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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著名中药厂商生产的仁丹因含有朱砂（硫化汞），被指可能引发汞中毒，陷入非议。关于该仁丹的朱砂含量，汞含量是否超过相关标准，以及硫化汞能不能被人体吸收，这些可以参考之前的科普（ ）。
朱砂作为一种中药原材料，给很多中药带来了汞中毒的疑虑。不过就仁丹而言，这个“中药”又有超越朱砂的特殊性。 很多人发现日本也有仁丹，里面没有朱砂。而且， 除了仁丹，还有人丹。 今天就来讲讲各种ren丹，这个历史一点都不久的“传统中药”背后，山寨碰瓷某个全靠营销的日本汉方药的奇葩故事。
本文全文约8600字，感谢你在这个注意力严重缩短的时代还愿意读此长文
1. 仁丹起源：年轻的日本汉方
从能考证到的材料来看，仁丹，至少仁丹这个名字源于日本，即日本仁丹是历史上最早出现的仁丹。网上很容易找到 日本仁丹的故事，有部分是真的，有部分是假的。
真的部分如下，1883年，一位名叫森下博的 日本商人在大阪创办了名为森下南阳堂的药房。森下博很快就应召入伍。甲午战争后，清廷割让台湾，森下博随日军入驻台湾。现在的台湾是宝岛，但19世纪，那是凶险之地，像是被清廷派去台湾的官员，和北宋贬到岭南的也差不了太多。彼时台湾不仅有原住民冲突，还因未经开发，气候炎热，疫病很多。
森下博在台湾时注意到当地人会含一种清凉的药丸，似乎能减少疫病感染。根据一些记录，这种药丸含有砂仁，一种广泛分布于中国南方与东南亚的姜科豆蔻属草本植物。种子可以用作香料，是一些五香粉的原料之一。果实干燥后则是既能用于香料又可用作中药材的砂仁。
回到日本后，森下博在1900年推出治疗梅毒的“新药”毒灭。森下博算是深谙保健品王道，刚进20世纪就知道广告营销的重要性，通过大打广告，让毒灭和森下南阳堂在日本名声大振。
掘到第一桶金后，森下博开始打造自己从台湾回来后就构思许久，一种有预防作用的 “神药”。此时他已注册“仁丹”商标，后来也有关于他在此间前往中国寻遍草药的传说。此类传说真假难考，但有一点是真的：1905年，森下博推出第一代仁丹，该药是由当时日本医学权威三轮典宏与井上善次郎合作研发。
前者不懂日文的我未能查到资料，后者1901年曾赴德国留学两年，回日本后在1905年出版日本第一本综合内科书籍，日本千叶县最大的综合医院 井上纪念医院就以他命名。
网上说森下博用台湾获得的偏方研发了仁丹，从上述资料看未必确切。另一方面， 可见 如今某些院士专家为XXX 瘟，XX 根 站台 也 不算什么 ，百年前算是日本西医先驱的 井上善次郎都不是站台，而是亲自下场研发草药。如今网上有不少感叹日本汉方崛起，威胁传统中药的焦虑党，若日本汉方真有此趋势，一大因素或许是我们的院士专家们还不够努力吧。
第一代被涂上暗红色外皮，被称为赤大粒仁丸。 1927年，第二代仁丹开售，被称为赤小粒仁丸，1929年第三代仁丹开售， 被称为银粒仁丹。 这种仁丹一直延续至今，只增加过不同口味。
森下博生活在日本的帝国主义扩张时代，仁丹名字取自儒家核心思想“仁”，既可以说有济世的寓意，也隐含扩展到日本外，进入中国等海外市场的野心。
森下博搞的毒灭、仁丹，属于日本医药界所谓的汉方药，即将自然界的植物、矿物配制为药，类似传统草药。不过森下博推出这些“药”后非常强调“现代化”，像仁丹当年在日本的宣传口径是现代化工厂和精良产品。如今仁丹在日本属于保健品，也就是膳食补充剂，不算正经药品。
日本仁丹仍由森下南阳堂演变而来的森下仁丹株式会社生产，因此也被称为森下仁丹。该仁丹的商标极为著名：双角帽、大礼服、蓄著翘胡子的庄严男子，被称为大礼服商标。
一代仁丹面世恰逢日本在日俄战争中捷报频传，商标很得当时日本民心，许多日本人都以为这是军人形象，对其原型人物有各种猜测。森下博的孙子森下泰都问过祖父，希望他能透露点“内幕信息”：您到底画的是哪位将军？得到的答复却令森下泰大跌眼镜。
森下博设计的仁丹标志根本不是将军，而是依据当时外交官形象构建，把仁丹拟人化，塑造成一个宣扬保健的外交官，礼服、帽子皆源于此，胡子则是当时颇为流行的德皇威廉二世的模样。
至于日本仁丹的用途，日本国内 主要就是口气清新剂。前文提到1929年推出 的 三代 仁 丹至今除了增加口味未做改动，之所以增加口味，正是由于后来西方 口气清新 剂进入日本，年轻人不喜欢仁丹那股子药味，森下公司顺应时代主动求变 。
当然，森下公司对仁丹的作用描述得更广泛，是“清新口气、消除宿醉、治疗搭乘交通工具所引起的恶心、晕眩等等”。坚持往下看，你会发现这“等等”真的可以有很多等等。
2. 广告奇才
森下博深谙营销广告之精髓，森下仁丹株式会社网站上有公司历史上的广告记录。有的很奇葩，比如治疗梅毒的毒灭，以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为形象做广告（截取自森下仁丹网站）：
俾斯麦要是知道了大概很懵逼：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到了仁丹这里，森下博的广告创意更是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如在日本多地建了仁丹塔：
这些气派漂亮的灯塔迅速成了旅游景点。这还不是极限，森下博甚至用当时罕见的飞机发传单，为仁丹做广告。
虽说人心隔肚皮，咱也没法知道森下博想用仁丹“济世”的传说几分真几分假，但他大力推动了仁丹广告深入日常生活的过程里，有些还真有“公益”色彩。比如1910年代，仁丹在日本各地搞起了统一风格的镇名牌，起到路标作用，除了最下面的仁丹标志，完全就是个路牌：
据说日本有些地方还有遗迹。1914年，为落实森下博创业理念之一，通过广告来达成熏化益世的使命，仁丹的广告看板上开始加入格言，被称为金言广告，后来又推出“昭和的常识”，介绍一些生活常识。森下博广告能力之强，使他在1938年荣获第二届日本广告大赏。
3. 中国大卖：烟草巨头也服
取名仁丹暗含 扩 展海外市场之志， 中国也是 仁丹最早尝试开拓 的海外市场 。 新中国成立前，森下仁丹曾风靡中国 超4 0年 。 新中国成立后，森下仁丹退出 中国，不过 如今 我们看到的各种仁丹、人丹，都 和 当初的日本仁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仁丹进入中国的历史，香港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客座副教授李培德在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上发表了一篇论文《日本仁丹在华的市场策略及其与中国人丹的竞争》，非常值得一读，我这里只是拾人牙慧。
网上介绍仁丹历史，几乎都少不了说为了反对日本经济侵略，某某中医毅然研发X丹。传播甚广的还有仁丹广告给日军指路的说法：
该说法过于玄乎。森下仁丹标志有过稍许变动，主要是胡子翘的程度有逐渐降低趋势，但和指路啥的应是毫无关联。 如 今八字胡看来未免 古怪， 在仁丹面世时却是风靡全球的好男儿形象。 担任过中国民国大总统的黎元洪就留着八字胡：
到抗日战争时期，八字胡才与日本侵略者高度绑定，同时由于仁丹在中国极为畅销，仁丹胡子成了老百姓以及一些文学作品里描述日本侵华军官外貌特征的名词。所谓胡子指路，概是后世者不明原委，胡自想象加工而来。
说起黎元洪，这位也被仁丹蹭过流量。1916年袁世凯去世，黎元洪与冯国璋分别就任总统与副总统，仁丹立刻推出“正副大总统与仁丹”的广告，打的就是黎、冯二人均蓄八字胡的主意。这硬蹭的水平和俾斯麦的梅毒广告也没差多少。
但仁丹进入中国后，广告营销能力真是杠杠的。
发生灾害，立刻捐款赈灾，并且没几年就在广告中用中国女子形象取代日本和服女子：
上述广告均是大幅刊登在大公报、申报这些彼时中国传媒顶流，投入怎么也能和如今春晚里搞个植入类似吧。
仁丹广告水平之牛逼还体现在对时事的把握上，辛亥革命后，中国各地局势尚动荡不安，仁丹已经在广告里写出“此次革命不但政治改良而商界亦应随时改良，方不愧为改革世界之商务。敝行所售之仁丹本系精选地道材料炮制而成，但立于改革之世界应精益求精，随时进步。 敝行有鉴于此，所售之仁丹大加改良”。如此格局，倒让当下那些在电视上宣称“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的传统医学“大师”们显得狭隘了。
1913年中国民国国庆，仁丹大字标书“祝中华民国成立并正副大总统之确立，中华民国万岁万万岁”。
如果说上述如今看来多有肉麻嫌疑，有些仁丹广告绝对有艺术品风范，比如仁丹在中国发行过单张彩色印制的24孝故事， 足见入乡随俗的能力。
如果你认为这就是仁丹中国营销的全部本事，那你真是太小看森下博这位广告奇才了。1910年代中国出现反帝国主义风潮之际，仁丹甚至推出了“爱国之歌”：
有学者对当时仁丹在中日两国顶级报刊上的广告做了比较，看了不得不佩服仁丹投人所好的能力：
药效上，仁丹在日本的宣传是杀菌、解毒、强消化，与如今的清新口气、治疗宿醉、防晕车等搭边。 刚进入中国时 仁丹尝试挂靠西方科技的路线，经常在广告上加句英文，大意为“口气清新剂，对头痛、消化不良、恶心有效”，和日本宣传也类似。可不久就连起死回生都用上了，算是充分适应当时中国刚脱离封建社会的现实。这也是为什么前文提到，仁丹的作用真的可以有很多“等等”。
有趣的是，当时一些 日本知识分子游历中国后对仁丹广告颇为鄙视。芥川龙之介就曾评价“到处都能看到仁丹等庸俗不堪的日本广告。”
不过广告好不好，还是得看“疗效”，1916年，仁丹在中国的销售额已经超过日本本土，同时代在中国经营的英美烟草公司看了也表示佩服。1924年英美烟草公司（如今仍是全球最大的烟草公司之一）的总公司曾致函上海分公司，表示伦敦和纽约的董事们几年前来中国考察，得出的结论是中国唯一真正的广告是日本仁丹公司做的广告，而自家广告属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4. “爱国”人丹
仁丹在中国的迅速崛起很快引来了“爱国传统医药人士”的注意。这些人到底有多爱国，以及与传统医药有多少关系难说，只是最后他们都被打扮成了心怀救国理念的传统医药人士。
最著名的应是上海商人黄楚九。中文搜索仁丹，除了八字胡给鬼子指路外，最多的就是黄楚九研发人丹，反抗日本经济侵略。
1873年出生的黄楚九是浙江余姚人，有滑头商人的外号，被当时一些百姓称为上海三滑头之一。黄楚九制人丹抗日的桥段里多言黄楚九乃中医世家，这世家的真实性难以考证，毕竟世家到底该如何定义也不好说。比较普遍的说法是黄楚九是眼医，其父也是眼医。另有黄同时代的人称黄楚九从父亲那里继承了眼医医馆，因经营不善，暗地卖起春药，曾被捕游街。
据考证，1891年申报报道过疑为黄楚九的商人在法租界卖春药，被租界巡捕查到贩卖“金枪不倒丸”，说明书内容“秽亵不堪入目”，被打板子游街。1890年时，黄楚九确实将医馆潜入法租界，还创立中法大药房。不过春药一事是否属实，实难确凿考证。
明确的是，黄楚九发家源自1905年推出的艾罗补脑汁。由于晚清积贫积弱，当时社会崇洋与爱国的双重心理并存，黄楚九宣称西方著名医学家艾罗发明了 艾罗补脑汁（实为彻底的中药），是“滋养脑力之圣药”。如果觉得艾罗这名字莫名其妙，那么看一下它的英文，Yale，耶鲁。
1911年，看见仁丹商机的黄楚九成立龙虎公司，专门出售一种叫人丹的，与仁丹无论长相还是宣传作用都极为相似的药丸。彼时距离仁丹进入中国不过几年而已（仁丹在几个口岸城市的分销渠道在1908年建立），“人”、“仁”发音无异，黄楚九弄的商标字体也很相近，用现在的话说是摆明了碰瓷。
隔年，经销森下仁丹的上海东亚公司就把黄楚九的龙虎公司给告了，认为其假冒、抄袭仁丹商标。该案反复纠结，直到1927年，北京大理院（当时中国的最高法院）宣判仁丹败诉，黄楚九没有侵权才告一段落。
黄楚九提出的辩护理由之一，如今也在网上广泛流传，是说自己卖的是龙虎人丹，龙虎才是商标，人丹只是药的名字。
据称有学者考证龍虎交媾有结精不死的宗教寓意，所谓龙魂虎魄结合不仅可以起死回生，还能使人成仙，这自然比当时森下仁丹在中国宣称的起死回生更牛逼了。但龙虎人丹商标是龙在左上角，虎在右下角，二者并无肢体接触，是否有 龍虎交媾的意思，恐怕只有黄楚九本人知道了。
网上不少文章说黄楚九是《诸葛行军散》，《七十二症方》为启发，自制人丹，这些传奇当然也无法考证。其中《诸葛行军散》，有称黄楚九是看《三国演义》诸葛亮在酷暑下仍能领兵打仗获得的灵感。我只能说，《三国演义》不是《三国志》，小说家言岂可当真哉？
关于黄楚九龙虎人丹的一个描述倒是真的：和日本人对簿公堂让龙虎人丹名声大震。搞出艾罗补脑汁的黄楚九也深知广告营销之重要，与仁丹开展了多年的广告战。自1914年起，龙虎人丹与日本仁丹在申报针锋相对，有时甚至能在同一页兵戎相见。这厢是“灵药仁丹”，那边就来个“爱用国货者注意”。
可以看出黄楚九此时已把“爱国”作为最大的招牌。1910-1930年代，中国暴发过多次反日爱国运动。森下仁丹极重营销，在中国很多地方有店铺或者巨幅广告牌，在反日运动兴起时，这些店铺、广告牌也会受到冲击（实际这些多为中国人经营）。各地高喊“打倒日本”的时候，自然让曾经假冒西医的黄楚九有了中医爱国的机遇。 像1915年，人丹在申报上的广告称“人丹為中國所製，凡中國人之有愛國心者宜服”，打的可是明牌爱国。
但 不同于 一些文章称黄楚九人丹击败仁丹，扬眉吐气， 仁丹在中国的销售并未受到实质挑战。 反倒是人丹销量不佳，黄不得不靠艾罗补脑汁的收益来弥补。 1912年，黄楚九将龙虎公司改组为中华制药公司（前文龙虎人丹配图即有上海中华制药厂字样，为上海 中华药业有限公司前身，如今该公司除仍有龙虎人丹出售，还有建国后研发的天坛牌清凉油），3年后将该公司以4万元的价格出售给中华书局，直到1 920年又以2万元赎回。
网文里常以中医世家面人的黄楚九，靠打着西医旗号的艾罗补脑汁发达后也没对中医或医药多专一，早早投足娱乐、金融、烟草等多个行业。1917年开大世界，是上海第一个综合性娱乐场所。
一些中文媒体介绍黄楚九生平提到开设烟草公司，“因广告包装别出心裁，令英美香烟公司销路大跌”。是否真让外国烟卖不下去无从考证，只是这种叙事，全然不顾同胞吸烟的害处，颇有当年清廷看洋人卖鸦片是毒害国人，鸦片战争失利后却干脆自己大种鸦片的风范。
1927年，黄楚九打赢了人丹官司，还当选上海新药业同业公会主席和总商会执行委员，风光无量。只是随着20年代末全球经济衰退，滑头商人未能幸免。1931年1月病逝后，黄楚九开的银行破产倒闭，大世界被黄金荣接手。但黄楚九炼丹抗日爱国的故事倒是不断精进，如今已传得像真的一样了。
5. 百丹争鸣
在那个森下仁丹凭借能让当下保健品都佩服的营销赚得盆满钵满的时代，各种打着传统国药的“丹”在中国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黄楚九可能很滑头，但绝对不唯一。
荏丹、任丹、芢丹、民丹、清丹等均出现在当时的市场，别说不同字的人丹，直接同名仁丹的也不是没有。最逗的是黄楚九大打人丹广告后，连人丹也被仿造。
日本仁丹不只针对黄楚九，1918年曾告过湖南长沙一家古松大药房出售类似仁丹的药丸。但湖南政府不仅判仁丹败诉，还质疑仁丹申请的中国仁丹商标——尽管仁丹只是申请并没有使用该商标，这又引来日本人的不满。不过即便不满，此事似乎也没有下文。
同年10月，仁丹又告了天津的一个“中国仁丹”，由天津竹林村的一位医师制作，天津当地初审仁丹获胜，被告不服，上诉至北京大理院，和人丹一样，被认为没有侵权。
话说该“中国仁丹”也以提倡国货为广告主旨，与黄楚九不谋而合。
如今国内更普遍的仁丹出自中药老字号同仁堂。该仁丹来历未找到权威说法，只找到据称是著名品牌战略专家的李光斗的一篇同仁堂品牌故事里，有这么一段描述（发表于2022年）：
除日本人想投资入股外，和黄楚九龙虎人丹的故事如出一辙，都是仁丹大卖骗取中国资本，“中医世家”深思竭虑，研发出更牛逼的丹，不仅不让日本经济侵略的阴谋得逞，还成了千古流芳的新神药。
只是李光斗所言的六神丸，检索会发现是上海老字号雷允上的发明，说是雷允上药铺根据祖传秘方，反复试验，在1864年由雄黄、麝香、蟾酥、冰片等六味中药制成。
森下博推出仁丹是1905年，想必雷允上的六神丸早已在中国闻名遐迩，即使真的为了抵制仁丹研发新药，同仁堂又岂会用雷允上早已用了的名字？因此，李光斗所言值得怀疑，大概是品牌战略专家的新战略吧。更何况六神丸名字对应六种中药材说得通，同仁堂仁丹目前配方里有13种药材，即便是当初面世后逐渐增加， 增 幅也 未免过于夸张。
至于主治功能与疗效远超日本仁丹，后者在中国都宣称能起死回生，恕某愚钝，实在想不出功能还能如何远超。莫非真有 龍虎交媾，结精不死？
细细想来，当年森下仁丹如同现在的OpenAI，一己之力打开了一个无限想象的市场。不知当时国人翻开申报、大公报等报刊，看到各种丹，是何感想？几年前中国互联网的千团大战，看来百年前的国人已经通过百丹争鸣领略过了。
不过，当时读报的新青年们应该不会想到这丹丹相斗，百年后都能变成近乎手撕鬼子的抗日神剧。
6. 万物可为丹与炼丹爱国
仁丹进入中国后的百丹争鸣，日本人屡次指控侵权无果，都有特殊的时代背景因素。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标志中国脱离了封建制度，但中国的社会并未一夜之间现代化。
仿冒在清朝极为普遍，民国要到1923年才颁布商标法，对中国当时的商人来说，靠近音、近似字蹭知名产品属于传统操作，仿制也是毫无不妥。在此大环境下，各种丹的出现反倒可以作为日本仁丹彼时极为流行的间接证据。（同时期的日本也被指责仿制欧美产品，如香皂等）
民国时期对药品宣传也没有完善的法律。日本在明治时期已有医药广告监管的法例，而民国要到1930年才颁布《管理药商规则》，1935年通过《取缔淫穢猥褻及有碍善良丰华之医药广告条文》。使得在日本以口气清新剂示人的森下仁丹在中国敢宣称“起死回生”，国产丹们当然也不会有顾忌。
当年的百丹争鸣让厘清当下国产仁丹里最具争议的一个成分——朱砂的来源，变得颇为困难。
森下仁丹成分：甘草、甘草萃取粉末、阿仙药、 肉桂皮、丁香、吉地、缩砂、木香、生姜、肉豆蔻、薄荷醇、肉桂油、丁香油、薄荷油。缩砂是砂仁的一种，大概源自森下博在台湾的见闻。
据说明书，龙虎人丹成分：薄荷脑、冰片、丁香、砂仁、八角茴香、肉桂、胡椒、木香、干姜、儿茶、甘草、糯米粉、苯甲酸钠、红氧化铁、糊精、滑石粉、甲基硅油、石墨粉、乙醇。其中糯米粉往后的应该都是辅料。与森下仁丹对照，都有砂仁，丁香，甘草，姜，木香等，比较大的区别可能是多了冰片？冰片似乎大剂量有毒。
国内另有名为人丹的中药销售（某著名凉茶企业有售），成分：薄荷脑、肉桂、甘草、儿茶、木香、冰片、桔梗、樟脑、小茴香、草豆蔻、丁香罗勒油。与龙虎人丹有几个相同成分，如薄荷脑、冰片、甘草，不过没有砂仁，多了樟脑，后者也有潜在毒性。
中国销售的仁丹说明书成分为：陈皮、檀香、砂仁、豆蔻（去果皮）、甘草、木香、丁香、广藿香叶、儿茶、肉桂、薄荷脑、冰片、朱砂。与上述几个丹相比，最为醒目的便是有了朱砂，硫化汞。
如果说冰片、樟脑这些还是有潜在毒性，汞的毒性是异常明确。虽说制作仁丹的中药厂商往往会称使用的是水飞朱砂，降低了毒性，可这无法解释中国的仁丹为何会用到朱砂，或者说朱砂在其中的必要性。 注意森下仁丹 并无朱砂，而且从森下公司网站描述看，主要成分自推出起未曾改动，因此，用朱砂做仁丹，大概率是当年炼丹爱国人士的原创。
龙虎人丹源于黄楚九较为清楚，剩下人丹、仁丹源头难考，但属于当年百丹争艳，模仿森下的产物无疑，距今只有百年，谈不上属于历史悠久的传统中药。
新中国成立前，中国市场上最风光的是森下仁丹。即使后人通过原创抗日神剧的方式让各丹都显得祖上阔过，事实是这些个ren丹，建国前是碰瓷日本仁丹的山寨，建国后是“瓜分”了森下仁丹的知名度与市场才成为主流中药。 这 让仁丹 坚持用 有 较高毒性风险的 朱 砂 颇无 道理。
斗胆推测朱砂使用就与当年模仿森下仁丹有关。前文提到，森下仁丹有过三代，除1929年上市的三代银粒仁丹外银色小药丸外，第一代（1905）与第二代（1927）均用了红色外皮。
参考森下仁丹的世代更替，黄楚九等人纷纷制丹爱国的时候，看到的仁丹大概都是红色，龙虎人丹出现时更是只有赤大粒仁丹。网上龙虎人丹图片：
深色且颗粒较大，大概率与第一代人丹：赤大粒仁丹类似。龙虎人丹里有红氧化铁，或许就是为了弄出“赤色”而选择的辅料。
朱砂亦是红色，如今国内仁丹厂商历史更早的一个中药名品安宫牛黄丸也用到朱砂。合适的颜色，加上其它产品用过，或许使该款仁丹的原创者为能与当时流行的森下赤色仁丹一较高下，就选择了朱砂。而国内仁丹说明书里对药丸的外观描述正是：朱红色水丸。
只是都已21世纪，是否还要坚持加入朱砂，见仁见智。
森下仁丹进入中国正值清末民初，中国风雨飘摇之际，那个时代确实出现了很多真正的爱国者。森下仁丹面世前一年，1904年，留学日本的鲁迅拒绝清廷安排学习采矿冶金，而是执意学医，因为西医对日本维新改革有助力。1906年，仁丹在日本已经非常流行，鲁迅放弃学习西医，也没有琢磨如何炼丹，而是想靠文学启发民智。
至于黄楚九开卖人丹的1911年，先后有黄花岗起义、武昌起义。相比炼一个比洋人更牛更好卖的丹，那些不惜以身犯险，让中国脱离封建社会的义士才配谈爱国吧。
说什么为了反抗经济侵略的炼丹爱国，怎么看都像是鲁迅笔下阿Q的革命，想摸小尼姑的脸而已，何必找那么多看似崇高的借口。可笑百年后，仍有韭菜明明被骗子揩了油，还为行骗者辩解，说是传统，道是爱国。
最后，感谢你在时间高度碎片化的今天有耐心读完全文，别忘了订阅本号以及小号防止失联。
参考资料：
https://www.jintan.co.jp/special/museum/ads/
https://www.mh.sinica.edu.tw/MHDocument/PublicationDetail/PublicationDetail_1662.pdf
https://www.mh.sinica.edu.tw/FileUpload/80/2011_%E5%BC%B5%E5%AF%A7_%E8%85%A6%E7%82%BA%E4%B8%80%E8%BA%AB%E4%B9%8B%E4%B8%BB.pdf
https://www.hkcd.com/content_app/2023-01/16/content_1382531.html
https://new.qq.com/rain/a/20221110A00Z5Z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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