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本期是昆仑关战役系列的第10期。本期将承接上期继续讲述国军发起的反攻南宁的昆仑关战役。讲述第五军鏖战夺下441高地与将日军打出九塘，终迎来昆仑关大捷……
（本期全文约5000万字，内容较长，感谢您的观看）
1月2-3日:鏖战441高地
自1940年1月1日，荣誉第1师第2团增援441高地后,日军对该团仅剩百余员名战斗兵所据守的高地北侧阵地,又再发动了数波的攻击，皆在骁勇善战的第2团团长汪波上校指挥所部的奋力还击之下遭到击退,然而第2团伤亡甚重。汪波团长坚持至1月2日，鉴于伤亡过重,而日军压力日增,第2团几乎达到了其所能承受的顶点了。根据郑洞国回忆录中的记载,汪波团长在电话中向师长提出了撤离441高地现阵地的要求。其对话是这样的:
“师长,我实在顶不住了。弟兄们快拼光了，您就让我先撤下去吧!’参谋长舒适存在旁听到，急切地说:‘师长,汪团不能撤，我们必须与敌打到底!’他生怕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做出错误的决定。我深知汪团长的处境，事情非到万不得已，这条铮铮硬汉是绝不会想到在敌人面前撤退的。但又虑及441高地万一失守，不独使本师数日来之血战功亏一篑,也使整个战役受到严重影响，遂咬紧牙关，斩钉截铁地说:‘汪团长，现在敌我已决战至最后关头，坚持到底便是胜利、你一定要死死顶住敌人、等待增援，没有命令不准放弃阵地!’我见他还在犹豫，乃厉声地命令道:‘就是剩下最后一兵一卒，你也要给我顶下去，丢了阵地,我砍你的头!’军令如山,汪波从我不容置否的严厉态度中，知道我绝不会允许他撤下高地,只得督队拼命死守……”
为了让汪团长那一丁点的战斗部队获得援助,荣1师参谋长舒适存特将师部特务连、传令兵、伙夫等勤务杂役人员，连同自告奋勇主动参战的轻伤人员等,又凑集了一支180人的突击队，这应该就是荣誉第1师最后的一支战斗队伍。师长令其即刻出发，跑步增援441高地。突击队利用夜色的掩护，悄悄摸近日军阵地背后,然后突然发起猛烈进攻,此时441高地上中日两军皆已因连日的激烈战斗而极度疲劳，双方伤亡均重,日军遭到荣誉第1师这一支最后突击部队的攻击,开始呈现不支的现象。
同时，第5军军长亦督促第200师与新22师各以一部,由441高地两侧协力荣1师的攻击，而补充第1团则配属新编第22师,由昆仑关方向攻击441高地东北东方向、介于该高地与昆仑关中间之石桥，盖进攻441高地的日军有很大一股系来自石桥。各方面开始获得进展。3日天明之后，第200师再加入攻击441高地敌之左侧背，而炮兵亦以一部置于枯桃岭上，侧射441高地反斜面上日军目标,战至中午，新22师暨补1团克复石桥、情势对中国方面越为有利。
1月3日，也就是日军及川支队长要求第一线坂田支队撤离的日子、而坂田支队却遭到中国军队猛烈的攻击，441高地日本守军且有动摇之趋向、为了使撤退实施顺利，日军开始在正面之六城、六扒一线发起逆袭，以掩护坂田支队各部之撤离准备，同时还大量施放催泪瓦斯,欲扰乱、破坏中国军队的攻击与推进行动。至3日19:00时，坂田支队开始实施撤退，以炮兵、伤员、战斗部队等顺序出发、战斗部队则以坂田、友野、三木部队的序列陆续脱离阵地。
当晚日军坂田支队开始撤退之际，中国军各部仍对当面各日军阵地实施攻击，441高地日军在撤退之前还实施了全线的逆袭,并大量施放毒气,荣誉第l师的最后突击队．趁日军逆袭完毕退回之际，紧跟在后，在击破了日军的后卫部队后，正式克复了这个染满了鲜血的441高地;其余部队则在日军撤离之后,陆续开进为日军所放弃的阵地。根据日方记载,部分中国军队攻击了空无一人的阵地,并投掷手榴弹。
4日天明之后,新22师继续展开正面对九塘的攻击，攻击部队跟随在向后撤退的日军之后，扫荡了其后卫部队，终于在10:30时正式宣告占领九塘,攻击部队仍持续向南推进,在11 :00时进抵中汉村北侧-下廖南侧-六寻亘九塘南端一线。荣誉第1师经441高地一战之后,其伤亡更为加重,此时已无力再战，本日晨5时，奉军长之命令,前往思陇以南地区集结整理,原防区由第200师接替。
第5军之攻下九塘,虽有部分归因于日军第5师团主动向八塘收缩的动作、但实为九塘、昆仑关地区近两周战斗发展的延续,也就是日军在第5军连日攻势压力下所引发的结果。日军之撤退似乎并未为中国方面所侦知．因之、第5军预想日军可能在接受了进一步新锐部队的增援后,将发动反攻,军司令部遂下令各师就429高地、441高地、石桥、六扒、六城、枯桃岭一线，尽速占领阵地、构筑工事，建立起有效之防线，以防预期中敌人的反攻。
441高地争夺战,是桂南会战昆仑关作战后期最惨烈的一役,中日双方在此反复拉锯,浴血拼战,彼此死伤枕藉，在这座441高地山头上,酒遍了荣誉第1师抗日将士的鲜血。该师师长郑洞国在其回忆录上,写下了当日赴44I高地视察时的亲眼见闻,此文虽做于昆仑关作战之数十年后,今日我们读来仍可感受到其内心中剧烈的情感激荡与深沉的感怀:
“昆仑关战役，是中日两国精锐军队间的一次殊死决战,其激烈程度为抗战以来所罕见。而在这次战役中，441高地争夺战又是往复拉锯最烈、时间持续最久.彼此牺牲最惨重的一次战斗。战斗结束不久，我偕参谋长舒适存踏着尚未消尽的硝烟，亲往该高地视察。双目所及、但见主峰及附近各山头上弹坑累累、子弹壳、炮弹壳、手榴弹木柄、破损的枪械比比皆是，草地树木悉被焚烧,无一块完好之地,双方许多阵亡官兵的尸体散卧其间。
高地北侧、是我军最后据守的阵地，也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棱线两侧敌我死伤枕藉,双方阵亡官兵交错倒卧在血泊中、几无法插足。沿着高地北侧前行、仅几十米距离内我军阵亡将士的遗体就有近百具。据汪团长介绍、这些烈士是在向敌人反冲击时先后倒下的。有不少烈士虽早已停止呼吸、但还怒目圆睁,身驱保持着向敌冲杀、投弹的姿势。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大个子的士兵,他左腿已断了、身上几处弹伤刀痕．军衣浸满紫碣色的血迹．但一双粗壮的大手却死死掐住一个日军士兵的咽喉，将其压在其下。显然，这位烈士是负伤后,又与敌肉搏牺牲的。目睹此悲壮情景，连我这个久经战场的军人，也不禁落下热泪，的确可以这样说,昆仑关战役的胜利、完全是靠抗日将士们的血肉和生命换取的。”
日军“璧还九塘”公告
日军坂田支队3日撤离九塘,系有计划、有准备的转进行动，不似昆仑关放弃时走得如此匆忙、于是日军坂田支队指挥部在离开九塘时．尚有时间余力捧者战死者灵牌,举行召魂祭．并且还在九塘民家高上.自的:布告。其内容是这样写的:
“今次作战因对我军曩昔派谐之九塘附近之一部，蒋军猬集攻击而来、以致发生战端．然我军乃乘此良机企图大反击至完结,其警备约经五旬,派遣于此地之我军数大队,则善能与蒋军十余师互相对峙,而继续力斗、特对该地蒋军，得以比较他方面作出至今未见之强健奋战表示敬意。同时并向绝伦无比之我军之坚忍、能将优势之蒋军击退,而将威武宣扬于中外之战功，则不惜绝声称赞。但我军对此地之防守业已到完全击碎蒋军之企图之目的,因是返还蒋军、最后对在九塘附近战死之日中两军将士之武勋，赞扬而祈其冥福。大日本军司令部。”
不明就里的中方战史作家．常常引用该文告内容，指称日军实已默认其不堪再战,实则本布告的目的,根本就是在夸耀日军武功之强盛，能够以寡击众、达成任务、并“击碎蒋军之企图”。内中虽赞扬第5军“得以比较他方面(的中国军队)作出至今未见之强健奋战”，但仍在用以突显出日军之英勇善战,而九塘之“撤退”，则是日军主动“奉还”，言下之意，是我不要了，才送还给你。本篇布告经上呈最高统帅蒋委员长，蒋读罢后引为奇耻．并在军事会议上一字一句朗读出来。
不过、本篇布告内容、却是一个很好的范例、得以一窥在中国战场上的日本军人的心态。自从七七事变中日发生战端以来，在中国大陆战场上的日本帝国陆军，历次会战无不以少于中国军队甚多的兵力、就能轻易击退数量优势的中国部队、赢得军事作战上的胜利、而其损失比较中国军队方面要低了许多、在其官方文献中，动辄宣称中国军队在战场上的遗尸数、不合常理地超出日军的伤亡10倍乃至20倍以上。是以、日本军官们上下一贯轻视中国军队的战斗力、看不起中国部队，在其集体意识上已经塑造出了一种过度膨胀的心态。
在这种状况之下、一位日军战地指挥官不要说未能达成任务﹒竞还在中国军队的面前被迫撤退,其颜面真不知该放在何处。在九塘、昆仑关地区的第5师团，就是面对了这样的处境,这支号称为帝国陆军精锐的部队，一整个旅团遭致了惨重的损失,还被迫两次在中国军队的攻势面前撤退,这教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军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群傲慢的日本军人、因战况失利而撤退的当下,秉持着不愿认输,不肯承认现实的高傲心态作祟下，才写出了这样一篇死鸭子嘴硬的布告、内中的文字虽然宣扬日军武功之强盛，却反而是透露其战败事实的一个线索。
两军敌对作战,胜败乃兵家常事，如因战术上之真正需求而进行必要之部署调整所做的撤退,这对一位军事指挥官系顺理成章的作为、根本没有特别的动机需要刻意写篇文告给对手:“别误会，我可没有败哦!”从心理学的角度言，只有下意识感知到失败却又不愿承认的人，才会做出如是的举动，欲盖弥彰，其做法确确是印证了中国人所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事实上，从第5师团今村均师团长欲在九塘决战,尔后又不肯按照第21军司令官指示，往后撤退30-40公里，乃至及川支队这篇“璧还九塘”布告,都是这种面子问题下的产物，由这个面向观之﹐桂南会战的九塘、昆仑关战斗，日本人真的是遭受到了不折不扣的败绩。很有趣的是，日本帝国陆军第5师团，为中国大陆战场上堪称老字号的王牌部队、该师团为日本帝国陆军少数号称“摩托化”的野战师，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还被指派为攻略马来亚与新加坡的主力之一。
但是第5师团却也是抗日战争中国独立抗战时期，在两次真真实实称得上是中国军队胜利的战斗中，都有参战记录，并在战斗中遭到实质损失而向后撤退的日军部队。一次是1938年3月底至4月初的徐州会战之台儿庄战斗（第5师团之坂本支队),另一次则是1939/1940年冬的昆仑关战斗。这两次作战中，第5师团着实都栽了很大的一个跟头。
第5军退出战场
九塘的收复，标志着桂南中国军队一个阶段任务的达成，然而如前所述，如以桂林行营之反攻邕宁的战略目标而论，九塘、昆仑关的收复，只不过是战役初步日标的完成。但以现实状况而言，中国陆军第38集团军虽收复了九塘、昆仑关，惟日军第5师团尚留有有力部队(及川支队)在八塘一线坚守，第38集团军向南宁进击之前,需先行将该股敌人歼灭或者逐退。
不过,由于第5师团今村师团长的意气用事，执意将师团主力前推至八塘、九塘地区，假如中国方面尚有充足的兵力与战力，一旦能够将该前推之日军部队予以包围，或者再次施以其重大损失，中国军队后续之向南宁进军，将因为南宁后方日军兵力空虚,而分外有利。或者如第5师团今村师团长所顾虑者,中国军队仅以必要兵力拘束住八塘之日军部队,而以主力兵团直驱日军兵力空虚后方的南宁，都会陷在桂南作战的日军于极端不利的状况之下。
这其中的关键、端在各部队保有适切的兵力与战力，可惜的是，目前第5军因为九塘、昆仑关地区的激烈战斗，已经蒙受了相当的损失，元气大伤，其战斗力已大为下降。从1月5日至9日，第5军继续向日军八塘前缘之防线进行攻击、进展极少，盖其所攻击的敌人，系新近开到战场的完整的第!1联队，以及台湾旅团的第1、第2联队,且其防务为充分设防的坚固阵地，又带有充足的给养。集团军虽增加了第66军于左翼、第99军于第5军右翼,三个军并列攻击、全般局势仍无重大的变化、第200师师长戴安澜将军复在指挥攻击时遭日军炮击负伤．中国军队攻势已成强弩之末了。
有鉴于此、为了保存第5军最后实力、使其休息整补,恢复战力、以备日后再负担更重要的任务、适值由鄂西远来之第36军抵达,第38集团军总司令遂于11日17:00时左右，向第5军下令:“第5军于明(12)日7时将防务交由第36军接替、集结思陇附近,整理待命。”
第5军奉命后，于是日20:00时分令第200师、新编第22师准备交替,该军于九塘昆仑关一带之战斗，至此告一段落。在日军方面,及川支队长在看到了八塘一带已经完成了防御布置与阵地构筑．情势趋于稳定后，分别于5、6两日对在九塘、昆仑关地区鏖战两周﹐业已残破的三木、坂田部队下令，返回南宁。后今村师团长认为，八塘守军除了第11联队系第5师团建制部队外，主力竟是友军台湾旅团的两个联队、这样的处置“对该队士气及师团之情义均为不妥”，遂取消了坂田部队调回南宁的决心。这又是日本军人过分讲求空泛不切实际的面子的又一例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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