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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隐匿着北方狂风中辽阔的荒野。暮晚的光明中黑暗的阴云愈来愈凝重了。荒丛在金色太阳的光辉,更像一蓬野火。在时紧时骤的狂风中。呼啸着,挣扎着,闪耀着大地浮动的光斑,和视野中最远处沉默的群山,匍匐成一匹金光闪闪的豹子。这也许是一种回归,像一个人站在大地坚实的泥土上,拾起一块祼露锋利棱角的石头。它在你柔软的掌心被揉搓,直到一种痛替代另一种痛。

这完全是一种人性的寻找。你一步又一步背对自己,面对秋天斑驳的荒野,当你第一眼被落日的辽阔深深吸引。你再一次发现这大自然的力量,远远超过我们的视野或我们狭窄的想象力。

这一瞬间,多么孤独而又多么的卑微或可怜。在整个北方天空即将暗下去的时候,辽阔大地的太阳燃烧着荒丛中的火焰。在你收紧的脚步下,向一座更遥远、更鲜红、更壮丽的大山逶迤而去。

我开始脆弱,怀疑自己,开始重新整理内心那一盏灯照耀下的苍白。我甚至觉得自己正在结束自己脆弱的生命,正在把一种死亡的命运抛弃在这夜色即将覆盖的大地上。

当我决定沿着这一条荒野中的河流走向另一条汹涌河渡的时候,我的决定是多么愚昧的事情。当北方辽阔的夜色覆盖大地荒野的时候,你才觉察到你从书籍得到的真理,它更像一种蒙着幻觉的 虚象。

你沿着夜色黑暗里发亮的一条公路走下去。夜色在最远处压下来。一条鲜血痕迹的光带,在视线的最远处像另一条河流一样肆意或咆哮。

每一步都在犹豫,每一步都异样憔悴,每一步都超乎想象的困难。甚至,每一步都有一个埋葬的灵魂在脚底的压迫下嘶鸣。

此时,你愈来愈明白,你今夜必须在那一片光亮消逝之前,选择一块适宜露营的荒地。你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似乎已经落空。你完全被大地的荒芜压倒。像路旁田埂上麦子的残禾一样。用它坚韧的勇气去在秋天薄薄的凉意中活下去。

这一个过程,能够给我的时间已经很暂短,像你划亮火柴的火焰一样弱不禁风。自己内心不停歇地忐忑。这些心灵的异数。让自己的思维简单而后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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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道路渐渐模糊。这里的夜似乎更黑暗更厚重也更猛烈。你习惯性的拉紧了衣服的前襟。这北方旷野的夜原比我们内心的寂静更寂静。起风了,夜晚的月光,在我幻觉的虚象中漂浮着。你借着它微弱的光明在一片土塬的高处看见了一盏灯。

与其说这是一间房子,不如说这是一个土坑。秋天收割后的麦秸秆整齐地铺在土里刨出的炕上。一盏灯的光明似乎像旷野的菊花颤抖着绽放的光芒。

偶尔吹过的夜风,在头顶上呼啸着,祼露着天空的几根枯槁的枝丫。在黑暗的影子里,你看见了那一张衰老,沧桑的面孔。他眼睛里一丝恐惧的光亮像磷火一样燃烧而后迅速熄灭。他木讷地看着我这一个不速之客。甚至,用一只手撑着依旧在剥落泥土的土壁上站了起来。他另一只端着米汤的手一直在抖动。仿佛,畏惧另一个黑夜里的影子。

我愣了几分钟。直到炉火劈劈叭叭声音中的烟气,让我胸膛沉闷而后剧烈的咳嗽,恍惚间,头顶上的电灯被我轻轻触及了一下。摇曳的光明里,我看清了这个迈入“老年”的中年人。

我掏出了一支香烟递了上去。这充满友善的举动,让他感动而后又一阵拘束。

一支烟被我用火柴点燃。这种改变人类文明的发明,在我弯曲的指尖跳跃,似乎,它更具有说明力,或征服力。他慢慢吸着烟卷,头缓缓抬了起来。

我盯着他的眼睛,黑暗中灯盏桔红色的光亮,仿佛,暮色大地上流动的云翳。他似乎太累了。那一层眼睛里的光芒,浑浊,黯淡像死水里偶尔泛起的涟漪。

这是一个荒野里的砖厂。在大地的黑暗里,你会闻到火焰在慢慢燃烧中硫磺的气味。

此时,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来意。他用一种极其疑惑的月光盯着我。仿佛看见一只异域的怪兽。

我抿紧嘴笑了一下。一口烟,被我缓缓咽下,又缓缓吐了出来。我们熟悉起来,此时,这寂静的荒野静得瘆人。

“怎么一个人。”我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在一缕烟缕掩盖的面颊前,我看见了两行泪水。他企图扭过脸去。用来遮挡他命运的脆弱。

他是一个漂泊者,和此时的我一样畏惧夜色的漂泊者。山一样压迫的疼痛。让他麻木,让他丧失了人一样的尊严。让他像土炕上的麦秸杆似得瑟瑟作响。

他伸手又向我要了另一支烟。他借着烟头微弱的火力,把这一支烟点燃。我抬起头看见他。他也看着我。这沉默,让这夜色在我一生留下一道不能痊愈的疤。

他的嘴唇在抽搐,一种含糊不清的声音,被他一次又一次咽入胸膛。这种欲言又止的沉默,让时间像一把刀子直接戳入冷却的胸膛。我的心猛地被揪起,然后,在遍地月光中化作一片泪水。

似乎,故事的记忆太遥远了。他用一只颤抖的手指捂着脸,不断揉搓着面颊的泪珠。这一个过程,我一直看着,保持一种沉默。

这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庄,静谧的夜,被诗意的月光中的积雪覆盖着。这大地深处的抒情,似乎比我们狭窄的想象更宁静,也更动人心扉。

这时候,似乎另一场雪在飘拂,在黎明的时候。这是北方再正常不过的黎明。窗开始泛起黯淡的幽光。他依旧和每一个正常的黎明一样,慵懒地起床。然后,坐在更黑暗的角落里,点燃一支烟,在劣质烟草的辛辣的烟缕里剧烈咳嗽。每当这个时候,他年幼的女儿都会醒来,指责他经年不改的吸烟恶习。但这个黎明她没有。起初他没有觉察到什么。后来,他愈来愈感觉奇怪。当他用手抚摸孩子面庞的瞬间。这个孩子只有喘息而没有反应……

又一个暮色缓缓落下的时候,一盏灯下,那菊花绽放般得光芒,已经没有了幽香,宁静和泌人心脾的温暖。

孩子被县医院确诊为白血病。

他哭了,我第一次听到了旷野里的哭声,那声音蒙着大地的霜白,仿佛,一个幽灵在大地的黑暗里敲击着人类心灵的脆弱。

孩子死了,四年的负债妻子跑了。他离开了熟悉的村庄,在夜色中只为寻找那一份灵魂去漂泊。

夜退去了,大地东方殷红得光亮,像我手中失眠的火柴一样,摇曳,微弱而后迅速燃烧起来。

他一直站在土塬的高处。看着我沿着一段崎岖的坡路没入了秋色斑澜的大地深处。我没有哭,只是觉得难过,像一个孩子被一个成年人侮辱一样的难过。

古老的太阳,沿着河流巨大的轮廓静止着。在黑暗,浑浊而又静止不动的河面,那大片大片的流鸟,在旷野的天空之上,宛若一把迎风扬起的碎纸片,缓缓飘荡着,旋转者,轻柔地栖息在岸的墨绿里。

这河流伟大的传说,在我脆弱地行走间。它的力量,体积,越来越深遂,越来越让一个人默默地驻足沉思。你开始相信命运的驱逐。开始相信更大造物主对我们的蔑视或者包容。

但可悲的事实是我们人类并未发现自己是可悲的,甚至是历史舞台上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他们的自尊,自大在造物王俯视一切的目光里如此卑微。

是的,这伟大的沉默,让更伟大的挣扎变得单薄而又可怜。

你停止了思考。安静下来,无数旷野的风穿过我温暖的身体,和我微弱的呼吸在一起。在狭窄的胸膛大被一条河流倒影的浮光刺痛。

你沿着这河流缓慢的一个弯走下去,淹没在旷野中的大地又一次开阔出来。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荒芜。它粗粝 、暴虐、残忍而又辽阔。我一个人盘坐在河滩上,自己面对自己。我没有听到狂风深处复杂的流水声,但我确信听到了大地之下沉默的力量。这是一种折磨,一种比思想更有力量的摧毁,它暂短,像闪电一样更加灿烂,也更加具有摧毁力。

经过四小时的跋涉后,你看到了这山凹里的一个村庄。这里的暮色似乎更暂短。也更鲜红。它逶迤在山㾨上,像一道鲜血淋沥的伤口。

天突然就暗了。这仿佛就是一刹那间的事情。这里的黑暗似乎更猛烈,也更黑暗。你此时才发现,你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大山斜长的影子,压迫在头顶,我才发觉这是一个废弃的村子。

我借着手电简柱状的光芒,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寻找着可以寄宿的空房子,显然,这里的居民离去不久。有些潮湿的墙壁还泛着阳光的温度。在多次险些跌倒之后,你在村子的中间地带找到了一个院子。

我用手电简的光柱环顾了一下四墙。这里是一所学校。两天急匆匆的行走, 已经让我抬高的臂膀微微抖动。我沿着灰尘扑落的墙壁坐了下来。这时我才感觉到疲惫。刚过了几分钟以后,我已经昏昏欲睡。

一声夜莺的啼鸣,在更黑的屋檐下,像一枚 呼啸的子弹穿过死一般的寂静。我的身体在宁静中颤栗。仿佛一块透明的玻璃在冲击下“嘭”的一声粉碎。

我戴上眼镜,大山深处后半夜的天空,似乎有一条光带压在浩翰的天空飞翔,漫天星辰灿烂。崔巍的山影像一个巨人坐在我不远的地方。它垂着高傲的头颅,俯视着这个由于疲惫而昏昏欲睡的人。

我抬手看了一下夜光表,凌晨2时,这是北方夜色最黑暗的时候。我翻了一下身子,这一瞬间我呆住了。就在残缺的墙垣上,一双蒙着绿色荧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这扇玻璃残缺的窗户。它的眼睛一动不动。只有墙头上的荒丛似乎沙沙响了几声。我下意识地摸到了背包 的匕首。它几乎同时听到了这微弱的声音。它在黑暗的墙头上卧了下来。它的每一个动作迅猛,准确而且没有声音。它是一匹狼,北方秋天里一匹失群的孤狼。

我意识到了危险,尽量控制自己的动作小而又准确。他明显意识到这里站着一个人。我把匕首的刃朝外,这样会在搏斗中产生最大范围的杀伤力。它紧紧盯着这玻璃残破的窗户。我知道只要它不犹豫。绿莹莹的目光不游移,这场生死大战将难以避灾。

我与它在暗夜中,在黑暗蒙着灰尘的幽暗中对视着。暗夜更黑。我格外清晰地听到荒草沙沙的摇曳。

这时只有大地是沉默的,它向璀璨的天空高高隆起。像一个更恐怖,更狰狞的怪兽,也在对视着我们彼此。由于紧张我几乎忘记了时间。我紧紧攥紧匕首,对着这扇玻璃残缺的窗户。

天开始亮了,我听到墙上的草丛在剧烈抖动。紧接着一声鬼哭般的嚎叫。这一瞬间,一大口冷气被自己慢慢吐出国。

天亮了。

这条河渐渐流出我的幻想开始清晰起来。由于昨夜异常惊悚的一幕。我变得异常警觉。这里的河流开阔平缓。我听到了微风中缓慢的流水声。我手里拄着着一根粗糙的木棍,在行走的时候,不断叩击着地面。以免自己再一次意外地遇到惊险。

远外的水鸟不时在起起落落。芦苇在微风中的沙沙声更像这大自然编钟在天籁中的鸣响。你越谨慎。脚下摩蚀的创伤越疼。由于后半夜的失眠,让自己的体力明显不支。你将身体靠在一棵树杆上。绿叶光斑的影子仿佛河流的浮光在面庞跳跃。你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多日的劳累,身体像注铅一样沉重。视线愈来愈模糊。自己像被一个梦牵引着沉沉睡了过去。

等你醒了,河的浮光已经蒙上了暮色 铁青色的暗红。你背起行囊,沿着公路,沿着这似乎大地漂浮的光带走了下去。

夜像天空崩塌一样。短短十几分钟,沉重的黑暗,已使这世界像的大海一样辽阔而又浩荡。

黑暗中你听到了一声夜莺的啼鸣。那更惨烈的啼鸣。仿佛,一个幽暗的灵魂在以露水的光芒追逐另一个幽暗的灵魂。它似乎有意跟着我,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声又一声猛烈的啼鸣。

我有意放慢脚步。想让它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中,飞过我身体的前方。但它始终和我的速度保持一致。就在我的前方,不远的地方不停歇的啼鸣。

它让我一阵又一阵紧张,不停的出着冷汗。像一场雪飘入了我脆弱的身体。我仍然看不清它,但我能清晰听见它翅膀翕动的声音。它几乎像造物主沉重的步履声,压迫着屏住喘息的心跳。

你掏出了手电简,向它黑暗飞行的方向照了过去。它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马上恢复了旷野的寂静。等待了几分钟之后,更猛烈的啼鸣又像子弹一样呼啸。

你被它折磨得疲惫。沿着山脊巨大的弯拐了过去。一束仿佛灯盏一样的光芒照在脸上。又圆又大的月亮愈出了山顶。在我的头顶之上。像佛的面庞一样寂静。我安静地停了下来,沿着月亮的光芒望了过去。我看见了那一条祥和的河流,像一个人灵魂的磷火一样在燃烧。

天快亮了。你突然听到天籁的寂静中众乌争鸣,像天庭之上的狂风吹过了望长空的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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