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林又晴，他叫李泽远。
2012年，李泽远26岁。
十年后的今天，他还是26岁。
而我和李泽远的故事里，有一个永远无法跳过去的名字，叫王倩。
王倩的生命，停留在了20岁。
所以这个故事里，注定有疼痛，有离别，有疼痛到无法呼吸的青春。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操场，如果我没有看那本私密日记，是不是故事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多希望有台时光机，让故事从头再来。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时光机，也没有如果。
02
故事要从2004年的石家庄说起。
这一年，我在石家庄下面的一个小县城读高二。
文理分班，我选了文科。在这之前，我尚且没见过世间的险恶。
说说我的家庭吧。我爸做医疗器械生意，我妈是医学世家。我家条件不错，我是被富养着长大的。
而作为整个家族里唯一的女孩，我受尽宠爱。
不论是爷爷奶奶还是姥姥姥爷，都对我呵护备至。家族里的7个哥哥们更是把我宠上天。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老师和父母眼里的乖乖女。我眼里的世界单纯而又美好。
可高二分班后，一切开始不太平。在新班主任眼里，我是不务正业的问题学生。
追根溯源，可能是因为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她是班里的团支书。那时候我出落得亭亭玉立，收到不少男生的情书，包括团支书喜欢的男孩。
于是她看我各种不顺眼，处处针对我。
有次莫名其妙地诬赖我偷了她的衣服。然后还恶人先告状，跑班主任那诉苦。而团支书是班主任那的红人。
从那之后，班主任开始戴着有色眼镜看我。
我低血糖晕倒，他说我是装的。上课，他故意让我背朝代历史。背不出，就到教室外罚站。
有天晚自习，我的刘海有点挡眼睛，就借用了同桌的发卡，班主任看到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羞辱我，说我不务正业，问我臭美给谁看……
有班主任撑腰，团支书更加肆无忌惮。
她偷我的笔记，试卷还有抽屉里的零食。甚至还偷走了我爸给买的文曲星。
班里同学都知道是她，却没人敢说出来，也没人敢和我做朋友，因为班主任偏爱她。
是的，我不知不觉被孤立了。
有想过转学的，可我读的是我们那唯一的重点高中，好不容易考上的，就这样认怂吗？
爸爸很心疼我，他跟我说了一些自己经商时的挫折，鼓励我勇敢面对困难。
他还去找了班主任，想要好好沟通。然而没有用的，只会适得其反。
班主任说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之后他看我更加的不顺眼。
而我不想再让爸妈操心，一个人默默忍了下来。
那真的是一段灰暗无助的时光，时常有种想从教室的窗户直接跳下去的冲动。
03
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遇见了李泽远。
那是2004年冬天。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我因为被班主任莫名其妙的臭骂，心情沮丧到要命。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我一个人跑到空旷的篮球场躲起来。
天空下起了小雪。
那是2004年的初雪。小小的雪花落在指尖，多么像孤立无援的我。
我感觉到窒息，那种想死的念头又蹦了出来。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突然有个声音冒出来，说，你冷吗？
我抬头，看到一个男生。他个头很高，大概一米86吧。那时的我，快要165。但站在他面前，仍然有点娇小。
他穿黑色毛绒衫和灰色大衣，白白净净的，是校园里那种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少年。
我起初以为他在和别人说话，可整个操场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生怕快要涌出来的眼泪被他看见。
而他继续问我，是不是很冷啊，你眼睛都冻红了。
我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看出我的窘迫，挠了挠头，指着不远处的篮球说，对不起，唐突了，我过来找篮球看到你一个人在这……
我连忙说，没关系，谢谢你。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幸好这时，闺蜜小涵过来找我。小涵是个社牛，她问他，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愣了下，回她，李泽远。
没想到小涵听完，一下子跳起来说，我靠，你就是传说中的李泽远啊。
这一喊，吓到了我，也吓到了李泽远。
原来李泽远是比我们大一届的学长，也是校篮球队队长。
小涵知道他，是因为她的表哥常常提起这个名字，说李泽远是他在球场上唯一的对手。
道别的时候，小涵找李泽远要了手机号，存进了我的小灵通。
我想阻止，她冲我做了个鬼脸，说，我没带手机，只能用你的呀。
我拿她没办法。
我和小涵不在一个班，她是我在这个学校里唯一的朋友，有她在，我才不至于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
我只是没想到，我和李泽远的故事，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04
和李泽远的第二次见面，是那个初雪后的周末。
我有点感冒，请假回了趟家。傍晚回学校时，有个阿姨在门口给她儿子送衣服和吃的，门卫不让进，让阿姨放在门卫室。
但阿姨想早点把衣服拿给儿子，怕她儿子着凉。于是叫住我，想让我帮忙转交。
那时距离晚自习还剩五分钟，而阿姨的儿子在高三16班。
我跑一趟过去，再回自己的教室，就意味着一定会迟到。可是看着阿姨期待的眼神，我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而我赶到高三16班，转交完东西，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教导主任正在抓上课迟到的学生，我吓得赶紧一转身，躲进了高三18班的教室。
最后一排刚好有个空位。
可是当我坐下来，看清那张脸的那一刻，整个人惊呆了。
是的，他是李泽远。
李泽远也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指了指门口的教导主任，他瞬间明白了情况。
然后还好心地把自己的课本，分了一些给我。
再然后他推过来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为什么来高三的教学楼？
我跟他说了来龙去脉后，他回我，自己都要迟到了，还帮别人，真是个傻瓜。
一句傻瓜，让气氛变得暧昧起来，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腻歪。
我愣在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他拿过本子继续写，我其实早就见过你。
我更加的手足无措，问他，何时见过？
李泽远写了很多的地点，升国旗、体育课、图书馆、食堂、学校小路、车篷、篮球场、运动会、学校外面的河岸边、还有门口那家文具店……
可以想象我有多惊讶，嘴巴不自觉地张成了O型。
而这时，李泽远伸出手，轻轻地挠了挠我的头，宠溺地对我笑了笑。
然后他拿出一个白色的笔记本递给我。
我打开看了一会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05
那是李泽远的日记。
里面记录了他每一次见到我时的情形，哪一天我是开心的，哪一天我像是有心事。
那么问题来了，他怎么注意到了我。
这要追溯到2003年，我高一他高二。
闺蜜小涵是升旗手，有次她感冒发烧，跟老师推荐了我，让我替她做一回升旗手。
李泽远说，那天他的目光一直没从我的身上离开过。
只是他没想到，我就当了一天的升旗手。之后他到处寻找我的影子。看到我开心，他也开心。看到我难过，他就着急。
本来这只是一场暗恋，可是那天在篮球场上，看到掉眼泪的我，终于忍不住上前关心。
老实说，听他说这些，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害怕。这货怕不是跟踪狂吧。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恐慌，把笔记本拿过去，在上面写道：我可不是跟踪狂哦，这些都是偶遇，学校就这么大，我只是不自觉被你吸引了。写出来是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总是被你扰乱思绪真的很影响学习。
我懵在那，不知所措，还好这时下课了。
我借此逃离了现场。
可我刚跑出高三教学楼，小灵通就嘀嘀响了，是陌生手机号发来的短信，他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你来到我身旁，我以为是天意。
我不知如何回复，那天下了晚自习，我跟闺蜜小涵大概讲了这件事。
小涵听完，大喊，我靠我靠，你这是金灿灿的桃花运啊，这么大帅哥看上你这么久了。
说完，她抢过我的小灵通，说要帮我回信息。
我吓得赶紧抢回来，说，别别别，我自己来。
我是真的怕她乱回复。在小涵的监督下，我最后回了李泽远一句话，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你很有勇气，谢谢。
事后想起来，真是好官方又好幼稚。
大概这就是17岁的青春吧。一本正经，却满是真诚。
06
我和李泽远的第三次见面，是有天下了晚自习，去排队接热水。
高三的学生不需要排队，他们有个专属的热水房。
李泽远看到我在后面排着，就径直走过来说，谢谢你帮我送水壶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我的水壶拿过去，打好水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我双手去接水壶，他说，瞧不起我呀，我一只手能拎四个水壶呢。
我说，我自己拎吧，我得回去了。
他说，你就让我送下你吧，当作补偿，上次没把你吓到吧？对不起，我……
我回他，没有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
李泽远憨憨地笑了。
将我送到宿舍楼下时，李泽远把水瓶放在地上，郑重其事地看着我，然后说了很多的话。
他说其实我知道我现在高三，学习紧张时间不多，但越是这样，我越害怕毕业后就见不到你。那天我看到你穿得很单薄，一个人在篮球场发呆，就没忍住上前找你。而上次你忽然出现在我身边，我真的又惊又喜，但是现在我又很怕，我怕你躲着我，讨厌我。对你来说，这一切确实太突然了，但是我又实在不想等了……
李泽远说得语无伦次，可我必须承认，我被感动到了。
那晚，他给我发短信，说，多希望，我们能有来日与方长。
我反复看这行字，心里像是突然有了温柔，有了对抗那些恶意的力量。
我想跟随这种感觉走，所以回他，也许，可以有。
据说李泽远收到这五个字后，开心得一晚上睡不着，连做了三套试卷。
是的，我们就这样早恋了。
07
要如何形容和李泽远恋爱的感觉呢。
应该是含蓄，简单，却浓烈得如同一杯老酒吧。
李泽远会在晚自习结束后，和我偷偷拉个小手。会在下雪的晚上，将我裹进厚厚的羽绒服。也会在抱着我的时候，偷偷亲吻我的额头。
那个吻很轻很轻啊，却仿佛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必须承认，我一点点被他治愈了。
那个有过自杀念头的我，那个像刺猬一样的我，像是打开了新的世界，每天都很快乐，人也活泼了很多。
再有人恶意对我，我仿佛也有了回击的底气。
是李泽远给了我这样的底气。
不久后，《星球大战》5上映。
我为了陪李泽远，人生中第一次逃课，请假时跟老师找了个借口，说要去医院看病。
而李泽远直接跟他班主任说，他想去看期待已久的电影就获得了批准。
因为他学习好。
是的，李泽远年级前二十，而我那时的排名已经掉到年级两百多。
李泽远的目标是北京，考政法大学。
按照小说的剧情，应该是我发愤图强，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然后在大学校园里上演浪漫的爱情故事。
然而现实终究是残忍的。
这一年的期末考试，我俩都考砸了。
再然后，王倩出现了。
08
其实回头想想，那么优秀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别人喜欢。
只是我没想到，那个叫王倩的女孩会爱得那么热烈，而又疯狂。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除夕之夜。
23点59分，李泽远打来电话，跟我一起倒计时，祝彼此新年快乐。
我们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我妈催我睡觉。
可就在我挂断电话时，有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我满是疑惑地接通后，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她满是敌意地说，总算打通了，你俩居然聊了这么久。
我不解地问她，你是谁。
她冷笑着说，我告诉你我是谁，我是李泽远的女朋友，你是小三！你是小三！你凭什么抢走他！你给我滚！
我脑袋一片空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被小三了吗？
我下意识地挂掉电话，因为对方情绪越来越激动，越骂越猖狂，有些话不堪入耳。
我的心咯噔咯噔的跳动，感觉心脏快要蹦出来了。
手机上有李泽远发来的晚安短信，看起来特别的讽刺，我没有回他。
那晚我失眠了。
接连几天我都以拜年很累躲着他。
是的，我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感情，17岁的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只好逃避。
一直拖到正月初五的早晨，我睡过头了，李泽远打来电话我没接，发来短信我没回。
他大概是吓坏了，直接跑来了我家小区。
我只好让他去旁边的巷子里等我，我怕爸妈看见。
见到我，李泽远一把抱住了我。满脸的担心，也满脸的委屈，他问我，宝宝，你怎么啦，怎么感觉你这几天都不理我呀。
我心里也一样的委屈啊。我鼓起勇气，跟他说了那个电话的事。
然后我知道了她叫王倩，知道了他俩的故事。
09
王倩从高一的时候，就开始追李泽远了。
甚至为了他，从理科转到文科。
可是爱这件事，大概真的强求不得。他不喜欢她，拒绝了她。
然而他没想到，越是拒绝，她越是疯狂。
她每天给他写一封情书，塞到他的抽屉里。他不理她，她就在下课后堵他。爱到后来，大概成了困扰，却也不知道如何阻止她。
直到有天王倩的朋友说看到我和李泽远走在一起。
是的，那是王倩第一次知道我的存在。
在这之前，她只知道李泽远有个暗恋对象。而我闯进他们班的那次，她刚好请了假。
她发短信质问李泽远，我是谁。
李泽远回她，那是我女朋友，我喜欢的人是她，拜托你别再打扰我了。
王倩接受不了，她给他发了很多信息，他只好拉黑了她。
然后王倩费了很大劲，从别人那要到了我的手机号，打给了我。
李泽远说这些的时候，语速有点快，有点急，他是真的怕我误会吧，还特意翻出了短信。
他说，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会去联系你，我从来没跟她在一起过，也没有过任何暧昧。
我看着他，说，我相信你。
是的，我相信他。因为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那天我和李泽远正儿八经地约了一次会，吃饭看电影逛街，牵个手，像是牵了全世界。
不敢接吻的。
光是牵手和拥抱，就已经爱得很滚烫。
10
不久后，作为高三生，李泽远提前开学了。
我从来没那么期待过早点开学，我想我是爱上他了吧。
那时我不知道，有些事情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开学后，我和李泽远很少有机会见面。他得全身心备战高考，只有课间或者晚修结束才能给我发条短信。
有天下了晚自习，我刚到宿舍楼下，就看到一个女孩在楼下等我。
不只是她，还有几个小混混。
而那个女孩，就是王倩了。
王倩一上来就恶狠狠地让我和李泽远分手，说我勾引她男朋友。
我是有些害怕的。还好有老师经过，吓跑了他们。
可是这之后，她时不时地恐吓我。有时是发短信狂轰乱炸，骂我婊子，贱人，不要脸……我拉黑了她，就换个号码发。
有时就等在我的宿舍楼下，对着我破口大骂。
这些我根本不敢告诉李泽远，那时他的学习越来越紧张，我不敢打扰他。
有一次，王倩骂完我，突然就哭得稀里哗啦。
然后她朝我跪下来，掀起袖子让我看她的手腕。
我真的被吓到了，那一道道刀疤都是她自残的痕迹，她说如果我再不放手，她就只能去死了，她不能没有他。没有他，她活不下去……
她问我，你能吗？为他去死。
我不能，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回答。
我并没有爱一个人，爱到为他去死的地步。那时我理解的爱，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没想过生与死。
而王倩说，如果你们不分手，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如果我死了，你能心安理得和他在一起吗？
我不能，我知道。
我的17岁承载不了一条人命。
我下意识地回了句，我答应你。
她惊讶地看着我，说，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答应你，和他分手。
王倩开心得大笑，她说，太好了，谢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的，你放心。
听到她说会好好爱他，我才缓过神来。李泽远想要的爱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考虑他，就这样单方面跟他分手，对他该有多么的不公平。
但是好像，真的无法挽回了。
11
那天晚上，我彻夜失眠。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泽远说，我怕影响他高考冲刺。
而王倩每天不停地给我发信息恐吓我。
她甚至说，如果我再不主动去提分手，她就死在李泽远面前。
我每天活在恐惧里，无法喘息。
我舍不得分手啊。我设想的剧情，是即便有一天要分手，也应该是等李泽远上了大学遇到优秀的女孩，我们才会缘尽。
可是不分手，影响了李泽远高考怎么办。
不久后的一天傍晚，李泽远约我在操场见面。
他手里拿着我爱吃的零食，满脸笑意地看着我。我心里难受极了，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
好希望时光在那一刻定格。
李泽远一下子慌了，他问我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我只能摇头再摇头，然后鼓起所有的勇气跟他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你太好太优秀了，可是我发现我没办法喜欢上你，我试过了，可我做不到。所以我不耽误你了。你马上要高考了，我不该分你心，你不应该被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耽误……
李泽远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说，是不是我妈找你了。我期末考试只是没发挥好，我最近在努力，高考不会有问题的，你相信我好吗。等我高考完，我帮你补习，我俩一起去北京好不好。
你看，他把我的未来都规划好了，他是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子。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时候我答应他该有多好。也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我们一起去了北京，有个美好的未来。
然而那时我只有17岁啊，一想到王倩，我就怂了。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说，李泽远，你别自以为是了，我不是怕耽误你，我是不喜欢你，是你在耽误我，好不好。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至今仍记得他惊慌失措的眼神，以及他眼神暗淡下去的样子。
半天他才想起来问我，那个人是谁。
我随口说了是初中同学。刚好那天初中同学帮我带过药，有其他人看到过，我不怕他去求证。
李泽远一下子红了眼睛，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掉眼泪。他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是我打扰了。对不起……
然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走远，才终于蹲下来，抱住自己放声大哭。
我对王倩有了交代，可是我的心里是那样的难过。
12
这之后，我和李泽远失去联系。
高二高三本身就很难有交集。偶然一次遇到，我下意识避开了。
我以为这样，王倩就不会逼他，他就可以安心考上政法大学，从此拥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人生。
然而并没有。
我是后来从小涵的表哥那得知，分手后，李泽远不是逃课去体育场打球，就是去小酒吧喝酒，还学会了抽烟。
高考成绩可想而知。不说政法大学，二本都成了问题。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去复读。
可他没有，他破罐子破摔。他的班主任气得犯了高血压，他爸爸气得用皮带抽他，可他就是不想复读了。
他大概是不想看到我了吧。我想去劝劝他，却不知道如何劝他。
直到有天我从教室出来，远远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那是剃了光头的李泽远。
他看着我，目光灼热得让我不敢直视。我想逃离，可他拦住了我，他说，我们聊聊吧。
我俩走在校园里，不知不觉走到了篮球场，他说我去打听了，根本没有什么初中同学，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说了王倩，说了我的恐惧以及对他的担心。
李泽远一把抱住了我，他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我没想到会这样……
那天我们说好的，他复读，我努力备战高三。
我们约定去北京。
13
然而不久后，王倩自杀了。
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她终究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没有人知道她的抑郁症，是因为李泽远，还是因为她父母离婚，总之她离开了。
以前王倩问我，她没了，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和李泽远在一起吗？
我的答案是不能。
以前是不能，现在也是不能。
所以我和李泽远的约定，到底成了泡影。
那段时间，我时常在噩梦里惊醒，时常听到王倩说，你能不能把他让给我。
我没法安心，我对李泽远说，我们，还是算了。
李泽远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他说，真的不行吗？
其实他也是在问他自己吧。
李泽远没有复读。
小涵的表哥说，李泽远很愧疚很失落，留下来复读，可能真的太压抑吧。
毕竟这一年，他也才18岁。
18岁承载不了一条生命，即便从头到尾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李泽远去了石家庄，一所专科院校。
我很难过，觉得是我耽误了这么优秀的他。
有时候，走错一步路，就全错了。
如果那天我没有去当升旗手，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操场，如果我没有看那本私密日记，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
是不是王倩就还活着，李泽远也还活着。
14
后来的故事，其实我不太想说了。
因为回忆起来，心还是会疼。
我高三的时候，李泽远大一。
我预料中的高考失败，选择了复读。而那时，李泽远已经大二，他选择了应征入伍。
再后来，他成了特种兵。
再后来，他被派去了国外。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那个心里向往家和爱的温柔少年，那个喜欢冬天喜欢下雪的少年，那个喜欢篮球喜欢科比的少年，那个想去北京想考政法大学的少年，孤独地留在了异国他乡。
那是2012年，李泽远26岁，我25岁。
彼时，我已经大学毕业，初入职场。
是小涵的表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
直到后来大家都传开了，直到李泽远的爸妈根据协议要移居到别的地方，我才敢一点点的确认，李泽远真的不在了。
我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想起来，连呼吸都会痛。
15
其实李泽远回来找过我。
是小涵的表哥有次喝醉了酒时，说漏了嘴。
他经不住我不停的追问，在他酒醒后，跟我说了我不知道的一些事。
我复读的那一年，李泽远来学校找我。
他想来问问我，能不能再勇敢一次，和他重新在一起。
可是那天在校园里看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篮球场上，给一个男生递矿泉水。
我笑得那样开心，他觉得自己给不了我这样的岁月静好。
所以他决定不打扰我了，他去当了特种兵。
那天晚上，小涵的表哥陪着他一醉方休。醒来的时候，他恳求他不要告诉我和小涵，他回来找我这件事。
我要怎么说呢。
那天我只是太想念他，所以和小涵去操场看其他男生打球。好巧不巧的，有个男生问我要我手上的矿泉水，我就递给了他。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阴差阳错。
多年后的今天，我想起这些，仍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青春会如此疼痛。
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会这样的难。
后来，我风光旖旎的人生里，再也没有他。
再也没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