着笑，手却慢慢松开了。
见我提及则里拉照片一事，付指导员马上翻出手机，向我展示了几张罕见的照片，主要是边境巡逻方面的，特别是其中一张彩色巡逻照，那真是漂亮，是《解放军画报》为庆祝西藏自治区成立20周年向毛伟人汇报时拍摄的（以前我推送过一张高倍望远镜观察照，属同期作品），我十分喜欢，便索取过来，与大家分享。
书不尽言，期待与157团老兵的再次相聚。下次，我得好好敬老兵们一杯。
作者简介：
杜宗林：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温江区作协监事长，广东古劳咏春拳弟子，兼好声乐、书法。先后在《解放军报》《军事故事会》《军嫂》《西藏日报》《四川散文》《四川农村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有部分作品在省市级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