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幅调低拨备固然美化了宁波银行去年的业绩表现，但同行们纷纷大手笔分红或才叫陆老板为难。
屏幕内外，这个春天宁波银行家们的运气似乎都很糟糕。
正在CCTV8热播的《追风者》，是一部罕见的金融视角民国剧。当永远西装革履三件套出场的沈图南通过操控通商银行股价逼迫张鸣泉、虞世清步步退让最终交出关税保管权时，后者显然被置于“反派”的角色定位。事实上，创立于1897年5月的中国通商银行不仅是中国人自办的首家华资银行，且它的核心股东大多来自宁波，包括著名的叶澄衷、严信厚、朱葆三，以及被编剧影射的虞洽卿。而今日上海外滩中山东一路6号那座仿哥特式市政厅式样、入口拥有漂亮连拱廊的建筑，也恰是该行当初的总部大楼。
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江厦——现实中，从钱庄多过米铺的甬城走出来的大佬倌们，无疑才是近代中国金融界的开创者和奠基人。有意味的是，就在中国通商银行成立整整100年后，也是一个春天，宁波银行领到了“出身证”，并在10年后的2007年挂牌深圳证交所，不仅跻身中国首批城商行上市公司阵营，“招平兴宁”从此更成为市场化银行经营的代名词和风向标。
“赚点小钱，赚点辛苦钱”，这是现年60岁的宁波银行董事长陆华裕曾经的谦辞。大概源于血脉传承的力量。自2010年后，宁波银行一度创下同业中唯一连续十年归母净利润增速在15%以上的成绩。任谁，都要赞一声“结棍”。
然而花无百日红。根据宁波银行此前公布的2023年业绩快报，该行去年实现营业收入615.84亿，增长 6.4%；实现归母净利润 255.35亿，增长10.66%。在近14年的经营基本面里，该归母净利润增速位列倒数第二，只是略高于2020年的9.73%不到1个百分点。彼时，正是宏观环境深受新冠疫情冲击的当口。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尚可一观”的盈利状况出现在宁波银行2023年拨备覆盖率同比大降43.54个百分点的背景之下，就是说，这是一个“财技”展现的结果。同时也请切记：上述数值不仅为目前已公布去年数据的上市银行中降幅最大者，也是该行拨备覆盖率若干年里首次低于500%。
截至2024年3月最后一个交易日，宁波银行总市值为1362.32亿元，在浙江省内705家上市公司中排名亚军。不过，首季2.59%的股价涨幅，虽然仍归属于同期116只“见红”浙票序列，但即便不与同期万丰奥威（+242.11%）、金盾股份（+123.18%）两家过于亢奋的上市公司相比，只论其涨幅榜的第90名地位，就远逊于同省小弟浙商银行（第20名，+18.65%）与杭州银行（第40名，+10.99%）。当然，在大名鼎鼎的F4中，宁波银行不出意料仍敬陪末座。
若再观察该行近一年股价表现，其3月29日20.82元/股的收盘价，较之2023年7月29.39元/股的高值已然跌去29%；与2021年3月40.51元/股（前复权）的历史最高点相比，则几近腰斩。分析家们表示，来自资本市场的不佳反馈，当与宁波银行盈利能力所呈现的下降趋势，乃至常年偏低的分红水平有关。
现在看来，掌控宁波银行24年并成为中国当下在位时间最长银行董事长的陆先生，已不能再靠“低调”闷声发财进而赢得投资者欢心了。
业绩双项失速趋势明显
哪怕放在宁波银行近五年经营成绩中进行对比，最新这份快报所披露的业绩，也难言亮眼。
营业收入方面，2019-2021年，该行分别同比增长21.26%、17.19%、28.37%。而至2022年，却陡然降至个位数——9.67%。2023年，该行营收增速进一步下滑至6.40%。
基数加厚肯定是个理由，后劲乏力也一目了然。
从营收构成来看，2022年，宁波银行的利息净收入、非利息收入分别为375.1亿元、203.58亿元，同比分别增长14.75%、1.40%；而2021年同期，上述两大主要收入来源分别录得326.97亿元、200.77亿元，同比增速高达17.37%和51.50%。
也就是说，该行2022年的利息净收入和非利息收入增速分别同比下滑了2.62个百分点和50.1个百分点。前者所关联的净息差指标反映的是银行生息资产赚取净利息收入的能力，后者则反映了银行中间收入业务增长的能力。很显然，二者增速双降或是宁波银行2023年业绩的关键拖累。
2021年和2022年，宁波银行净息差分别为2.21%和2.02%；至去年上半年，其净息差破2%至1.93%；截至三季度末，又进一步下滑至1.89%。
当然，这并非宁波银行独自面临的问题，特别是净息差。根据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公布的数据，2023年，银行业净息差整体下行，其中第四季度净息差环比下降4个基点至1.69%，创2010年有统计数据以来新低，也跌破了1.8%这个平衡示警点。
作为最核心的收入源，江湖，真的告急了!
公开数据进一步显示，目前净息差超过2%的主力银行只剩2.38%的平安银行和2.15%的招商银行，低位则是1.46%的民生银行及1.28%交通银行。
有券商机构研究团队分析称，去年第四季度商业银行净息差延续下降趋势，主要受第三季度存量首套房贷利率下调等因素影响。虽然宁波银行目前尚未披露2023年净息差情况，但可以预见，其第四季度继续面临下行压力。
在归母净利润指标一项，宁波银行的失速趋势同样显著。2010年，该行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长一度高达59.32%，此后开始呈下行趋势，好在仍保持在15%以上。至2020年，该项增速降至9.73%。考虑到当年疫情因素影响，此种下跌属于正常范围。2021年和2022年，其归母净利润增速再度回升至29.87%和18.05%。
2023年，宁波银行归母净利润增速再次降至10.66%，较于2020年仅高出不到1个百分点。尽管以同业横向对比，该行在数据层面仍有一定优势，可一旦与自身纵向比照，作为素有美名的“城商行之王”，宁波银行盈利能力下滑曲线非常明显。
拨备覆盖率骤降43.54个百分点，“卯吃寅粮”？
宁波银行2023年业绩快报中另一项值得关注的变化，是拨备覆盖率的大幅下降：从2022年的504.90%到去年的461.36%，变动幅度高达43.54个百分点。这不仅是目前已公布去年数据的上市银行中降幅最大者，也是该行拨备覆盖率近年来首次低于500%。
耐人寻味之处在于，在所谓零售四小龙“招平宁兴”阵营内，宁波银行系唯一业绩双增者。但，它也是四家中拨备覆盖率降幅最大的。营收同比下降、归母净利润同比上升的招商银行和平安银行，拨备覆盖率分别下降13.09个和12.65个百分点；业绩双降的兴业银行，虽然归母净利润同比大降15.61%，其拨备覆盖率反而上升8.77个百分点。
每家银行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或许，“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拨备覆盖率指标是银行贷款可能发生的呆、坏账准备金的使用比率，是银行出于审慎经营的考虑，防范风险的一个方面，也是反应业绩真实性的一个量化指标。一般而言，该比率越高说明抵御风险的能力越强，而“高拨备、低不良”素来是宁波银行的竞争手段。
由于计提的不良贷款拨备会直接记入损益表冲减当期利润，因此拨备是影响银行业绩非常显著的一项因素。当不良贷款率上升时，计提的拨备也会上升，银行利润就会下降。相反，不良贷款率下降会减轻银行计提拨备的压力，对利润就会有积极贡献。鉴于此，拨备覆盖率在银行业内也常常发挥着“丰年屯粮、欠年开闸”的效用。
然而，宁波银行在2023年不良率同比上升0.01个百分点至0.76%的背景下，却大幅下调了拨备覆盖率。一方面贷款增速达19.76%，另一方面拨备增速只有10.87%，拨贷比从2022年的3.79%降低到了2023年的3.5%。
不妨算一下——如果宁波银行维持2022年504.9%的拨备覆盖率不变，那么需要在2023年拨备基础上再计提约12527.18*0.76%*43.54%=41.45亿。而若从归母净利润中刨去该部分资金，那么其当期净利润将缩减至213.9亿，归母净利润增速也会由目前快报中呈现的增长10.66%顿时变成下降7.30%。
其实，这正是宁波银行无法继续维持原有拨备覆盖率的重要原因。
还需提醒一点——观察宁波银行近五年拨备覆盖率数据可以发现，“开闸”的频率和幅度已然高于“囤粮”。其中，仅2019年和2021年，该行拨备覆盖率同比分别上升2.25个和19.93个百分点，其余的2020年、2022年和2023年则分别同比下调18.49个、20.62个和43.54个百分点。
分红长期低于行业平均水平，“德不配位”？
宁波银行分红水平偏低的问题，历来也为“阿拉”粉丝们诟病。
2022年，42家A股上市银行中有40家银行完成分红派息，合计分红金额5877.14亿元，平均现金分红比例约25.52%。以分红金额计，国有六大行加上招商银行、兴业银行、中信银行以及光大银行的派现金额均在百亿以上，占据榜单前十名；分红在十亿至百亿之间的共计18家银行，而宁波银行的33.02亿元处于中等偏下水平，且较前一名浙商银行少了约11亿元。
按宁波银行2022年的归母净利润230.75亿元计，其分红比例约为14.3%，显著低于25.52%的行业平均水平。在40家上市银行2022年的分红榜单中，宁波银行的分红比例位列倒数第二，仅高于平安银行的12.15%。而根据不久前发布的2023年年报，平安银行将大幅提高分红水平至30%左右，增幅位列同行第一。
不仅如此，就在3月27日，工商银行也宣布了分红计划，拟每10股派发人民币3.064元，派息总额约为1092.03亿元，占其2023年全年3639.9亿元净利润比例同样达31%。次日，随着国有六大行年报悉数出炉，“六大”今年分红金额首次达到4100亿，即创出历史新高。同时，建行也继工行之后成为第二个年度派息过千亿的本土银行。
多个行业标杆的树立，对于预计于4月10日发布年报的宁波银行来说，无疑构成极大的压力。
从股价角度分析，2022年，宁波银行每股收益3.38元，分红0.5元，分红比例仍然只有14.79%。以截至2024年3月29日20.82元/股的收盘价计算，其股息率只有2.4%，与国有行及很多优秀城商行的2023年股息率相比属于“严重偏低”。
例如六大行的股息率平均已达5.8%，其中最高的交通银行为5.9%，最低的中国银行也有5.37%。
而作为股份行龙头的招商银行，根据其上周公布的年报数据，尽管整体经营呈现“增利不增收”局面——营业收入3391.23亿元，同比下降1.64%；归属股东净利润1466.02亿元，同比增长6.22%，可仍然提高了现金分红比例。
据招商银行2023年度利润分配方案公告，每股拟派发现金红利人民币1.972元，现金分红占合并报表中归属于该行普通股股东的净利润的比例为35.01%，较去年的33%提升两个百分点，也就是说招行拟将超过上述净利润三分之一的钱用来分红。对此，资本市场的反馈自然是“掌声响起来”——次日该行股价大涨3.5%。
从前复权价格40.51元/股的历史最高点到目前的20.82元/股，宁波银行股价基本腰斩。尽管如此，该行仍是42家A股上市银行阵营内股价第二高的存在，仅次于招商银行的32.2元/股（以上数据均截至3月29日）。
当高成长性逐渐成为历史，当下的盈利能力、分红比例和股息率能否满足资本市场的期待，将对宁波银行的后续股价走势产生重要影响。
光大银行近日股价的惨案即是一个负面参考。
3月27日晚间，光大银行在公布2023年度报告同时也披露了分红方案。该行去年实现营业收入1456.85亿元，同比下降3.92%；实现净利润410.76亿元，同比下降8.80%，实现归属于该行股东的净利润407.92亿元，同比下降8.96%。
或是受业绩双降的影响，光大银行2023年拟分配普通股现金股息总额为102.22亿元，略低于2022年的112.26亿元，占合并报表中归属于该行股东净利润和普通股股东净利润的25.06%和28.41%，低于30%。结果，次日该行A股盘中股价便大跌9%，H股股价更一度跳水13%。
由此可见，即便分红比例高于或基本持平于行业水准，也不一定能够赢得资本市场的信心，何况是很长时间内分红比例已远远弱于行业平均水平的宁波银行呢？
银行分红的本质是分掉资本金。所以，其分红率势必受自身盈利能力和风险资产增速两个条件共同制约。当盈利能力下降、风险资产增速上升成为全行业“共识”后，低负债成本即“存款成本”往往成为一家银行在经济下行周期最重要的竞争手段。
麻烦来了!尽管过去一年中央行推动共计下调了四次存款利率，但与之对应，各大银行活期存款都在大量转为定期，进而被动抬高了银行成本。以负债资本全行业最低的招商银行为例，尽管其活期占比仍高达57.08%——其他银行多为32%-44%，但去年其个人定期存款已从14.87%升至20.4%，企业定期存款则从22%升至24.7%。即便如此，该行北京分行仍因“跑掉800亿企业存款”而于近期发起了“北京保卫战”。
F4的老大如此这般，四弟又会如何可想而知。
不止资本市场，失望情绪或还传导至了银行幕后股东。2023年12月1号，据宁波银行公告显示，雅戈尔于2023年11月27日至2023年11月30日期间，通过深圳证券交易所交易系统先后增持该行A股573.08万股、567.96万股、637.92万股、416.58万股，合计2195.54万股，超额完成不低于2000万股的目标。以增持期间宁波银行的收盘价粗略计算，雅戈尔耗费的现金预计达到5亿元。
早在1997年宁波银行成立之际，雅戈尔老板，那位红帮裁缝出身的李如成即以1.01元每股白菜价握有了1.79亿股原始股，并在该行上市后多次增持。不过至2020年，雅戈尔开始“精准”减持，共计套现百亿元。而此刻再次躬身入局，所费比起所得也只是“小意思”。
截至宁波银行2023年三季度末，雅戈尔以占该行8.56%的持股比例位列第三大股东。最新一次增持完成后，雅戈尔持股比例上升至9.97%，第三大股东交椅继续稳固。雅戈尔方面表示，此次增持计划是基于对投资公司价值的分析和未来前景的预测。然而，雅戈尔自己的投资者对此并不买账。
就在3月中旬，其投资者关系平台上出现了如下质询：本公司巨资投资宁波银行股票，请公司领导督促宁波银行加大分红力度，股息分红比例至少30%以上。否则，雅戈尔投资宁波银行意义何在?”对此，雅戈尔董秘则回应称，“会及时向管理层传达”。
皮球，被踢回了宁波银行。
虽然2023年完整财报和分红方案尚未出炉，宁波银行的员工薪资情况却显露出冰山一角。对于自家员工的待遇，宁波银行还是大方的。据某社交平台上网友爆料，该行一位96年的贷款经理2023年年终奖发了15万，月薪一万多，一年到手净收入52万。即使考虑到种种其他因素，平均而言宁波银行的薪酬水平在业内也相对较高。只不过，据传言宁波银行的工作强度也是业界第一，遂有业内人士戏称其为“富士康银行”。
2024年4月10日，在自家27岁生日之际，宁波银行将正式推出最新一份年报。会有惊喜吗？没有人知晓。同为央八大热电视剧的《繁花》中，老爷叔的一句话不妨一听：大暑之后必有大寒，一定要记住，这是规律。
这位黄河路上宝总的贵人正是一位宁波人，早年间出没于上海的钱庄、银行、交易所。或许，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某一天，他曾与沈图南、魏若来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