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赵家的年夜饭就从未欢声笑语。那张长长的饭桌旁,矛盾与紧张弥漫在每个人的筷子间。我是赵明,今年三十岁,我的父亲,赵强,是这个家族中默默无闻的大儿子。记忆中,他总是微笑着让步,让着弟弟赵刚。

“强哥,你看这遗产的分配,我也不想这么多,但毕竟我手头紧啊。”二叔赵刚捻着手中的烟,脸上那抹让人摸不透的笑始终不散。

父亲只是叹息,低头不语,可他脸上那道日渐深刻的皱纹,告诉我他的心头早已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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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去世那年,家中唯一的北京四合院遗产引起了家族内部的风波。二叔总是能找出理由,低声下气地在父亲面前诉苦,最终拿到了比自己份额更多的财产。而我,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只能在一旁看着母亲用尽了眼泪,父亲则将所有屈辱深埋心底。

“爸爸,咱们为什么不多要一些呢?家里老是这么省着用,我也想吃肯德基啊。”小时候的我满是不解,双手捧着一桌破旧玩具,好奇地看着父亲。

父亲只是轻抚我的头:“明儿,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气量,要学会守住自己的本分。”

我没能理解父亲的“本分”二字,我只看到了他每天曙光熹微时就出门,月挂中天时才回家的背影。他们告诉我,那是责任,可我看到的,更多的是忍耐和无奈。

转眼间,北漂多年后,我终于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而那个占了家里大头遗产、游手好闲的二叔赵刚,却因为身体问题需要长期透析。

“明儿,你二叔他想来咱家住一阵子。”妈妈的话让坐在客厅的我心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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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没地方去?怎么,那时候占便宜的时候没想到今天?”我冷笑着回答。

妈妈叹了口气,“你二叔也是没办法啊,病魔缠身的滋味儿不好受。而且,他是你爸的亲弟弟。”

“亲弟弟?”我重复着,眼前浮现出父亲那些一言不发、默默忍受的夜晚。

父亲从厨房走出来,擦了擦手,看似无意地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赵家,总不能眼看着自家人流落街头。”

看着父亲那张去尽锋芒的脸,我有一瞬的迷茫,这难道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黑白不分,是非颠倒?

“爸,那你起码也得让他认错啊!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你怎么就这么...”我无法平复心中的波澜,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但父亲却只是淡然一笑,“明儿,人心犹豫,山远水长。遗产再多,也比不上兄弟间清清白白的情义。”

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方明白父亲话里的深意。他是在保护我,不让我也步入他的后尘。

我知道,无论我选择如何,都将成为一道不可逆的风景。究竟应该怎么做,我在心里无数次地权衡。那夜,家中无眠,而我却在复杂纠结中,渐渐又看到了那个屈服于现实却依然温暖如初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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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赵刚真的拎着行李出现在了我家的门口。他脸色苍白,身形明显消瘦了一些。

“明儿,你二叔我这一身病痛啊,真是走到哪儿都不方便。能暂住你这儿,我真是感激不尽。”二叔有些颤巍巍地站在门槛上,语气中透着一丝期待和无奈。

我心里纠结,面前这个一度令全家头疼的人,此刻居然变得让人同情。我望向一旁正在咬唇沉默的父亲。

“其实,我家也不大,你住着也不一定方便...”我试探着回答,不愿意一下子就让步。

“哎,我知道你心里可能对我有看法,但明儿,你二叔我现在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二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这时,母亲端着一壶热水出来,“刚哥,你先进来吧,外面风大。喝点热水再说。”

赵刚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随母亲进了客厅。母亲的温和令我内心的防线开始动摇。

“你爸他以前就是太软弱了,如果他当初能强硬点,我们赵家也不至于...”赵刚一边喝水,一边嘀咕着。

父亲闻言,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刚哥,那些都过去了,咱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对对对,你说得对,是我说多了。哎,明儿,看在咱们一家人的份上,你就勉为其难照顾我一阵子吧。”赵刚突然转向我,脸上露出求助的神色。

我看了看父亲,他向我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告诉我,这是我作为家里一份子应负的责任。

深吸一口气,我点了点头,“行,那你就先住下吧。但二叔,我希望你能遵守我家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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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他连连点头,仿佛为我的答复感到松了一口气。

第一晚,赵刚让我看到了他生活的无奈:频繁起夜、清晨时的眼底血丝,以及吃早饭时不经意露出的痛苦表情。

“二叔,这北京的医院水平高,你得好好治病。”我递过去一杯牛奶,试图用关心来稀释尴尬的气氛。

“是啊,明儿,感谢你的好意。没想到走到这步田地...”他语气中流露出一股子未尽的落寞。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每次透析回来,都虚弱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傲气和强势。我有些许震惊地发现,我心中的怒火和不满,竟然在这沉默的日子里,慢慢消褪。

有一天晚上,我听见父母在房间里小声议论。

“强,你觉得刚他这样下去行吗?这样的身体,这么频繁地跑医院...”母亲的声音透着担忧。

“他也没地方去,病急乱投医嘛,明儿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选择。”父亲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母亲叹了口气,“我就怕这心结总是解不开,父子兄弟之间的感情...”

“嘘,别说了,睡吧。”父亲的话语就像是在说服母亲,又似乎在安慰自己。

那夜,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浮现出父亲年轻时坚韧的模样和现在柔和的眼神。无论时间如何流逝,家,似乎始终是我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转眼间,赵刚住进我家已经快两个月了。他的身体慢慢好转,每日与我父亲下棋谈天,家中气氛似乎也渐渐缓和。但我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自在,那些往事如同绊脚石,让我无法轻松面对它。

一天深夜,赵刚敲开了我的房门,面露难色地说:“明儿,我听说楼下那家小超市最近要出租了,我想借点钱开个超市,好歹也能自食其力。”

我愣住了,心中五味杂陈,“二叔,你这个念头没什么不好,但我需要时间考虑。”

“考虑什么呢?在外人眼里,我们赵家一直是团结的模样,你帮帮我,也是为了赵家的脸面。”赵刚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

我摇摇头,看着他那双期待而焦虑的眼睛,心中不禁起了波澜。难道这就是父辈间的那种“家族和睦”吗?

正当我犹豫不决之时,门外响起了母亲平和而坚定的声音:“刚哥,明儿他还小,家里的大事还是得你哥说了算。”

我出来看到母亲正直视着赵刚,一种莫名的气势让我心中一紧。赵刚明显感到了些许尴尬。

“我...我也是想着给家里分担点啊。”赵刚辩解着。

母亲轻叹一声,“刚哥,你也是赵家的人,家里的事你何尝不清楚。但过去的事情,一笔一笔,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二叔默然,头微低,似乎在回忆那些年的往事。

母亲继续说道:“和气生财,赵家的门不是随便就能推开的。你欠你哥的,也是时候还了。”

赵刚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母亲,“我...我知道错了。那些年我确实做得不妥。”

我凝视着他,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他透出的一丝真诚。

“二叔,如果你真心想改正,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但这并不是因为什么家族和睦的话术,而是因为你愿意认错和改正。”我缓缓地说。

赵刚低下头,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谢谢你,明儿。我...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我的诚意。”

当晚的对话仿佛翻开了新的一页,那种压抑已久的紧张气息渐渐消散。母亲的话,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心中模糊的边界,让我明白了真正的家族和睦,并不是避免矛盾,而是正视问题,和解与成长。

此后,赵刚的行为有了明显的改变,他不再像过去那样自私和专横,反而开始关心家人,细心料理家务,在我们家找到了一份属于他的宁静与温馨。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飞逝,那一段家族间的恩怨,如同泼去的墨水在雨中慢慢洗淡。赵刚在我家的日子里,家庭氛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刚哥,您看这个月的水电费我都算好了,这边是支出,这边是收入。”赵刚开始主动管理家中的账务,每项支出都井井有条。

父亲拿着眼镜,认真地看着账本,“哎呀,刚,你这会儿可真细心,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赵刚略带尴尬地笑了笑,“那时候哪知道这些,一切都是明儿教我的。”

我插口道:“哪里哪里,二叔您这会计算的可够细致的了。”

母亲从厨房里送来一碗热汤,故意戏谑道:“恩,前些天邻居还夸赞我们赵家团结呢,刚都能指导孩子们写作业了。”

赵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都是自己的侄子侄女嘛,教教他们也是应该的。”

看着赵刚那不再张扬的神态与融入家庭的温和,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明白了,原谅并不仅是宽恕别人,更是释放自己。

家中的欢声笑语慢慢多了起来。不仅是赵刚改变了,我也学着将心胸打开,不去钻牛角尖。母亲说得对,“恨别人,犹如抱着炭火,最终烧伤的还是自己。”

在一个周末,我带着全家人去郊外野餐。青草的香气中,我看到赵刚与父亲许久未见的坦诚谈话。

赵刚拍了拍父亲的背,“大哥,当年是我不对,你对不起的那份财产,我这几天都会还给你的。”

父亲摆了摆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现在能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强。”

我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家庭的真正含义:无论多少次争吵和不快,只要愿意,总有和解的可能。

那天,我们在阳光下笑着嬉戏,一家人的关系仿佛回到了最初始的纯粹和欢乐。我想,这大概就是成长的力量吧。

晚上,父亲站在院子里眺望星空,我走到他身边,轻声问:“爸,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父亲微笑不语,却似乎在用心感受着眼前的和谐与安宁。

而我,内心深处涌动出一个答案,却又在瞬间化作一丝微笑悬挂在唇边。或许,最深远的幸福就是如今这般简单的相聚吧?

我们都明白,世事无常,家中的每一份和睦与理解都是弥足珍贵的。或许只有历经风雨后,才会更加珍惜眼前人。

置身于这样的时刻,我不禁在心里默默问自己,是否真的懂得了宽容和感恩呢?