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这个人,是没什么文化,但她有丰富的生活体验,有一般人没有的社会阅历,即便不进贾府,凭她的智慧和世故,在乡野,也能顽强地生活下去。

红楼梦里的世故,跟我们今天理解的世故不一样。红楼梦里的世故啊心机啊意淫啊这些词,其实都是中性词甚至褒义词,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卑微固然卑微,但她能从荣国府顺利打到秋风,也是她的本事,尤其能从王熙凤手里弄到银子,这就很不简单。
刘姥姥能一击即中,跟她的世故有很大关系。先不说见王熙凤,因为在见到凤姐之前,刘姥姥得先搞定底下的人,才有机会见到正主。
你看她是怎么称呼看门的豪奴的,说是“太爷们纳福。”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刘姥姥这奉承话说的,让人听着就很受用。
贾府的这些看门的豪奴,平时在主子跟前奉承惯了,时时都得低眉顺眼,学会卖乖讨好,但在面对贾府之外的人时,他们又成了外人眼中的太爷,刘姥姥这招呼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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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路嘛,你得先学会奉承,得会称呼人,这是基本的社交礼节,总不能上来一句,哎那个谁,哎老头,我问个路。别说人家不告诉你,估计早把你轰走了。

虽然好几个看门人没把她放在眼里,但至少还有一个年长的给她指了路,不能不说,刘姥姥的世故是有用的。本来就是有求于人来了,横竖多说好话就对了。
见到了周瑞家的,她开口就是“好啊,周嫂子。”刘姥姥可比周瑞家的大多了,按理也应该周瑞家的叫她嫂子,可贫富悬殊,论不得大小辈分,她是来求人办事的,可不得嘴甜点,自降下身份。
周瑞家的问刘姥姥这次来意时,刘姥姥说的非常委婉,但又很明确地表达了来意。

她说,原始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吧。
刘姥姥这番话表达了三层意思。先说是来看周嫂子,既然找到人家了,不这么说,人家的脸面往哪搁?这是给足了周瑞家的脸面。

其次又表达了想见王夫人之意,刘姥姥这话一说,周瑞家的何等聪明,自然立刻明白了她的来意。这就是人情世故,很多时候,你不需要直接表明来意,懂的人自然懂。
但是,刘姥姥不确定能不能见到王夫人,因为周瑞家的能否帮上忙,愿不愿意帮忙,都是未知,所以刘姥姥又说见不到的话,就让周瑞家的替她问个安,这是以退为进,给人留了地步。

说白了,刘姥姥也是怕周瑞家的为难,更怕自己下不了台,于是她说的很婉转,也是给人留台阶的意思。这样一来,如果周瑞家的说不方便,人家面子上过得去,刘姥姥也不至于太难堪。
但是,这话一出口,周瑞家的即便心里不大情愿去传这话,但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况且昔日她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刘姥姥女婿王狗儿是出过力的,她欠人家一个人情没还。
原本就是个传句话的事儿,还能显弄自己的体面,周瑞家的自然愿意帮忙。不仅如此,她还告诉了刘姥姥如今贾府中的人事更迭,让刘姥姥宁可不见王夫人,得见见现今管家的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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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瑞家的也是个人精儿,她帮刘姥姥,可不全是出于好心,还有两个催化剂起了大作用。

一个是丈夫昔日争买田地一事,人家帮过忙,这是个大大的人情,现在人家有难求到了门下,不帮是说不过去的。

一个是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跟刘姥姥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刘姥姥既然求了她,自然也说明她地位不一般,能跟主子说得上话,她自然也在刘姥姥跟前显弄一下体面。
而刘姥姥听闻周瑞家的愿意帮忙传话,带她去见正主王熙凤,知道这下有救了,于是对周瑞家的说:阿弥陀佛!全仗嫂子方便了。
你看刘姥姥多会说,见人喊嫂子,很快说明来意,并且以退为进,让人不好不帮,等到目的达到,赶紧表达谢意。这样的世故,如果她的女婿王狗儿来,估计在看门的那就被堵回去了。

宁府书房里有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刘姥姥没学问,也不会写文章,但对她来说,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何尝不是另一种比书本更高级的学问和文章呢?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