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她违纪开枪被迫复员，20年后辞去北京高薪全家迁往云南

2004年4月，云南省麻栗坡烈士陵园。

清明时节，细雨霏霏，谢楠捧着一大束绢制玫瑰花穿梭在雨雾中，将鲜红的玫瑰插到墓碑旁。

几个小时后，整座陵园共957座墓碑，全都插上了玫瑰。

黑白灰的陵园雨天里，骤然撞进一抹热烈的红色，美得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谢楠的眼眶倏地就红了，20年前，她在这里送走了很多兄弟姐妹。那时候，陵园还没有墓碑，也没有玫瑰花，只有她扣动扳机后响彻天际的枪声。

也正因那次扣动扳机，导致了她的奖状被扣，甚至提前转业复员，成为了老山唯一一位被开除的女兵。

峥嵘岁月：开在战场上的青春之花

谢楠出生于贵州六盘水的一个军人家庭。她的父亲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受他影响，谢楠从小就想当个军人。高中毕业后，她没有选择读大学，而是报名参军，成为了一名卫生员。

1984年，中越边境燃起烽火，部队接到赴老山作战的指令，谢楠主动报名。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特意寄了一封信回家，谎称自己去训练了。

谁知，信一寄到谢楠父母手中，谢楠的父亲就知道女儿要上前线了。

老两口不顾身体，坐着长途车从贵州赶到谢楠所在部队的驻地。谢楠很生气，以为父母是来阻止自己上前线的。

“你们来干嘛？”谢楠的语气有些责怪。

谢楠的爸爸看着女儿，声音轻得快碎了：“我怕爸爸等不到你回来了。”

最后，在谢楠父母的坚持下，他们随军登上军卡向南方开拔，送这些年轻的将士们最后一程。

卡车行驶到云南楚雄时，分别的时刻来了。谢楠和一卡车的战士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楠的爸爸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他呵斥道：“不要哭！要笑着上战场！”他的声音慷慨激昂，下了车后，还不忘朝战士们挥手：“孩子们，你们就走吧，我们代表你们的父母来送你们，等着你们凯旋！”

1984年4月28日凌晨，老山的山体上被投下一枚又一枚炮弹，漆黑的夜幕被火光点亮。老山总攻，开始了。

这场战斗非常惨烈，不断有伤员被抬下阵地。他们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有的被炸了眼睛，还有的全身上下多处负伤。被抬到阵地医院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在此之前，谢楠从未见过这么多血淋淋的场景。所以，一开始，她害怕得面色惨白，扶着伤员的手都在抖。可到了后来，她就没时间害怕了。

牺牲的战友越来越多，棺椁都不够用，烈士们的遗体就被装在大大的塑料袋里，就地安葬。

战友们的鲜血和牺牲，让十八岁的谢楠迅速成长。她也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遇见了很多灿烂而鲜活的年轻生命。

谢楠至今还记得，医院里有个年仅十六岁的战士。他长得很帅气，气质沉静如水。被从战场上抬下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炸断了，就一个躯干躺在担架上。

医院为小战士做了截肢手术。术后，小战士要忌口，只能吃流食，可他一口都不肯吃，只是撒着娇对谢楠说：“姐姐，你给我唱首歌吧，你唱一首，我吃一口。”

病房里的伤员听了，都笑着起哄：“要唱！要唱！”

谢楠一个个地看过去。这些年轻的战士们身上还包着纱布，他们开心地笑着，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一展歌喉。

谢楠的心顿时就软了。她一边唱歌，一边给小战士喂吃的，小战士乖乖地吃了一口又一口，吃到最后，他泪流满面。

谢楠再也忍不住，放下空碗，跑到一边嚎啕大哭。

此后，谢楠时不时就会想起这位小战士。他的伤怎么样了？谁来照顾他？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谢楠甚至不知道小战士叫什么名字，但对他的牵挂，已经成为了习惯。

1984年7月，因表现出色，谢楠被派往战地巡诊，这时候，她才开始真正地走上战场。

老山前线的女兵非常少，谢楠一上山就受到了热烈欢迎，战士们看见她都笑眯眯地喊护士姐姐。

其中有一个战士，曾红着脸跑到谢楠面前，献宝似的掏出一封信：“护士姐姐，我妈妈给我来信了，我给你看！”

谢楠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在战场上，家人的信就是最珍贵的存在，小战士把家书给她看，这是一种怎样的赤忱？

想到这里，谢楠很不舍。她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完成任务便要回去了。

半个月后，谢楠返回后方医院，但那些叫她姐姐的战士们，很多都没能走下阵地。

谢楠的同乡赵勇，便是其中之一。

赵勇比谢楠小一岁，平时就喊她“楠姐”。他是军工，负责往前线运送弹药，往后方运送伤员，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有一次，下了火线的赵勇找谢楠借钱买收音机。那个收音机他眼馋很久了，一直想买，但兜里没钱，只好厚着脸皮找到谢楠，和她借15块钱。

当时，谢楠刚好剩了十五块钱，但她没有全借给赵勇，只给了他十块，剩下的五块当作自己的生活费。

就差了这五块钱，赵勇没买到心爱的收音机，带着遗憾再次前往前线。

谢楠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她不知道的是，这五块钱会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

11月22日，赵勇去前线执行抢救伤员的任务，途中遇到了越军的炮群。

越军进攻猛烈，炮弹一个接着一个，队伍里的战士们大多都牺牲了，赵勇也被炮弹击中，壮烈殉国。

十七岁的少年被炸得血肉模糊，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都不肯闭上。前来接赵勇的战士哭着说：“以后我们会经常去看你的爸爸妈妈，你放心吧。”

说完，将手放在赵勇的眼睛上往下一抹，他才真正瞑目。

赵勇牺牲后，谢楠每次看到五块钱就心如刀割。她经常想，当时为什么不把钱全给赵勇呢？我要这五块钱干什么？为什么要让赵勇带着遗憾离开？

谢楠无法原谅自己。她将满腔悲伤化为动力，更加尽心尽力地医治伤员。她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更多的战士活下去。

然而，造化弄人。因为一个意外，谢楠没能继续待在前线，甚至，她还成为了老山战役中，唯一被迫复员的女兵。这是怎么回事呢？

时间快进到谢楠参战后的第四个月。这天，谢楠得知一位战友牺牲了，已经被送到了麻栗坡烈士陵园准备安葬。

谢楠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急忙跑到麻栗坡。当时的陵园还没有墓碑，就是一个个小土坡，前面插着简陋的墓牌，上面写着牺牲战士的名字和部队编号。

谢楠不厌其烦，一个个地找过去，都没找到。她沮丧地扫视着墓园，突然发现有人在挖坑，旁边是一具被白布蒙着的遗体。

谢楠误以为这就是她那即将下葬的战友。她跑过去，举起随身携带的冲锋枪，朝天扣动扳机，送战友最后一程。

“哒哒哒哒哒”，一阵枪声在陵园内响起，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她。

在战地鸣枪，是严重违反军纪的行为。事后，谢楠已经上报的战功被取消，火线入党的资格也被收了回去，她提前复员，离开了部队。

坐在回家的车上，谢楠看到麻栗坡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在心里发誓，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来了。

“我的战友都倒在这儿，我不想面对，我不会再来了。”谢楠说。

但命运总是反复无常。谢楠怎么都想不到，十九年后，自己会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